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重生:三流演員的逆襲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飲茶莫語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飲茶莫語

這時的片場就像一個巨大的手拉風箱,呼吸聲此起彼伏,惟有正麵迎向趙清懿那對清冷眸子審視的李老板,卻像是被蛇盯住的蛤蟆那樣,不敢有半點輕舉妄動,哪怕是稍微用力一點的呼吸……

他惟恐自己的小動作再次透露出容易令人產生聯想的情形。

哪怕是會造成胸膛起伏的深呼吸,都被他竭力克製,更別提抬屁股、拱肩膀這種大幅度的動作了……

經過了短暫的補妝、機位擺置,蘇白很快喊了第二聲開始。

趙清懿蹲下身喂蘿卜,李溪莛演出了一個蛇人餓慘了的樣子,哢嚓哢嚓地一頓啃咬,卻沒再碰到趙清懿分毫,而且還演出了斯墓督德的小心機:視線焦點不在蘿卜上,而是在杜空青的手臂上。

他在觀察!

這一鏡輕鬆結束。

李溪莛從廢墟裏退出來,狀態正常,個別部位並無任何令人遐思的表現。

在拍攝間隔的休息時間裏,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詢問導演自己演得好不好,而是殺氣騰騰地去尋找“罪魁禍首”劉逸安。

編劇大人老謀深算,在這段鏡頭結束前便已桃之夭夭,結果還是被劇組同行(老板眼線)給出賣了。

李溪莛把他從山腳下的菜園子裏揪出來時,隻問了一句話:“娘的,是你安排了方才那斷戲份,讓老子像兔子一樣啃蘿卜?”

世紀才子在他的手腕上掰了兩下,發現根本掰不動,便轉而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土,一臉正色道:“我在幫你!”

“嗬嗬,是嗎?這麽善良啊,”李溪莛突然神色一變,惡狠狠道:“那你跑個屁啊?”

劉逸安淡定從容:“隻因此地僻靜無人,你我方可竊竊私語。”

“竊你妹,私你妹……”

“老板,難道你剛才不爽嗎?”

李溪莛猛然一滯,爽?這個嘛……還需從長計議……

“嗬,大家都是男人,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劉逸安這次很輕鬆地將他的手腕掰開了,“那個,再詳細的內容我就不談了,老板你深謀遠慮,應該很清楚,有了這次親密接觸後,你與她的關係……嗯?嗯?”

劉逸安挑眉飛眼。

李溪莛臉色微紅,皺眉苦思,看著麵前這位認識多年的圈內好朋友,忽然抬起手給了他一拳,“別特娘地到處亂說啊!”

劉逸安鄭重其事道:“不亂說不亂說。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李溪莛喜笑顏開,大有一種“你小子還算懂事”的感慨。劉逸安也跟著笑笑,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他又反手勾住了劉逸安的腰,方才還針鋒相對的二人,又開始營造出一種“我們是真哥們”的氛圍來。

不過片刻,劉逸安忽然道:“那行了,今天先這樣!我得回去研究劇本了,你也別逗留太久啊!”

說罷轉身就走,無半分戀戀不舍。

李溪莛看著他瘦瘦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眼前,嘴裏一嘀咕著一邊轉過身,“這小崽子,比兔子跑得還快……哎呀我的媽!”

在他眼前,站著一個身穿青衫,背負長劍,不言不動卻有男兒磅礴大氣自然流露的女子——趙清懿!

“怎麽?你見鬼了?”依舊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嗓音。

李溪莛定了定神,克製著想要跪地認錯的衝動,嚅嚅道:“我,我跟他說的那些,你別,別……”

“導演叫你。來拍戲吧。”說罷灑然轉身,肩頭離耳劍在陽光下劃過一道弧光,長發飛卷,撩過修長白皙的脖頸,距離雖遠,卻好似散發著春天的氣息,桃花滿山,馨香一片。

李溪莛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快步跟上,心想趙清懿可能來得晚了一點,沒有聽見他與劉逸安的“竊竊私語”,便訕笑道:“剛才和逸安聊了下劇本,把斯墓督德的行為心理揣摩了一下,以及應該怎樣呈現在臉上……”

“爽過一次就夠了,別想有第二次。”趙清懿麵冷聲寒。

“啊?什麽霜果?某種護膚品牌嗎?”李溪莛努力做著最後的掙紮。

嗆!

