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盛年重來
第五十七章 盛年重來
趙清懿披上暗灰色長款風衣，搭配淡藍色牛仔褲，目光在高跟鞋和雪地靴上轉了一圈，還是選擇了雪地靴。
她身高一米六八，在北方的女生當中不算鶴立雞群，但憑借儀態萬方的高雅氣質，也足以讓她出類拔萃。
同學聚會的地點選擇在新運街的梧桐會所。位置僻靜，裝飾奢華。
窗外是裹著晶瑩白雪的梧桐樹林，冬日難見蒼翠茂盛，但從縱橫交錯的粗壯枝椏，也可猜想出夏日裏這片區域的陰涼與幽靜。
隻是，若目光遠眺，穿過樹梢和老街上空扭纏在一起的電線電纜，會看到那棟依舊在寒風中聳立的漆黑高樓。
好似被一根鋒銳堅硬的火炭自下而上地狠狠擦過，每一處都留有大火肆虐過的焦黑與殘破。
“呀，大英雄來了，真是令人吃驚呢。”
趙清懿收回視線，望向那位穿著閃亮水藍色長裙的年輕女子。腦海中自動跳出一個名字：翟步芳。
她是大學同學中，在娛樂圈裏混得最好的演員之一。
伴隨著她那嬌滴滴的問候，包間裏的年輕男女都停止了攀談，齊刷刷地望了過來，目光中有審視，有豔羨，有嫉妒，亦有鄙夷。
“清懿，好久不見，《影梅情霧》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她在裏麵演誰來著？我怎麽忘了？是主角嗎？”
“你傻啊，那部片子裏有王婧蓉，她怎麽可能……”
“噢噢，當我沒說。”
“嘁，人家運氣好著呢！”
趙清懿於前世裏，雖未親身感受過百官朝拜，但身為趙氏皇朝的長福帝姬，自然什麽大場麵都見過，麵對眾人刻意抬高的議論聲。她神情淡淡，沒有分毫異常，朝著最先打招呼的男同學點了點頭，正要回答，手臂卻被人一把攥住。
梁穎茜湊近她耳邊道：“清懿，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這幫人混得都很慘，所以嫉妒你的成就。你到了之後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啊？我們的座位在那邊呢！”
梁穎茜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在座的同學們聽得一清二楚，登時便有人要翻臉，卻被在門口接待同學的翟步芳三言兩語化解了羞怒。
“清懿，你快坐吧，好久不見，我都快想死你了。”
聲音又嗲又甜，像是裹著新釀的蜂蜜，食多則毒。
趙清懿遙遙地看了翟步芳一眼，微笑頷首，終是什麽話都沒說，便被梁穎茜抱著胳膊坐到最裏麵的座位。
她詫異於這位柔弱善良的大學室友竟會主動幫她出頭，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剛才那些不懷好意的調侃，都出自前身得罪過的男女同學，錯在她自己，與他們無關。
大家不過一年多未見，積怨難消，她能理解。
同學們見趙清懿笑容恬淡、姿態優雅地落座，並沒有如以前那般跳腳喝罵，心中鄙夷其裝模作樣者有之，暗忖其有所成長者亦有之。
那些偷偷舉著手機，打算把趙清懿羞怒交加，當場撒潑的畫麵拍下來傳到網上的不懷好意者，則訕訕地放下手機，默默等待著下一次機會。
趙清懿端坐椅中，接過梁穎茜遞來的熱奶，捧在手心，並沒有馬上喝。而是環顧左右，但見身周同學麵容和善，她便回憶著他們的名字和背景，一一打過招呼。
神態從容，笑容溫暖，言語幽默。
同學們也從她身上感受到幾許當紅明星該有的風采與氣度，但更多的，卻是久別重逢後的欣喜，以及對往昔歲月的追念。
轉眼間，一桌同學已是言笑晏晏，氣氛濃烈。在其他桌的冷場對比下，漸漸變成了包間裏的焦點。
沒隔多久，便有其他桌的同學湊過來，或盤椅坐下，或靠牆而站，聊著那些做人做事全憑喜好，與利益沒有太多關係的懵懂青春。
新生聯誼晚會的絢爛篝火，賣弄才華彈琴清唱的男孩。飄蕩著濃鬱花香的玉蘭樹，運動會上提裙奔跑的女孩。
大學生活恍若觸手可及的昨天，曆曆在目。
趙清懿跟他們聊了一陣兒，便在熱絡的話題裏退了出來，視線不斷在門口迎客的翟步芳身上轉悠，準備找機會探聽下王婧蓉在拍攝期間的私生活。
她想弄清楚一件事，到底是王婧蓉對自己另眼相看，還是在任何片場裏都跟女藝人走得很近。
奢華寬敞的包間裏擺著四張紅木圓桌，沒多久便已坐滿，翟步芳嫋嫋婷婷地走到桌旁，在空著的主位旁站定，緩緩端起酒杯。
僅是一個動作，便讓正在閑談的同學們，停止了對往昔的追憶和對未來的憧憬。數十雙含義不明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
她很滿意眼下的局麵，唇角邊勾出一抹傲慢的笑，卻仍舊聲音嗲嗲地道：
“看到你們，我仿佛回到了起點，仿佛大學生活隻是昨天。雖然我們天各一方，有些人堅持夢想，有些人隨波逐流，但我們身處在同一個行業裏，不管是演員，是編劇，是導演，還是經紀人，我們按照自己的意願過著最清閑或最忙碌的生活，我們的人生，就是一場樸實無華的電影，我期待看到你們最幸福的那一刻，敬時光，敬同學。”
