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38章

第38章

斬業劍穿過嗆人的暗黃色濃霧, 迅速掠過那堆滿腐敗屍體的巨坑上空。更遠的地方, 地麵上遍布著坑坑窪窪的大約有三尺多高的土堆,從中不時探出有著半透明皮膚和如巨型蚯蚓的皛蟲, 彎曲著笨重肥胖的身軀在附近的土地上搜索可以吃的東西。看到這片皛蟲的巢穴,愆那便能推測出來他們的位置大約在阿鼻地獄偏西的方位, 鬼煙稀少, 距離那位於地獄中央的無間宮有不小一段距離。

身後的乾達忽然指著下方一片生滿枯木怪樹的山地,在他身後說道, “就是那裏, 中間那座缺了一半的,懸崖上有一片廢棄的姑獲鳥巢, 達撒摩羅說在那裏碰麵。”

愆那立刻驅策著斬業劍降低高度,穿過層層呼吸起來會燒灼氣管的瘴氣, 隱約可見那陡峭的懸崖踩著一片墨綠色的水潭,陡直的岩壁上散布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岩洞, 有些已經塌陷了,有些保存還算完好,如同一顆顆空洞的眼睛。愆那按照乾達的描述, 找到了一個較大的洞口飛了進去。姑獲鳥的洞穴雖然外表看很狹窄,但裏麵還算寬敞, 是細勁瓶一般的結構。這個洞窟的地麵上仍舊殘留著不少被姑獲鳥吃剩下的動物或鬼的殘骸,潮濕的牆壁上生著厚厚的苔蘚地衣, 還有一些散發著淡淡藍光的蘑菇一叢叢生在岩石的縫隙間,微微照亮整個洞穴。

愆那看了一圈, 卻沒看到達撒摩羅的蹤跡,頓時疑心被那乾達騙了。乾達也找了一圈,這才說道,“大概他還沒回來。他說他要去打聽他媳婦的下落,要是我們到了他還沒回來就在這兒等他一天。”

說完了見愆那還是一臉的不信任,乾達歎了口氣,走到洞穴最裏麵,掀開了一片似乎是輕輕覆蓋上去的苔蘚,從裏麵拿出來一隻小小的龜甲遞給愆那,“這個你總認識吧?”

愆那仔細看那龜甲的紋路和裂痕,確實是達撒在人間假裝算命先生時用的那隻。他剛想抬頭仔細問問,卻恰好看見乾達褪去黑甲和上衣,露出肌理勻稱白皙的上身。那沿著手臂起伏的肌肉曲線,背上順著蝴蝶骨彎曲盤繞的和額頭相似的紅色紋路,襯著那披散在後背直達腰臀的如墨黑發,有一種剛中帶柔的淒豔美感。

愆那猛然想起來之前在竅首洞裏那狂烈的一吻,莫名覺得皮膚有些發熱,便轉開了視線,“你在幹什麽?”

“換衣服啊?剛才那件衣服已經破了。”

愆那又轉過頭稍稍瞥了一眼,看到乾達肩膀上那被刺穿的血窟窿已經愈合過半了,便稍稍放了心。沒想到這一眼恰恰被乾達看見,乾達便彎起眼睛,笑得如狐狸一般,“想看就直說啊,我不介意的。”

愆那心中尷尬,臉上發熱,卻還是故意翻了個充滿不屑的白眼,“就你?”

乾達也不穿上衣,直截了當地走到愆那麵前,愆那這才發現這尋香鬼的個頭竟不比自己矮,猛然離得近了,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毫不閃避地直視著的雙眼,咄咄逼人的視線竟有幾分壓迫之感。距離已經很近了,乾達還在不斷向前,愆那隻好後退幾步,後背咣地一下撞在牆上,一時竟有種無處可逃的錯覺。

可是他逃什麽呢?若是拚起體力來難道他還怕了這個尋香鬼嗎?愆那想著便挺直了背脊,用有幾分氣急敗壞的聲音問,“你站這麽近幹嘛 ”

乾達咧開嘴笑著,愆那簡直不明白那形狀漂亮的嘴唇怎麽能笑得這麽 邪惡?

“你之前說過了危急關頭,我就可以發|情了?”乾達的氣息帶著淡淡的曼珠沙華香氣,吹拂在他的耳邊,癢癢的。

愆那不自在地別開頭,“達撒摩羅隨時會回來 ”

“你也想要吧?”乾達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如彌漫著麝香的月下紅燭,浮動著無盡**,“幹嗎要嘴硬呢?”

愆那也被這聲音蠱惑了,一時竟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而事實上,他也確實無法反駁。他咽了口唾液,吐出的喉結上下滑動,澄黃的眼睛裏也浮上一層明亮的水光。乾達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沿著愆那的喉結細細描摹,然後忽然低下頭,在喉嚨上狠狠咬了一口。

愆那發出了一聲難以分辨是痛呼還是歡愉的嗚咽。

“你看上去強悍冷酷,但心裏,其實喜歡被人征服,被粗暴的對待 是不是?”乾達那惡魔般的聲音從嘴唇和脖頸摩擦的地方如蛇一般遊移而上,鑽入愆那耳中,令他背後的鱗片都因為快樂而顫抖起來。

五髒間有什麽炙熱的暗潮焦躁地**著,而乾達也是如此。兩個人離得這麽近,彼此都能感覺到。愆那知道再抵賴也無用,而他也確實很久很久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快樂了。麵前這個雄鬼救了自己,也算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何必跟自己較勁呢?

