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二十章 雲衢長伴

第一百二十章 雲衢長伴

“嘁。”王婧蓉揮了揮手,哪怕口罩遮臉,也能從眼神中透露出“你肯定不行啊”的鄙夷來,於細微處盡顯影後才能……

車子在沉悶的氣氛中行駛了一段路,即將駛向機場高速時,如泥塑石雕般一動不動的趙清懿,忽然從窗外收回視線,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女子,幽幽道:“婧蓉,你昨天看了《老板有約》嗎?”

李溪莛也扭過頭,一臉疑惑地看過去。

春雨如絲,密密斜斜,在公路兩側的林葉上,留下一片清婉迷離的沙沙聲,水煙騰起,絲絲縷縷,柔柔地牽動著,車內三人的思緒。

“看了,精彩至極。”王婧蓉雙眼笑彎。

李溪莛嘿的一聲,“那必須啊,有我和清懿參加的節目,幾乎每一個環節……”

“精彩在何處?”

趙清懿打斷他,雙眸裏閃爍著一絲期盼、一絲謙遜,看似在跟婧蓉認真探討,但平淡的語氣裏,卻流露出一種不加掩飾的詰問。

“解謎、中彈、篝火、唱歌。”王婧蓉拂開遮住眼簾的幾縷發絲,露出蹙彎的眉角,輕聲道:“真可謂**迭起,叫人驚歎弗如啊。”

李溪莛再次見縫插針,“就是啊,我飛身撲倒偷獵者,雨夜林中找蘑菇,枯坐放哨守天明……”

“姐姐真是敷衍呢,關於那首宋詞的唱法,您不再點評幾句咯?”

“喔,沒錯,我那不靠譜的老爹也說唱得好……”

“華夏宋詞研究院裏的老校長點評細致,句句鑿心,我又豈敢班門弄斧?”

李溪莛夾在中間,說什麽都無人理會,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聽著兩個女人左一句右一句像打機鋒似的,以他在商場上沉浮多年的經驗,終於有了“跳出局外”的覺悟,才發現兩位女子正在相互試探。

她們在試探什麽呢?李溪莛迷惑不解,但他從這一刻開始,決心留意著二人間的複雜感情,希望琢磨出個子醜寅卯來。

車窗上細雨漾漾,滴滴答答,一片白色的霧氣浮現,漸漸模糊了,在微風中輕擺的雪鬆玉蘭,好似視野中出現了一塊橡皮,緩緩擦拭畫板,最後隻留下幾筆淡色劃痕的大片留白。

王婧蓉已然枕窗而眠,絲絨般的長眉微彎著,偶爾發出一陣急促的喘息,許是噩夢纏繞,讓人心生憐惜。

趙清懿本想借助她病弱時敲開那層裹著尖刺的外殼,一眼望到她的心裏,卻在她的沉悶無力的回答中愈發愧疚,最後終於不忍心再聒噪下去,任由她歪頭酣睡。

雨天路滑,高速路上車輛緩行,略顯擁堵,抵達機場尚需一段時間。

林肯商務車內的座椅單獨設立,兩座間隔著很寬的扶手箱,趙清懿不及多想,哢嗒一聲解開安全帶,直接坐在扶手箱上,輕勾住王婧蓉的脖子,讓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而不是枕在車窗上。

“這樣危險!”李溪莛用口型無聲說著,又指了指座椅,示意那玩意兒能向後仰,沒必要讓王婧蓉側著睡。

趙清懿卻不加理會,隻是看著枕膝沉睡的柔美側臉,陷入千年前的久遠回憶。

車子抵達機場時,春雨早停,朝陽初上,彩練如長橋浮現,碧空如洗。

王婧蓉悠悠醒轉,第一眼看見趙清懿時,微微錯愕,隨即眸光如常,輕聲道了謝,不再言語。

三人在機場吃了三鮮水餃,登機後又睡了幾個小時,再由《影梅情霧》劇組的專車接送到秦淮馬場的取景地。

貞妃從殉的那段戲,即將開拍。

宋殊平正在幫趙清懿塗唇描眉,聽到副導演在門外的催促聲,訕笑道:“抱歉,馬上要殺青了,我有點激動,手指發抖。”

“你做完這次工作,就可以回家了吧?”趙清懿望著鏡中的自己素衣高髻,薄施粉黛,盡顯雪月光華,語氣裏不由自主地流瀉出幾分空幽寂遠之感。

“是啊,我們做幕後工作的跟你們演員不同,你們拍戲間隔期可以請假去做別的事,我可是從頭忙到尾,好久沒回家了。”宋殊平笑了笑,古銅色的臉上陽光燦爛。

其實他早成業界大牌,完全沒必要做跟組化妝師。

“那我提前祝你一路平安。”