離耳出鞘。

雖是道具,卻有劍光輝耀,灼灼逼人。

“懂了懂了,就一次就一次,我拿性命擔保,絕不會有第二次!”李溪莛忙不迭回應,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麵走,目光在離耳劍上繞來繞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跑上去,重新與她並肩而行,輕聲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劉逸安剛才在胡說八道,挑撥離間!”

趙清懿不聲不響,卻也沒有拿劍砍他。即便那把劍沒有開刃,可又沉又硬,砸在腦袋上非得開瓢不可。

李溪莛默默跟著,心驚膽顫。

二人重回片場,馬上開始拍攝第三次對手戲。

趙清懿喂完了蘿卜,先是給他擦了擦汗,隨後便要喂他喝水。

隻是根據劇本要求,她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才會遞到李溪莛的唇邊。

隨著導演一聲開始,杜空青解下腰間水壺,揚頭豪飲,水湧過唇,滑過白頸,滴落前襟,看似不拘一格,實則瀟灑不羈,獨行女俠形象便由這麽一個飲水的動作,展露無遺。

斯墓督德也仰起頭,在她背後的天光裏眯縫著眼睛,許是被她的風采所迷,竟久久移不開視線,當水杯移開,遞到他的眼前,他還在盯著杜空青的脖頸,那一片柔細光滑的肌膚誘人之極,仿佛有個聲音在耳邊不斷呼喊:咬上去……咬上去啊……

“嫌棄?”

根據劇本的編排,李溪莛在杯子遞到眼前時,視線需停留在杜空青的脖頸處一秒鍾,便得馬上收回。

可他看了兩秒,仍舊沒有絲毫反應。

這隻能說明,他看癡了。

是以,趙清懿故意加詞兒,用“嫌棄”二字,把他的注意力給牽扯了回來。

斯墓督德眨了眨眼睛,喉嚨裏發出一聲輕響,把自己的腦袋按在杯子邊,隨著杜空青不斷降低瓶口,他竟頭也不抬地,把一壺水喝得幹幹淨淨。

這尚是兩位男女主演,第一次同壺飲水。他們狀態如常,並沒有什麽出格的表現,但在劇組裏的“蜻蜓粉”眼中,卻有紅心閃閃,天馬行空地幻想著在間接接吻的過程中,二人的內心世界該呈現著怎樣的精彩婉轉……

水珠順著唇角滑落,斯墓督德忍受著伸舌去舔的浴望,直到杜空青站起來,轉過身走向門邊,他才伸出舌 頭將唇邊、下巴、甚至是脖子上的水珠舔得幹幹淨淨,而且還沒留下任何口水。

他的舌頭含在嘴裏時與常人無異,但伸出來時,卻於中間開始分岔,而且舌長過尺,十分駭人。

這時候,傳來杜空青的畫外音:“殘陽將暮,天色幽瞑,那些……那些家夥,還會再來吧?”

斯墓督德還在品嚐著甘泉在喉間胃裏的滋潤,聞言抬起頭,嘶啞著嗓子吐出一個字,“會。”

“OK,過!”

蘇白拍手鼓勵,迎向剛從道具堆裏爬出來,渾身汗透的李溪莛,主動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當趙清懿從身旁經過時,他還要給她一個擁抱,結果卻被李溪莛死死抱住,“誒誒,導演,咱們再抱一會兒嘛!”

趙清懿滿臉問號,卻也沒做停留,飛快地走向化妝間,找助理除去身上裝備。

雖是早春,可臨海市的海洋性季風氣候卻攜卷來一片溫暖,岱宗影視基地又因地理情況,比山外海邊處還要熱上幾度。

可即便如此,哪怕她著青衫負三劍,在頭頂驕陽肆無忌憚的烘烤之下,也不該是這般香汗淋漓的樣子。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跟李溪莛的對手戲太過消耗精力了。

由於接下來需要補拍大批蛇人鏡頭,將陰阡小國的恐怖氛圍渲染出來。也算是給當時的社會背景一個交代,所以女主角趙清懿將要休息的時間比較長。

卸下“離耳”、“離手”、“離心”三把劍後,她隻覺渾身一輕,春風揚起衣擺,舒心暢爽,好似從一個敢愛敢恨、為國為民的獨行女俠,變回了那位“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長福帝姬,很想找一處庇蔭所在,賞桃花觀玉海,撫琴鳴笛,逍遙自在。

