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62章

第62章

無上的權力可以另最純淨的靈魂腐壞墮落。這是波旬說過的話。雖然愆那憎恨波旬,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

見愆那仍舊麵無表情,似乎不為所動的樣子,謝雨城歎了口氣,“不論如何,你現在回來了便好。過兩天韓判官大概就會傳喚你了。你可能不知道吧,達撒摩羅也叛變了,押送庫瑪摩羅的過程中他將犯人劫走,現在還下落不明。如今不得不開始新甄選幾個青紅無常來填補空缺了。”

愆那眼皮微微顫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看來羅辛果然將話帶到了。而達撒摩羅,比當初的自己要更加勇敢。

“是麽。”愆那敷衍一般地回答了兩個字。

謝雨城搖了搖羽扇,繼續說道,“這次新選出的紅無常,你定然要選一個走的。韓判官說,不能再讓你任性下去了。”

愆那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近一段日子,你就在地獄吧,暫且不要去人間了。汴梁和襄陽會暫時派別的青紅無常去負責。等到選出新的紅無常再說。”

“ ”

謝雨城見他仍然繃著個臉,便又露出那有些輕佻的笑容來,“好啦,別生氣了。這次算我對不住你,欠你一次。”

愆那心中卻隻覺得憤怒。在這個地仙眼裏,他對於顏非的在意就隻是養寵物一般的留戀而已麽?

“不需要。你是仙,我是鬼,以前也沒見你覺得有欠我的地方。”愆那說著,站起身便走了。

一連幾天,愆那像是開葷了一樣,每日每日地喝酒。

酆都雖然將他召回,但並沒有給他指派新的任務。這麽久時間一來第一次閑了,又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便隻好喝酒。讓自己醉著,便也不會時常想到顏非了。

顏非會恨他嗎?會哭嗎?

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離開顏非身邊超過一個月後,顏非衝自己鬧脾氣。那時候的自己還鬧不清楚這小子有什麽可生氣的。

現在回想起來,隻怕是覺得被自己丟下了,而害怕著吧。

愆那苦笑一聲,靠在忘川河畔那巨大的三生石上,一仰頭將半壺孟婆釀倒入嘴裏。溢出的酒液順著他的唇角流下來,滑下脖頸和鎖骨,低落在身旁那些淒豔絕倫的曼珠沙華中間。遠處彎曲的黃泉路上,黑白無常們正來來去去,忙著勾引凡間死去的命魂,更遠處的望鄉台靜靜的立著,聽不見裏麵傳出的悲苦啼哭,隻剩下一個靜謐的剪影。

“奴家的酒可不是用來這樣喝的。”驟然飄至耳旁的軟儂嗓音,低沉而婉轉,媚氣入骨。

愆那一愣,坐直身體抬頭看去。便看到那三生石上,立著一身姿婀娜聘婷的女子。她一席紫紅綢緞對襟闊袖襦裙,孔雀藍的絲絛迎風飄擺,腰身秀美纖細。然而奇異的卻是她的麵容。半張左臉嫵媚妖豔,皮膚白皙透紅,眼眸清澈如秋水。另外半張右臉卻是風燭殘年的老嫗,肌肉鬆弛,瞳仁渾濁發白。她的頭發也是一半漆黑濃密,另一半卻荼白如雪,綰成一個單螺髻。

這便是名滿酆都的高位女神,孟婆。

愆那連忙要起身,但還沒等他動作,那遺忘女神已經輕盈地落在他身旁,塗著蔻丹卻遍布皺紋的枯瘦右手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不必拘禮了,我不過是來采花釀酒,偶然看見你而已。我似乎很久以前見過你。”

愆那低下頭道,“我叫愆那摩羅。”

“愆那摩羅 果真耳熟的很。唉 我年紀大了,總是記不住人名,你可不要生我的氣。”

明明是可以高居離恨天的女神,卻偏偏甘心蟄居酆都內,為所有的命魂熬製忘情湯,平日裏待人又頗為溫和嫵媚,再加上那半張極美和半張極老的臉融合在一起的詭豔相貌,都另愆那莫名地對孟婆生出敬畏之心。

看愆那不說話,孟婆微微笑了,”你不愛說話。”

“ ”

“為什麽要借酒澆愁?”

“ 有想不明白的事。”

“什麽事?說來聽聽?”

愆那抬起頭,直視著孟婆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這世上,所有命魂在轉世前都會喝下孟婆湯,失去一切記憶,否則便無法通過奈何橋,無一例外,是麽?”

“不錯。”

“那 可有一種東西,能解孟婆湯?”

孟婆一愣,微微偏著頭,“為什麽問這個?”

“隻是好奇。”愆那本想說出庫瑪摩羅,但是張口前一刻,忽然有一股熱氣堵在他的喉嚨。他便知道是那缽曇摩華的封言火印在警告他。

孟婆眼波流轉,似乎一瞬間便看出這是一句謊言。但她不打算拆穿。她用那白皙纖長的左手捋了捋自己的鬢發,說道,“有,卻是有的。”

愆那忙問,“是什麽?”

“我曾釀過一壺執念酒,喝一口可得前世記憶,兩口可得三生前塵,三口可憶十世過往,四口 能得無數世記憶,卻會在飲下一個時辰內因承受了太多記憶而魂飛魄散。”孟婆幽幽道,“六道之間,隻此一壺。”

第50章 紅無常 (5)

執念酒 可以化解孟婆湯的東西。

那天他問孟婆有多少人喝過這酒, 孟婆告訴他, 執念酒威力不容小覷,失而複得的記憶常常令人神思混亂, 她一向是不給人喝的。但她知道的喝過這酒的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波旬, 一個是閻魔羅闍, 還有一個不可說。不過三年前她的執念酒似乎有減少,她懷疑有被人竊取了幾口, 為此她還懲罰了幾個看守不力的孟娘子。

看來庫瑪摩羅八成喝了那酒, 而且應該隻喝了一口。

那天孟婆臨走前,將一朵曼珠沙華送給他, 對他微微一笑,告訴他之所以讓他知道執念酒, 是因為他既然尋得回那些原本應該“找不到”的天庭法寶,那麽說不定也能找到那幾口執念酒的下落。孟婆的笑容頗有深意, 輕輕按了按他的手,便轉身散化成一團彼岸花的花瓣,隨風飄去了。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 被韓子通傳喚那天,他正在和加亞摩羅等幾個青無常在孟家酒樓喝酒吃飯, 手裏握著酒杯,漫不經心地聽著幾個同僚抱怨各自的紅無常。

“你說說那些紅無常, 每天神神叨叨的,我現在做夢了都不敢跟我們家那位說, 怕他又開始分析我是不是有什麽壓抑的負麵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