“謝謝。”

宋殊平怔怔地看著她容顏絕麗的樣子,心生又生幾分癡迷。

他對那個直來直去、毫無心機的女孩子記憶深刻,始終難以把她跟趙清懿聯係起來,仿佛在她絕望自殺又洗胃康複後,他們之間便出現了一層看不見的膈膜,哪怕他們距離近了,兩顆心也是遠的,相處時已平淡如水,再無從前的嬉笑熱鬧。

有人喜歡大大咧咧,有人喜歡靜如處子。

宋殊平明顯屬於前者。

實際上,趙清懿仍記得前身與他的深情厚誼,也知道他對她多有幫助,可每次化妝時,她都在努力代入角色,醞釀情緒,偶爾還會默背台詞,對於她這種在乎每個鏡頭每個細節的女人來說,確實做不到分心敘舊。

貞妃是“禁奴仆殉主”法令頒布後,清王朝最後一位以身殉主的嬪妃,也是整個華夏曆史上最後一位自願殉葬的妃子。

其中意義之重,自然不可小覷。

與孝莊太後的對手戲,以及走入墓葬區時的表情,都需要仔細斟酌。

尤其是趙清懿很容易把王婉容代入到皇貴妃身上,貴妃已死,順治帝病故,她又是為了整個家族而從殉,這其中細微情緒,確實很難把控。要麽用力過猛撕心裂肺,要麽蜻蜓點水表情僵屍。

若能抓住負麵情緒的平衡點,實在難上加難。

貞妃的心境變化,都要在短時間內表現出來,趙清懿可不想在《影梅情霧》殺青時,被連續叫停十幾次,或者倉促過關卻壞了整部劇的結局。

她心中壓力,可想而知。

“嘿,”王婧蓉突然推門而入,也不寒暄,開門見山道:“讓我跟清懿單獨聊幾句。”

宋殊平怔了下,扭頭又看見趙清懿同樣滿眼不解,料想她們二人事先並未約定,便婉拒道:“副導演剛才還來催促,我被罵倒無所謂,但如果他再來時看見你們……”

“副導?方成安也得等我。”王婧蓉絲毫不介意自己這句話,直接能給她扣上“耍大牌”的高帽子。

含蓄幽婉如她,若無急事,不太可能這般言語衝動。

趙清懿趕緊道:“宋哥,就給我們幾分鍾時間吧。”

這聲宋哥,已經久未聽過。

宋殊平心神微顫,當即點了下頭,推門而出。

王婧蓉卻未馬上道出來意,而是一臉促狹地看著她。

“怎麽了?”她被看得心裏直發毛。

“有你在的地方,當真梅亦如桃,酒亦變茶,連在陽光下的塵埃,都會變得很瀟灑啊。”王婧蓉從上到下地打量著她,嘴裏嘖嘖有聲。

趙清懿猛然一怔,這句台詞出自皇貴妃臨死前與貞妃的那場對手戲。

她們二人現場發揮自創而出,同編劇所寫、導演刪改的那幾句台詞簡直有雲泥之別。

可那部戲早已結束,現在又沒必要對詞了,突然說出這些,又是何意?

王婧蓉看她怔住,也不多做解釋,隻是道:“清懿,我知你正在醞釀情緒,但貴妃雖是貞妃族姐,但順治十八年時,貴妃已亡故數月時光,你萬不可悲切過度,否則會讓觀眾以為你這段表演是貪生怕死。”

她來此地,是為了給我講戲?趙清懿更加迷惑,遂問:“可若無悲切情緒,又怎去飾演一個赴死之人?”

“區別很大。身為一介女流,哪怕是宮中嬪妃,也不可能坦然赴死,內心掙紮是肯定的,但你萬不可用貴妃之死代入情緒,轉換思路,需試試別的方法。”

這是王婧蓉與趙清懿相識以來,第一次如此詳盡地聊上了表演。

“那……”

“好啦,你慢慢悟,我走了!”

王婧蓉說走就走,留下趙清懿一臉茫然。

可當宋殊平推門進來時,王婧蓉肩披陽光迅速北行的纖瘦背影,卻讓她猛然頓悟,“別用貴妃之死代入情緒”,其實真意是“別用婉容之死”代入!?

