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111章

第111章

“那位是我師父,他是一名道士,專門捉鬼的。”

看上去年紀最大的小女孩微微睜大了眼睛,想說什麽,又有些忌憚什麽似的。但是一個大約隻有四五歲剃了小光頭的男孩卻大聲說,“姊姊,我們村裏不是正好在鬧鬼嗎~~”

小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剛想再說什麽,這時候有幾個肩膀上掛著漁網渾身曬得黝黑的漁夫從海邊走來,看到他們兩人,臉上露出了戒備之色,腳步也更急了。一個高瘦的漢子拉住了小女孩的手,眼中閃爍著幾分敵意似的盯著顏非和檀陽子,“你們是什麽人?”

顏非便仍舊帶著那種迷人的微笑對男子略略頷首道,“我師父是紫裳山的道士,我們是來捉鬼的。”

此時另外兩個男子也站在最先的男人身後,抱著手臂,頗有種威懾之意。打頭的漢子嗤笑一聲道,“捉鬼?我們這兒是個窮漁村,養不起你們這些江湖方士。您還是別處看看吧。”

顏非聽這人竟然說師父是江湖騙子,怒火已經隱隱在心頭燃燒。但是他知道此時不能表現出來,否則隻會另形勢惡化。他的笑容絲毫沒有動搖,繼續十分客氣地說著,“我們既然不請自來,當然不會收你們的銀錢。隻是此地鬼氣濃重,如果再不處理,可能會出大事。想必這位兄台也心知肚明吧。”顏非說著,一抬眼的間隙,魅氣已經如蛛絲般絲絲縷縷纏繞過去。後麵那兩個男人的表情以可見的速度微妙地轉變,戒備鬆懈,而且多了幾分被蠱惑的癡色出來。隻是這為首的男人意誌力較強,雖然敵意也消減了不少,但尚未完全放鬆戒備。

“沒有錢你們還要捉鬼?哪有這麽好的事?”

檀陽子此時走上前來,淡淡問道,“村裏近一個月想必發生了些怪事吧?貧道既承諾不收分文,讓貧道瞧一瞧又有何妨?”

此時被顏非蠱惑的那兩人已經開始幫腔了,“是啊旺哥,富貴兒還沒找著呢 就讓他看看吧!”

那為首的人本已經動搖,現在聽到兄弟勸他,便也鬆了口。他仍舊冷著臉,想了想,對顏非和檀陽子說,“你們等著,我去問問村長。”

等待的片刻,不少經過的村人都用一種好奇又帶著一絲警惕的目光打量著他們。顏非不滿地撇撇嘴,“這兒的人也太排外了吧。我們幫他們,他們還一副防著賊的樣子。”

檀陽子道,“這裏地處偏僻,也沒有什麽大的港口,生活閉塞,對外人有戒備也是正常的。”

不多時,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便見幾個年輕人簇擁著一個年級約有六十來歲的老人過來了。老人的皮膚黝黑,布滿皺紋,一雙幹涸的手上覆蓋著老繭,想來年輕時也是捕了大半輩子魚的。雖然身形佝僂,卻也有一股沉穩滄桑的氣度,比周圍那些顯得略微毛躁喜怒形於色的年輕人要深沉不少。

看來這就是村長了。

老村長來到檀陽子麵前,挺有禮貌地拱了拱手,“小輩們不懂事,若有冒犯處,還請道長見諒。”

檀陽子也拱手道,“無妨,是我等唐突了。”

“道長說我村裏有鬼?”

檀陽子四下看了看,輕輕嗅了嗅,“這鬼雖不一定就在村裏,但想必貴村也受了不小影響吧。”

“道長竟然自稱擅長捉鬼,可能看出我們村發生了何事?”

顏非一聽就明白了,合著這老頭是在考他師父呢。

然而檀陽子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轉身對顏非說,“把蠟燭拿出來。”

於是一群村名圍著他們倆,像看耍猴一樣。顏非跪在檀陽子身邊,看著師父往米中插入三根筷子,故意做出一些不必要的好像道士在施法時的那些動作,口中低聲默念屍燭陣的咒文。不多時,當那屍燭中熟悉的腥甜氣味充盈在肺腑間,一睜眼,眼前的村子已經變了景象。

村民的命魂變形大都和普通人的程度差不多,屬於隻能隱約看出人形的程度。大約是由於漁民殺業都較一般平民重,所以身上大都長著些細小但密集的短刺。隻是偶爾有幾個男女,甚至包括老村長在內,身上長了數根極為突出的尖刺,是殺過人才會有的。這種尖刺在一些偏遠的村鎮中更為常見,大都是由於家裏一連生了幾胎女嬰,又養不活那麽多孩子,又想一直生到有男孩為止,於是便將已經生下來的女嬰淹死或掐死。這樣的人大都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錯,不把女嬰的命當成人命。隻是等到福報耗盡之後,他們還是一樣要為自己的愚蠢和殘忍付出下地獄的代價。

顏非最討厭這樣的人,他看老村長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檀陽子了解顏非的性子,便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臂,“莫要節外生枝。”

