第五章 茶能滌性
第五章 茶能滌性
宋朝所飲之茶，大多為碾成粉末的茶餅，飲用時連茶帶粉一起喝下，與大多數現代人的喝法略有不同。
好在這部戲的製片方有點閑錢，在劇組裏放了幾塊冰島普洱老茶餅，屬於經過了鐵鍋殺青和揉撚的手工茶，不會砸了趙清懿的精湛手藝。
片場休息間遮陰蔽日，清風納涼，趙清懿也不急著去給導演大腕們端茶送水，怡然自得地開始玩上了茶道。
她先用紫砂壺煮水，再將茶盞一一擺在麵前，先行溫盞，隨後用木勺挑出早已碾成粉末的茶葉，放入盞中。
此時，壺中水已泛起漣漪，卻離煮沸尚有一段時間。
趙清懿在那邊不疾不徐地煮茶，會議室裏的名導方成安和影帝餘彥明已經討論了很長時間，嗓子裏渴得直冒煙。
其餘人各自搞了瓶礦泉水將就喝下，偏偏這兩位都注重養生之道，對一飲一食十分苛刻，炎炎夏日也不喝涼水。在他們時不時的注視下，副導演鄭凡隻覺得如坐針氈，脊背上的雞皮疙瘩爆起一片。
方導演正在氣頭上，連製片方大老板塞進來的小明星朱柏誠都敢罵，自己這個“跑場打雜”的，一點小事都沒辦明白，還不得卷鋪蓋走人？
又坐了片刻，眼見那個笨手笨腳的小化妝師還沒過來，他隻好訕訕地笑了笑，說去催一催。
方導演橫了他一眼，餘彥明則笑嗬嗬地擦了擦汗。
鄭凡推開門，臉上神色頓時陰沉無比。他心想，那個小化妝師向來乖巧聽話，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如今做事慢吞吞的，肯定是趙清懿居中使壞。
他恨恨地想著，擼起袖管，暗暗道：“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隻是，當他路過休息間，眼角餘光瞥見裏麵的窈窕身影時，腳步猛然一頓，瞪起雙眼，扭頭看去。
那位手握茶餅、悠悠哉哉躺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等待砂壺煮水的姑娘，不就是讓他下不來台的三流演員趙清懿？
“誰讓你在這兒煮茶了！？”鄭凡沉喝一聲，虎虎生風地走了進去，“茶呢？煮哪去了？被你喝了啊？！”
趙清懿揉了揉耳朵，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優雅地端起水壺，“水開了，且待我泡杯好茶給你嚐一嚐。”
“嚐個屁！趕緊跟我去會議室！”鄭凡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想伸手把她從椅子上提起來，可手指伸到半途，卻在趙清懿冷漠的目光中僵在空中，轉而故作大氣地揮了下手掌，沉聲厲喝：“快點過來！”
說罷甩袖疾走，還沒出門，又被趙清懿給叫了回去，“你拿水壺，我端茶盞。一人生兩隻手，你不幫忙嗎？”
語氣清清淡淡，好似理所當然一般。
鄭凡本不願幫忙，但導演和餘彥明苦等多時，他可不敢犯雷霆之怒。轉身，咬牙切齒卻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率先出門。
趙清懿端著托盤進了會議室，導演和餘彥明同時望向盤中茶盞，待見到裏麵空空蕩蕩，滴水未有時，導演皺了下眉頭，臉色愈發難看，餘彥明則苦笑一聲，伸手準備去拿會議桌下麵的礦泉水。
他年過四十後，脾胃虛寒，喝不了涼水，就連聚會飲酒，都隻能喝燙過的白酒，啤酒紅酒，一概不喝。
被趙清懿逼到這個份兒上，卻不發作，足見他涵養之高。
當他把礦泉水拿出來，擰開瓶蓋正要抿一口時，忽然發現導演臉色鐵青地瞪著前方，下意識地瞥過去，不由得哭笑不得。
頭挽高鬢、金飾未摘，卻穿著T恤短褲的趙清懿氣定神閑地端著紫砂壺，肩背筆直，手腕微斜，正向一字排開的茶盞裏注入沸水。
瞧她那不緊不慢、神情享受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大導演方成安氣得要給牙齒咬崩了。
而那位風評不佳的副導演，正斜倚門框，一臉冷笑地看著趙清懿的動作，眼中神色十分得意。
其它劇組成員則點燃香煙，在吞雲吐霧中一臉玩味地竊竊私語，看向趙清懿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笑話。
這小姑娘準是從電視裏學來的門道，想要賣弄一番，結果卻把自己推進了火坑裏。
餘彥明心中苦笑不止，暗歎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才來片場兩次就得罪了不少人。他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正準備把話題扯到劇本上，讓大導演方成安轉移注意力。
沒曾想，他剛把嘴張開，方成安的臉色就變了。緊接著，會議室裏響起一片武指、編劇、策劃、甚至是製片主任等人猛吸鼻子的聲音。
餘彥明怔了一下，隨後又看到導演方成安也麵色詫異地吸了下鼻子。至於副導演鄭凡，則一臉的不可思議，湊到趙清懿身旁看著那些已注入沸水、茶香嫋嫋的杯盞時，肥碩的肚子將襯衫擠出一圈圈凹痕，漆黑的肚臍眼都露在了外麵，而他卻渾然不知。
常言道佛能洗心，茶能滌性。
在芬芳繚繞的茶香裏，原本心煩意亂、怏怏不樂的導演方成安，好似被慮了心塵，解了煩躁，養了精神，兩眼放光地看向那一排熱氣騰騰的茶盞。
“各位請用茶。”趙清懿攤開雙手，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沒有要起身敬茶的意思，更沒有要把茶杯端到各位老師麵前的打算。
武指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隨後是編劇、策劃，他們都對那幾杯茶有著極為濃厚的興趣，但舉止動作十分輕緩，像是擔心會驚擾到什麽。
餘彥明坐得遠，看不清什麽情況，但茶水再香，它也隻是茶，又不是喝了就能成仙的瓊漿玉液，在座各位也算小有成就，怎會如此沉不住氣？
他滿腹疑慮地站起來，快步走到趙清懿身後，待見到盞中茶水的樣子，怔忡了片刻，才輕輕吐出兩個字：“湯戲！”
趙清懿“咦”了一聲，“餘老師懂這個？”
這話講得就太沒禮貌了，但在場諸人，包括餘彥明自己，都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妥。
所謂湯戲，是宋代流行的一種茶道，其特點是僅用茶和水，不用其他原料，便能在茶湯中顯示文字和圖像。
這項藝術手法失傳了很長時間，若不是那位宋代茶百戲挖掘者章誌峰，赴日本學習茶道受到啟發，經過數百次試驗和五年的不懈努力，恢複了分茶技藝，隻怕中國茶道在現代茶百戲這裏仍是一片空白。
餘彥明也認識幾個善於此道的朋友，但能玩到趙清懿這個程度的，卻一個都沒有。
他點了點頭，謙虛道：“略懂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