“所有手機靜音!”副導演舉起擴音喇叭,大聲道:“各組人員請就位,準備開始!”

“演員已就位。”

“攝影師就位。”

“燈光師就位。”

方成安舉起手,目光在拍攝場地的諸人臉上一掃而過,隨後重重落下,“Action!”

飾演孝莊太後的女人叫肖箏——曾在金優伶頒獎典禮上,與李溪莛同台演奏的古琴彈奏者。

她是圈子裏威望極高的老戲骨,晚年已鮮少拍戲,若非李溪莛之父李宗請她出場,她還未必會來。

當導演喊開始後,她在沒有醞釀情緒的情況下,瞬間進入狀態,舉手投足間盡顯皇室威儀。

“啟稟太後,貞妃求見。”

太監的尖細嗓音帶著幾分嘶啞,穿透力極強。

劇組成員卻是忍不住一陣輕笑,原因無它,客串太監的男子並非什麽演員,而是《影梅情霧》的製片人——李溪莛!

天曉得他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參一腳!

“停!”

方成安鬱悶無比,凶巴巴的目光在諸人臉上一掃而過,“能不能專業一點?”

場麵寂靜。

每個工作人員都繃著表情,看不出方才有誰在笑。

“真特麽的。”方成安又在心中罵了句,但這次卻隱隱指向那個罪魁禍首。

李溪莛懶洋洋地枕在椅背上,麵前放著收音器材。

當他聽說太監的通報是畫外音,便不顧眾人心中作何感想,強硬地混進了片場中央。

“可能是我學得太像,他們由衷地替劇組感到高興。”他扭頭對趙清懿道。

身著素衣的貞妃娘娘冷冷地看著他,“本色出演,很正常。”

左右場務又是一陣竊笑,倒令大咧咧的李溪莛害羞了起來。

這位圈子裏話語權極重的大佬平時毫無架子,尤其是跟基層員工相處得非常融洽,那幾聲竊笑便在當下寂靜的片場裏顯得格外突兀,氣得方成安臉色都變了。

“調整情緒,再來一條!”

導演習慣性舉高的手掌都有點發顫了。

待肖箏飾演的孝莊太後喝了口水,示意可以繼續了,方成安才喊了一聲開始。

畫外音再度響起:“啟稟太後,貞妃求見。”

李溪莛的進步速度很快,這次的嗓音裏尖細多過嘶啞,而且尾音拉長,聽起來還真有點老皇城裏的那股子綿軟勁兒。

但此次無人敢笑。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在肖箏端坐飲水時,捕捉到了老戲骨眼中閃過的那絲怒火。

這女人可是圈子裏出了名的火藥桶,激動時當著記者的麵懟天懟地懟一切,製片人、大導演、流量花旦又算個球?

“宣。”

雖隻一個字,但眉宇間的細微變化、眼底深處的冷光閃爍,卻將孝莊太後的怨念噴薄而出,似乎將整個片場都拉進了順治帝早亡的沉重氛圍裏。

鏡頭切換,貞妃舉步登場,神色間哀戚一片。

李溪莛初次在近距離內感受到趙清懿演古裝戲的強大氣場,哪怕她眸光眼底盡顯可憐之相,但行走之態恍若寵妃再世,氣度姿容,卓爾不群,與那些身穿著棉衣長褲的工作人員湊在一起,產生了極強烈的時空割裂感。

李溪莛隻感覺小心髒怦怦亂跳,想憋著卻實在沒忍住,在攝像機的死角裏朝趙清懿豎起大拇指。

王婧蓉就在左近,抬起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看著齜牙咧嘴不敢喊疼的大老板,比著口型無聲道:你有病啊!?

好在趙清懿心無旁騖,全身心地代入到角色中,隻當李溪莛那個二貨並不存在。

“臣妾參見太後。”

說話之時,雙膝已然跪在地上。

白袖回轉,素手交疊,額頭觸在冰冷的青磚表麵,幾縷發絲垂下,卻恰到好處地吸引旁人的目光去觀察她的雙眼。

幽怨之中,卻又一絲堅如鋼刃的執著,在眼底一閃而逝。

“所為何事!?”

太後突然從極靜到極動,雙眼遍含殺機,聲穿裂石,塵土亂震。

李溪莛這時候想特麽的鼓掌叫好,卻被觀察敏銳的王婧蓉一把攥住。

其實不僅是他,就連對表演者極度苛刻的方成安,或者是與肖箏實力相當的影帝餘彥明,都覺得兩位女子這對對手戲詮釋得非常精準,而且力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