她也是說幹就幹的性格,思及於此,便從自己的房間裏取了一支短小輕便的竹笛,揣在懷裏徒步登山,選了一塊山腰鷹嘴石,盤膝而坐,稍一醞釀,腦海中本已枯竭的靈感便重新豐沛起來。

恰似那“迥遊風過處,桃木盡翛翛”。

趙清懿的笛聲一不見悲曠,二不見激昂,卻同樣悠揚蕩溢在山林玉海中,隨蝶紛舞,伴日夕曛。

一曲終了,風靜雲散,蛙聲忽驚起,飛鳥回孤山。

她徐徐睜開雙眸,便見眼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材高大,豐神俊朗,眉宇中似有英偉之氣,高貴且拒人千裏,卻在唇邊漾起的一絲笑容裏破壞殆盡,隻餘憨直可愛,清澈迷人。

奏笛時情感投入,易抒情懷。若是懂曲之人在場,便可聽出趙清懿心中的孤獨與落寞。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她輕聲問著,卻掩飾不住內心裏並不多見的羞怯。

“剛來。”李溪莛笑笑,“你吹得真好聽。”

“謝謝。”

長時間的沉默。

李溪莛忽然抬起手,指向她手裏的笛子,“你……怎麽不繼續了?”

“累了。”她極力掩飾。

李溪莛天真一笑,“那……借我吹一會兒?”

趙清懿用力搖頭,“不借。”

“哈,那算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

二人有了對手戲時的鋪墊,似乎都從眼前的微妙氣氛裏察覺到了某種情愫,正在悄然滋生。

沉默,對視。清風拂過,林葉簌響。

趙清懿忽然發現,李溪莛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繼而雙唇微啟,似乎要說些什麽。她不由得開始心慌意亂,想要出言勸阻,但又不想過於唐突。

“清懿……”

聲音又輕又柔,卻像是在趙清懿的心裏打了一記響雷。

“嗯?”

她本不想回應,但思緒好似遊離於靈魂之外,連身體都不受控製了。

“其實我……”

別說出來,千萬別說出來。

趙清懿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卻又忍不住去觀察他於每個字吐出唇邊時的細微變化。

驀然間一聲雷鳴,扯碎了虛假的靜寂感,很不甘心般在山腰桃林中回蕩。趙清懿受到驚嚇,仿佛靈魂歸位,再一次掌握了身體的主控權。

她盈盈站起,正準備結束今天的話題。

李溪莛摸向自己的口袋,“對不起,我先接下電話。”

她微微一怔,緩緩抬頭。視線從層密嬌豔的花瓣中投射到天邊,隻見萬裏如雲,蒼穹如一隻倒扣的瓷碗,呈現著半分明媚半分壓抑的灰藍色。

“好,我知道了,你別再催我了。”

電話掛斷,李溪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婧蓉打來的。這個鈴聲,是她強烈要求的……”

趙清懿心頭一震,“她回來了?”

“回來談新戲的合同,順便到萃紅茶樓坐坐。”李溪莛笑了笑,看不出失落還是慶幸,“她想邀請你過去,卻怎麽也打不通你的電話。”

“去。”

趙清懿隻吐出一個字,便在李溪莛的怪叫聲中跳下鷹嘴石,提裙下山時,始終懸在心頭的那一絲緊張感煙消雲散。

可是接下來,李溪莛像一頭雄壯的犛牛般一口氣衝到麵前,隨後氣不喘臉不紅地抬起手臂,彬彬有禮道:“抓著我,我扶你下去。”

在那一刻,趙清懿感覺胸腔裏有什麽東西發出一聲碎裂的輕響,許是落難公主為了可憐的自尊,將自己冰封起來的堅冰,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小的裂痕。

當他們在片場裏找到蘇白時,那位新晉最佳導演正苦口婆心地給群演們講戲,聽聞他們要出去瀟灑,便揮手道:“去吧去吧,你們的戲要到晚上才能拍,不用急著回來。”

