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武

第166章 醒來何處

張天涯似乎又在做夢了。

“孩子,孩子……”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張天涯耳邊響了起來。

張天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個聲音實在有些陌生,聽起來也並不是很年輕。像這樣的女子,他認識的,就唯有師娘一人了。但是對方顯然不會是師娘,師娘早就已經不知所終了。

張天涯睜開了眼睛。

起先,他的視線實在是有些模糊,光線讓他感覺有些刺眼,不由得微微地眯起眼睛,才看到那個叫喚她的女子。

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年紀約在五十歲之間。

她的身材高高瘦瘦的,臉色極為薑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她的頭上纏著一條白色布條,勉強包住散亂的頭發,似乎是正在服喪,神色顯得很憔悴。

從這婦人的打扮來看,她似乎是個窮苦的鄉下農婦。

張天涯雖然很想要問這個婦人,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她又是誰,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但是,他現在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睜開眼睛幾乎已經耗去他所有的體力。特別是,他現在實在幹渴得厲害。

“水,水……”

張天涯嘴巴裏麵,發出一連串迷迷糊糊的聲音來,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的嘴巴裏麵究竟在說些什麽。

但是,那婦人的臉上卻露出驚喜的笑容,看起來很和善,也很溫暖。

婦人問道:“你想要喝水是嗎?”

張天涯心裏沒來由地一暖,立刻眨眨眼睛。

那婦人將張天涯扶起來,從旁邊端過來一個碗,破了一個角的瓷碗,碗壁已經發黑,顯然年月已經很久。

張天涯甚至都不排除,這個碗其實說不定就是從哪個垃圾堆裏麵撿來的。

但是張天涯並沒有想太多,他知道自己終於好不容易活過來了,當然不能再因為一個不幹淨破碗而渴死。

很自然地,他的腦海裏又把自己跟白衣女子比較了起來。感覺她要是遇到現在的這種情況的話,恐怕就是渴死也不會喝這碗裏的水吧……

張天涯知道,這就是他跟白衣女子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的最大差別。她在生死邊緣上掙紮時候,仍然保持著的那份驕傲。

當那第一滴水進入張天涯的口中的時候,頓時感覺精神一震,似乎原本已經熄滅的生命力,一下子從體內複活了。

於是,張天涯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

“慢點,慢點……”婦人一邊笑,一邊用著那略顯黑色、粗糙而幹裂的手,為張天涯擦去漏過嘴邊的水產生的水漬。

但是,張天涯忽然不喝了,他實在是被震驚了。

他不是因為婦人手的顏色感覺到肮髒,所以不喝了。本來,他一直感覺,自己那終日拿著武器的手,就是這世界上最粗糙的手了。但是跟這個婦人的手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在那一塊溫軟的美玉在跟一塊砂布做比較。

張天涯忽然明白過來,婦人是因為終日勞作,才會使得自己的手變成這樣。他的心裏沒來由地一黯,實在很想要跟這個婦人道一聲感謝,可是他卻說不出來,因為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婦人看張天涯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隻是微微一笑,說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要先好好休息。我這就去給你煮粥。”

夫人讓張天涯重新躺回**後,就走出了屋子。

這時候,張天涯終於有時間觀察一下這間屋子。

屋子其實非常小,還是間極為簡陋的茅屋,屋裏也沒有什麽擺設,簡直是家徒四壁。

婦人家裏並沒有廚房,隻是在屋外支起三根木條,吊著一個鍋子而已。

看著婦人在外麵不停地忙碌,張天涯感覺到一絲家庭的暖意。他上次生病被人照顧,已經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師娘和小師妹輪流照顧著他,實在是讓他第一次感覺,原來家是這樣的溫暖與幸福。

“也不知道當初將我遺棄的那個狠心的媽媽,現在是不是也在忙著為她別的孩子做飯……要是她現在就在我身邊,就是讓我立刻就死去,我也認了……”

張天涯心裏黯然了好些時候之後,才忽然想起來那個白衣女子來,可是卻找不到那個白衣女子的蹤影。

不過,張天涯知道,既然連他都沒有死,那麽白衣女子應該也已經逃出來了吧……

“也許她把我老人家帶出來之後,就把我老人家獨自一人丟給那婦人,自己走了。”張天涯暗道,“對,依照她的個性而言,這樣的事情應該是做得出來的。”

“唉,邪修就是邪修。走了就走了吧,我老人家本來就跟她沒有關係。何況她那個人還難伺候得很。走了倒也好,我老人家今後就輕鬆了。”

……

張天涯的腦子裏,在不斷胡思亂想的時候,鼻子卻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張天涯混跡天涯,美味也不知道吃過多少了,卻似乎從未聞過這樣這樣美妙的香氣。

香氣勾引得他癟癟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他現在真是餓得厲害了。

那婦人走進屋裏,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食物。那碗裏裝著的,應該就是婦人剛剛煮好的熱粥。

張天涯也跟著明白過來。從小身為孤兒的經驗告訴他,那碗熱粥之所以聞起來那樣香,應該是因為自己的肚子實在是太餓,而不是因為婦人手藝太好的緣故。

這讓張天涯想起自己小時候當乞丐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

一個皇帝在皇宮吃盡山珍海味之後,心裏便認定當初流落民間餓得要死的時候,一個農夫給他的窩窩頭才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結果讓禦廚做出來之後,卻根本難以下咽,氣得他連斬五個大廚才消氣。

其實那個皇帝不知道,一個人餓極了的時候,就算是糠麩,都可以當作山珍海味來吃的。

“餓了吧?”婦人笑道。

她的話並不多,可是每一句話都不廢話,而且充滿了溫暖。

張天涯眨了眨眼睛,嘴裏又低聲地發出模糊的聲音。

“好,可是粥還太燙,你先忍一下。不然燙到了的話,那嘴巴可就要冒泡了。”婦人和藹地說道。

婦人俯下身子,將碗放到一個水盆裏麵,讓它漂在水上,這樣熱粥才會冷得快些。

“對了,孩子你喜歡吃甜的嗎?”婦人站起來問道。

張天涯眨眨眼睛。

“家裏應該還藏著一些。那是我兒子以前想吃的,可惜到最後他都沒有吃到……”婦人說到這裏,眼眶忽然變得紅起來。

那婦人打開床下的一個木箱子,從裏麵拿出一個陳舊的小布包,在打開了三四層之後,裏麵包裹著一撮白砂糖。

“這些白糖我已經保存好多年了,我孩子臨死的時候都沒舍得給他吃。”說到這裏,婦人的眼淚忍不住下來了。

看著婦人將那一撮白糖放入熱粥,張天涯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抽搐,如同造了天大的罪孽一樣。

一會兒之後,當張天涯咽下最後一口微甜的白米慘著小米的稀粥之後,帶著一份感激與一份內疚,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