這段話說得十分煽情，同學們也很給麵子，幾乎在她話落一瞬，便是掌聲雷動，而當翟步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時，掌聲更加響亮了。
翟步芳有望摘得今年的最佳女配和最佳新人獎，而且還攀上了圈內名導，可謂戲路寬廣，前程無限。
梁穎茜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湊到趙清懿耳邊道，“我的媽呀，太煽情了，肯定是段導幫忙寫的。”
趙清懿隻是覺得她這番話說得很動聽，倒沒心情去揣測是誰人創作，聽著梁穎茜的譏嘲，暗笑同學間的友情還挺微妙。
緊接著，門口那桌人發生了一陣躁動。
翟步芳身旁那位站起來正要講話的男同學，立刻放下手中酒杯，扯著脖子大喊：“歡迎段導大駕光臨！鼓掌！”
段芒，今年剛滿三十歲，卻早在數年前便摘得最佳改編劇本獎，且用三百萬的小成本投資，拍攝出一億票房的文藝片，而且還在去年年末接連斬獲了數個含金量頗高的獎項。
他這次自編自導，把鏡頭對準了大學校園的青春片，想拍一段年輕男女的成長經曆，而劇本核心，正是講訴那些即將走入娛樂圈的表演係學生。
因為之前的成功帶來了不小的名氣，很多小演員都想攀上他這棵大樹，希望能在熒幕上一舉成名。
是以，段芒進入餐廳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用力鼓掌，滿眼崇拜。而趙清懿深刻了解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如果她不站起來，會被有心者拍下來傳到網上，耍大牌這個稱呼便會像燒黑的鐵鍋燙在背上，很長時間都甩不下去。
翟步芳也會心生厭惡，對她愛搭不理。王婧蓉的片場故事，隻怕會變成永遠解不開的一個迷。
在這幫同學中，除了簽約耀宇影視集團的翟步芳外，便是突然名聲大噪的趙清懿了。所以，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當然也包括翟步芳和段芒，他們見她盈盈站起，同樣有力地微笑鼓掌，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趙清懿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幾道如鎖扣般的目光漸漸散去，不由得暗歎一聲。
名利場上的潛規則，千百年來從未變過。
“老公，你可來啦！”翟步芳提著裙子小跑過去，抱住段芒的胳膊就開始撒嬌，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惹得同學們噓聲不斷。
梁穎茜又是一臉惡寒，小聲嘟囔：“我的天啊，就算你們感情好，也沒必要當眾撒狗糧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同學聚會的氣氛又濃了幾分。
若不是那幾個前來敬酒時，頻頻用言語挑事兒的男同學如蒼蠅般揮之不去，趙清懿會覺得參加這類社交活動，倒也不錯。
追憶過去，閑談瑣事。
哪怕那些記憶跟她毫無關係，但是同學們以一種緬懷的口吻說出來，都會帶給她不小的心靈觸動。
閑適，溫情。舒坦，內心徜徉。
這讓她想起在書院就讀的年少時光，陽光照拂在婉容姣好幹淨的側臉上，同她淡淡的微笑融合在一起，純粹迷人。
她也記得婉容走過來說的第一句話，甜美的大眼睛裏中流瀉著讓人忍不住去揉弄臉頰的衝動，“你穿得這麽好，也在這裏讀書呀？”
問題單純，形象可愛。
那是父皇徽宗念念不忘收複燕雲十六州，將宋室腐朽、將士無能暴露無遺之前，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段導，段導，你來看看，在座的有沒有你想要的演員啊？”有位女演員飲酒過量，雙頰酡紅，正用手指纏著頭發直勾勾地看著他。
段芒收回目光，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翟步芳趁機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也嬌滴滴地道：“反正肯定有我，對不對呀？”
段導寵溺地看著她，許久，點了點頭。
梁穎茜以勺作刀，在心口處狠狠剮了一下，用口型道：好惡心。
“除了咱們班花，就沒別人了啊？”另有一位男演員借著酒勁兒笑問。
段導若有所思，片刻後清了清嗓子，溫吞吞的目光緩緩朝著趙清懿那個方向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