說罷又不厭其煩地跟群演們探討接下來的幾個大場麵的分鏡頭。

趙清懿看著蘇白一邊張牙舞爪地做動作,一邊唾沫橫飛地闡述自己的理念,她首先感到的不是可笑,而是崇敬。

日頭微斜,山風清暢。蘇白的臉上卻有汗水滾滾,瞳眸裏刻滿血絲,年紀不大,卻因過度勞累白了一頭長發。

這是一個真心熱愛電影的人,他會將自己的思想注入到每一個細微處,讓所有的鏡頭都充滿史詩感,將所有的人物都灌注靈魂,而不是牽線木偶般在假大空的世界裏遊蕩。

但凡能站在最高領獎台上的電影人,其所付出的努力,必然是不可想象的啊。

趙清懿悠悠一歎,想要陪下來說說自己的理解,幫這位敬業的導演分擔一下工作上的壓力,可是王婧蓉的歸來,卻像是一根無形的繩子,從灣海的萃紅茶樓跨越幾重山遙遙而來,牽扯著她本就不堪束縛的心。

稍一猶疑,她還是決定先去探望王婧蓉。

事實上,如果她當時改變了自己的決定,陪蘇白留下來探討劇情,或許接下來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至少,不會這麽快發生!

因為晚上還要拍戲,而且隻是去萃紅茶樓裏閑坐而已,李、趙二人便未卸妝換衣,坐上車直奔位於灣海的那棟純木小樓。

此時黃昏初至,殘陽血染碧海天,倒與萃紅茶樓的火紅色牌匾遙相呼應,將這棟前通大海,後倚綠林的古典建築襯托得如詩如畫。

人過珠簾動,錦斾掩窗輝。炊煙嫋嫋,簷上葉落。蛙鳴逐流水叮咚歡暢,芬芳煙籠中葉綠荷紅。

如弱風扶柳般的窈窕倩影,就站在古簷下,石階外,綠苔繞身,黃花如海。

這次前來,趙清懿已不是初次那般坐立難安,倍感緊張。

待那道影子愈來愈近,五官從朦朧到清晰,笑意從清淺到濃豔,如一朵徐徐盛開的曇花,但卻在完全綻放的那一刻,時間定格,如同嵌進膠卷裏再被洗印成片,永遠都不會凋零。

“清懿。”那個影子主動迎過來,在司機之前打開車門,柔聲道:“小心頭啊。”

趙清懿握住她的手臂:“婧蓉,好久不見。”

王婧蓉上下打量著她:“好久不見。”

待到眼前,才發現那張如花似玉的瓜子臉上,竟多了兩道不深不淺的眼袋,拖著遍布紅血絲的雙眸,以及笑起來就掩飾不住的魚尾紋,這些平靜的畫麵卻像出膛的子彈般撕裂了趙清懿的美好期盼,她呆愕半晌,才顫著嗓音道:“你好嗎?”

“甚好。”她笑了笑,“快進來啊。”

趙清懿沒有動。

她與嬪妃婉容最後一次相見時,不過桃李之年。二人在趙氏皇朝裏,皆可稱風華絕代。雖說眼前這個人變了容貌,變了氣質,變了聲音,可趙清懿還是接受不了,她變老了。

歲月無情,芳華易逝。

年輕人看不到那一天會覺得無所畏懼,可當皺紋悄然爬上臉頰,印刻著歲月流逝的痕跡,其帶來的衝擊,會讓他們難以接受。

尤其像她們二人這樣,前世一對悲苦姐妹,今生又重續前緣,且境遇相同,更易感同身受。

現如今,趙清懿已手握多個證據,證明婧蓉就是婉容。

她雙唇緊抿,牙關緊咬,仿佛竭盡全力,要把“你老了”三個字咽回到肚子裏。她很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將重逢時的喜悅,破壞成不堪歲月的悲涼。

“走啦,清懿,你還站在這裏想什麽呢?”李溪莛見她情緒不對,貼著她身邊站著,手臂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頭,“婧蓉在北流漠風吹日曬地拍武俠片,可比咱們還要遭罪呢!”

言至於此,趙清懿再不敢耽擱,她先是甩掉李溪莛的手臂,再挽著婧蓉的胳膊踱向店門。

踩上青苔石階,穿過檀木珠簾,走進古色古香,恍若跨越千年時空的古樸店鋪。

王婧蓉不由分說,直接領著二人上了樓梯,走進了靠著後窗的一間包房。

熟悉的紅木桌椅、屏風隔斷。木籃插花,風格清疏。

一幅山水美景,兩排行雲字畫。

銅爐焚香,沉馥馨濃,舒緩煩憂。

趙清懿馬上認得,這是她初來萃紅茶樓時品茶的地方。

窗外仍舊溪水潺潺,樹葉婆娑,琴聲悠遠傳來,攜著自然伴奏的天籟清音,心曠神怡,美妙絕倫。

趙清懿道:“你是這家店的老板。”

王婧蓉點了點頭,又馬上意識到趙清懿那句話不是疑問句,便笑道:“做演員久了,就想搞個副業陶冶生活情趣。”

“這家店的裝飾……”

“裝飾雖好,卻不如茶好。今天,我親自為二位點茶。來人,上茶!”