而且不知為何,這個乾達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十分安心的感覺。

於是他那一向鮮少露出除了冷笑以外的笑容的臉,此刻卻忽然勾起嘴角,笑出了一分挑釁,一分引誘,“我倒現在都還沒有推開你,你要是再這麽磨磨唧唧的,我可就沒有耐性了。”

乾達的眼中閃出幾分意外,幾分狂喜。那一瞬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孩子氣。他馬上緊緊抱住愆那,用一種難以置信的饑渴攝住了愆那的雙唇。他吮吸著愆那的唇舌,仿佛已經幹涸了一百年的大地忽然遇到了一場甘霖大雨,貪婪地汲取著一切。這吻雖狂烈,卻帶著幾分生澀,有時候牙齒甚至撞到了一起,另愆那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看他調戲自己時那副邪魅自如的樣子,還以為他已經是花叢老手。沒想到卻是個毛頭小子。

約麽一個時辰後,兩個鬼筋疲力竭地倒在濕潤柔軟的苔蘚上,胸膛劇烈喘息。乾達微微撐起身體,看著愆那因為極致的快樂而失神的雙眼,他強健高大的青色身體纏繞著如雪白發,有一種平日裏絕對見不到的蟄伏之態。乾達貪婪地看著,仿佛恨不得將他的情人吞吃入腹,永遠地占有他的一切。而他的視線向下掃去,卻發現在那雙有力的雙腿附近的地麵上,似有一點點紫紅色的痕跡。

“你受傷了!”乾達慌了神。

愆那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像你這麽毛躁,不受傷才怪。”

“你 你怎麽也不告訴我!”愧疚感鋪天蓋地淹沒了乾達,那張漂亮的臉上竟然現出心疼的神色來。

愆那有些好笑地說,“這麽點小傷,過一會兒就會愈合了,別這麽大驚小怪的。”說著,澄黃的眼珠微微一轉,落在那張冶豔的麵孔上,“不過你這方麵的水平確實需要提高,看你形貌也至少活了三百年了,這方麵怎麽這麽生疏?連怎麽做準備都不知道?”

乾達有些委屈的癟癟嘴,像個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剛才撩|撥他時那點凶狠勁兒全都不見了,倒像是個做錯事等挨罰的少年人。看他這神情,愆那莫名地想起顏非來。

想來是他們倆性情相近,才會成為朋友

不過顏非現在也不知道如何了。那孩子如今也已經滿十八歲了,算是個大人了,不但很會照顧自己,甚至還能照顧他這個師父。按道理來說他是不必擔心的。可他還是忍不住要擔心,隻要有了庫瑪摩羅的消息,便得馬上回人間一趟。就算要不顧韓判官的禁令強行衝出去也必須要回去。

“你的傷 真的沒事嗎?”乾達的聲音又把他拉回現實。

愆那歎了口氣,撐起自己餘韻未消的身體,拉過自己之前一直圍在腰間的幹幔,撕下一小塊草草清理了一下自己,“如果這點小傷都要大驚小怪的,我也不要在地獄裏混了。”他說完,便站起身來,依舊強大而美麗如獵豹般的模樣,看得乾達有些癡了。

愆那問他,“我現在已經脫險,你打算怎麽樣?”

乾達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庫瑪摩羅還沒找到不是麽?”

“這可能是趟渾水,如果你還想成為正式的紅無常,就別再趟了。”

“你是說,庫瑪摩羅做的事可能是酆都暗中指使的?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愆那冷笑,“隻怕,不僅僅是酆都而已。”

兩鬼整理好衣衫,愆那在洞穴中升起一道青色的火焰。他微微抬起眼睛,打量著對麵不知道為何似乎有些報赧的尋香鬼。乾達一本正經地坐著,全然沒有了之前遊刃有餘的邪魅之態,一雙眼睛時不時往他身上瞟一下,看他在看自己,又慌忙移開視線。仿佛不知道手腳眼睛該放到哪裏一般。

愆那覺得很好玩。地獄裏的鬼竟然還有這麽害羞的麽?看來他已經受到了不少人間的影響。可之前那一副身經百戰的調情姿態又是怎麽回事?明明仍然身處險境,愆那的玩心也被勾了起來。他於是輕輕說道,“顏非若是知道你我之間的事,也不知會如何。你是他的朋友,竟敢打他師父的主意。”

愆那一瞬間似乎有些慌亂,“他 他搞不好會一刀捅死我。”

愆那低聲笑起來,“這麽說,此事便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了。”

卻在此時,乾達抬起頭來,似有些好奇一般問了句,“顏非是不是成天給你找麻煩?我看他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你煩不煩他啊?”

愆那想到他那確實時時令他頭疼的徒弟,搖頭笑道,“嗯,他確實成天給我找麻煩。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很乖的。”說著,澄黃的眼睛又有些狐疑似的瞥了他一眼,“不過他竟然沒有和我提過你這件事,我一定會好好和他算算賬。”

乾達不知為何似乎瑟縮了一下,“是 是我不讓他說的,畢竟我也是偷跑去人間玩的,萬一穿幫了我肯定要被重重懲罰!”

愆那哼了一聲,忽然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抬起頭來狠狠盯著他說了句,“剛才你我所做之事,你不得打顏非的主意。否則一劍捅死你的便不是顏非,而是我。”

奇怪的是他明明露出了極為凶惡之相,這一次乾達卻似乎沒有被嚇到,反而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宛如少年,“放心吧,我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