又來這一套?

趙清懿沉下心來,想知道她因何而不提及自己身世,卻又不想過於勉強,便轉移視線,望著窗外靈秀風景,花葉搖曳,於安寧靜謐中,又見人心沉浮。

服務生很快將一套杯盤器具送過來,王婧蓉雙手靈動,如舞蹈般在茶盞木勺拂過,看起來有條不紊,卻是速度奇快。

過不多時,茶末已入黑瓷碗中,沸水翻滾,木勺攪動,乳白色的泡沫浮起,在水麵上漸成字跡。

在趙清懿的記憶中,王婉容可謂把“分茶”之道玩到了極致,而婧蓉之前那幾手規規矩矩,看不出太多繁複變化,但水中字成後,真實功力才顯端倪。

三杯茶連成一行,水上字跡行雲流水,好似一筆勾勒,同王羲之的狂草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杯分開,則字不成句。若放在一起,便可組合成四個字,“飲茶莫語。”

趙清懿一怔,什麽意思?她不想讓我提問題嗎?

“有點意思啊!”李溪莛饒有趣味地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豎起拇指讚歎道:“還是那個味兒!看來腦子裏沒進沙子!”

出乎意料地,王婧蓉沒有跟他鬥嘴,而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趙清懿,“嚐嚐?”

趙清懿沒有端杯,而是在水杯上凝望了一瞬,忽而扭頭,看向窗外。

在隨風搖曳的梧桐樹下,陽光永難照射之處,有一灘積冰正在早春的氣溫裏緩緩消融。

“你在看什麽?”王婧蓉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

趙清懿這才端起杯,湊到唇邊,一絲一絲地飲著,王婧蓉看了許久,等了許久,卻一無所獲。

“冰在哭。”趙清懿忽然道。

王婧蓉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又迅速低下頭,臉上神情掩藏在熱茶蒸騰而起的嫋嫋煙氣裏,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喔!有意境!”李溪莛抻長了脖子,尋找到了趙清懿所說的那一小灘冰,語氣裏透著幾分樂觀:“它還能哭,說明它還在。”

可是這聽似樂觀的一句話,卻叫人倍感心酸。

“你們確認關係啦?”王婧蓉突如其來的問題將溫潤如水氣氛破壞殆盡。

“沒有!”趙、李二人齊聲回應。

這一記響亮的回答,卻分明顯示出了二人的心虛。

“沒有?那你為何下意識地坐在趙清懿的身邊,而不是我的身邊?”王婧蓉雙眼笑彎,瞳眸裏的濃鬱哀傷已看不見,惟餘有如實質的親和力,於笑聲中在刻意做舊的紅木茶桌上悠悠回蕩。

李溪莛想了半晌,才撓著頭道:“因為我們在合作拍戲啊。”

“是嗎?清懿。”王婧蓉轉而進攻安坐不動的趙清懿,“網上傳聞,蜻蜓組合,金童玉女,圈內百年難見。說實話,我也是蜻蜓粉呢。”

“媒體為炒作而妄言,姐姐豈可輕信?”趙清懿搖了下頭,“我與溪莛,不過是私交甚好的朋友罷了。”

“哦?我跟他私交也很好,而且相識時間更長,為何他選擇坐在你身邊,而不是坐在我身邊呢?”王婧蓉咬著這個問題不放,看似輕描淡寫,但卻讓二人沒法回避。

李溪莛咬牙半天,才大聲道:“為了培養默契!”

“哈……”王婧蓉抬手一指,“就你這妝容,把老臉都糊住了,內心戲全靠眼神兒表達,你能給趙清懿什麽默契?”

“你小瞧我的演技!”李溪莛撇了撇嘴,“喝完茶跟我走一遭!”

王婧蓉哈哈大笑:“清懿,他真行?”

趙清懿剛要回答,卻猛然醒悟,這次前來,不是要跟王婧蓉徹底攤牌的嗎?怎麽被她三言兩語間,就扯到了男女情愛和片場表現上?再一聯想茶中所繪的四個字“飲茶莫語”,她內心裏的好奇就愈發強烈,一句話脫口而出,“婧蓉,我想跟你說一個秘密!”

王婧蓉沉默。

李溪莛扭過頭來,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意味,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勸阻。

“這個秘密,惟有天地你我可知,旁人一概不知。”趙清懿把這句話說出來,心裏一下子舒暢了很多,但她感覺不夠,還要繼續說下去,王婧蓉卻拂袖而起,“忽然想起一事,我且回避,你們細聊。”

她的語氣冰寒冷漠,似有無窮哀傷再次翻湧,使這片被紅木雕花屏風隔出來的小小天地,如雲垂雨落,分外壓抑。

趙清懿眼見她要走出門口,直接拍桌而起,大聲喊道:“王婧蓉!”

那道清麗身影卻繞過屏風,轉瞬即逝。

她已然明白,王婧蓉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定是有著難言之隱,可不管是什麽,隻要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謀,憑借三人智慧,何苦何難不能輕易解決呢?

“婧蓉,我知道你是誰!”趙清懿驀然大喊,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把她給逼回來。讓她把心中苦水盡數吐露。可是沒用,王婧蓉的腳步聲一路遠去,未作任何停留。

趙清懿咬了咬唇,痛下決定,繞過木桌就要追出去,卻被李溪莛一把抓住。

“你幹什麽!?”

“清懿,我雖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秘密,但也能猜得出,你們肯定是老朋友了,或許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你現在逼問她,是不理解她為什麽拒不承認。但我覺得,婧蓉那個人不會弄虛作假,縱然有天大的麻煩,她也不會對你隱瞞。你給她點時間,讓她消化一下,好嗎?”

趙清懿呆站著,兩眼發直地看著他。

不可否認,李溪莛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卻絕不簡單的男人。趙清懿和王婧蓉之間的若即若離,閃爍其詞,明顯在隱喻著某種可能:她們相識已久。

趙清懿眸光黯淡:“可是,她為什麽……”

“你猜不透,我也理解不了。但是,”李溪莛指向茶杯,聲音裏透著無奈:“飲茶莫語。這四個字的含義,我看得明白,想必你更加明白。王婧蓉不是一個會去炫耀技術的女人,她想說‘飲茶莫語’,實際上就是在告訴你,她無法解釋。”

“到底何事,讓她如此難言?”趙清懿幽幽一歎。

“別想了,時間到了,自然明白,”李溪莛又一次攬住她的肩頭,“走吧,我們一起去找她。”

這一次,趙清懿沒有再推開他的手臂。或許是因為在這寂寂無人的茶樓裏,她感覺到了一種由內而外的冰寒,正在心底裏不住翻湧。她急需一個溫暖的懷抱。尤其是,李溪莛的懷抱。

二人在茶樓裏轉了一圈,除了看到兩個服務生和一名清理衛生的阿姨,再沒見到任何身影。

王婧蓉好似如一縷青煙般,隨風拂過煙籠,從這棟茶樓裏消失了。

“我打她電話。”李溪莛感到一陣莫名其妙,說兩句而已,跑個毛啊?可當手機裏傳出“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時,他終於變得緊張了起來。

“難道,我刺激到她了……”趙清懿又猛然搖頭,“不,不可能,她不是這麽脆弱的人!”

李溪莛從窗戶邊走回來,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她的車也不見了。”

趙清懿沉默了。

已經墜入海平線的夕陽不甘心地將殘存的輝光灑下這片天地,如血拋灑,一片豔紅。

就在這時,一記桀驁不馴的嗓音,在茶樓門口響起:“喂!那女的,我問你,趙清懿是不是在這裏?”

李溪莛眉頭一挑,已然從對方那遭人厭煩的語氣裏,瞬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麻煩來了。”他冷冷道。

趙清懿百思不得其解。

自從她火遍網絡後,已經鮮少有私人空間,更不可能跟人起了衝突還讓人找上門來,再說了,就算她跟哪個人有了矛盾,對方又怎可能尋到這裏來?

被跟蹤了?

趙清懿思及於此,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位在身上紋滿桃花的前男友——前身的男友。

“媽的,不說是吧?李溪莛是不是也在上麵?草!”

隨著一記沉悶的震響,女服務生的淒厲叫聲像一把剪刀剪碎了灣海景區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