顏非也隻好點頭,但還是氣憤地嘟噥了一句,“這種人,被鬼纏死才好。”

檀陽子瞟了他一眼,緩緩站起身。此時夕陽那種溫暖和煦的橘紅光芒已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低迷的冷色調。淡淡的薄霧漂浮在四麵八方,海水也變得難以分辨,散發出更為濃烈的腥臭氣味。業蟲的數量隻能算是中等,像很多肉色的藤蔓蜿蜒著趴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搖晃著前端。檀陽子觀察著那些移動緩慢的業蟲的走向,開始往村子中走去,顏非緊隨其後。而那些看熱鬧的村民,此刻也搖晃著各自鼓鼓囊囊的變形身體跟了過來。

業蟲垂掛在那些搖搖欲墜的茅屋上,或是絞扭在梁柱上,但顯然都在往某一個方向聚合。最後,檀陽子停在一間看上去有些破落的院門外。在這院子裏的業蟲是其他院子裏的三倍,而且還有更多業蟲正在費力地翻過院牆,聚集在那小小東茅屋四麵八方。甚至於乍眼看去,就隻能看到一團巨大的扭曲虯結在一起的肉,而看不見屋子了。

身後的眾人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怪聲,那是在中陰界人的內心活動會造作出的一種獨特的聲響,類似語言又不是語言,像是動物的哼唧又似是而非。不過聽這聲調,他們大約是感到了驚奇和不可思議。

有些人低聲呢喃著,“他怎麽知道 ”

檀陽子於是回身問村長,“這裏是誰家?”

村長道,“這兒是薑達家裏。不過薑達前些日子死了,隻剩下他弟弟薑昌和他兒子薑裕,還有薑裕媳婦和一個剛生出來的女娃。一個月前薑昌和薑裕還有另外三個村裏的人出海,但是一直都沒有回來。”

“一直都沒有回來?”檀陽子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能問道一股海腥味,還有某種類似腐屍的臭味,“應該至少回來了一個吧。”

於是人群再一次嘩然起來。顏非此時忽然微微變了臉色,那雙總是和顏悅色的眼睛裏,倏然射出一道淩厲懾人的鋒芒,冷冷地說,“你們如果真的想要解決問題,就不要再東瞞西瞞的。我們好心幫你們,如果你們想要繼續被鬼纏著,我們走就是了。”

由於剛才村人聚集的時候,顏非就已經悄悄施展了魅術,現在大多意誌不甚堅定的圍觀者都已經被他蠱惑。所以一見他露出怒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愧疚來。於是有人開口道,“薑裕半個月前不是回來了?”

老村長瞪了那人一眼,回頭又笑吟吟地對檀陽子說,“道長莫怪,隻是這些日子村裏確實發生了不少蹊蹺事,謹慎點總是好的。”

然而顏非和檀陽子現在看不到他那圓滑的笑容,看到的卻是頭部一團怪肉充滿險惡的扭曲。此時門後有腳步聲接近,然後一個村婦打開了們。這個女子的變形算是很小的,甚至尚且能看到五官。她有些訝異地看著這麽多人聚集在門外,為首的還是一個道士,便問村長,“劉大伯,這是幹啥呢?”

村長就說,“薑裕媳婦,這位是茅山道長,聽說了你家薑裕的事兒,來看看的。”

顏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有指出他師父可不是什麽茅山道士。那一臉的嫌棄看得愆那莫名有些想笑,但是為了維護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便隻好緊緊繃住嘴角。

那村婦一聽,忽然膝蓋一軟就在檀陽子麵前跪下來,聲淚俱下地哀求道,“道長!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們家現在就隻有他一個頂梁柱,他要是垮了,我們娘倆以後還怎麽活下去啊!!!”

檀陽子忙將她扶起,低聲安慰一番,便要她帶自己去見薑裕。

東麵的那間茅屋,大門被鎖了起來。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動物般的嚎叫聲。

村婦有些緊張似的看了檀陽子一眼。檀陽子安撫地衝她點點頭,她這才從圍裙的兜裏掏出一把鑰匙,把門鎖打開。

一開門,撲麵而來一股濃重的屍臭,伴著一股滲入骨髓的陰冷,逼得顏非不由得用袖口掩住了鼻子。

屋子裏,不見業蟲的影子,可是到處都垂滿了一串串似乎像是某種粘膜血絲的東西,蛛網一樣黏在每一個角落。顯然這些東西普通人都是看不見的,這似乎是某種寄生物,是跟著宿主回來以後逐漸繁衍成這樣的。

但這寄生物又不像是造成這一切的鬼,因為它不過是地獄裏一種低等生物,名喚肉葡萄,常常能在像具皰地獄、黑繩地獄中的沼澤和河流中看到,喜歡附著在那些長時間浸在那些極為肮髒黏滑的臭水中的生物身上。

在這些肉葡萄中間,可以看到一個似乎是人形的東西蜷縮在一條肮髒的被子下麵,不停蠕動著,發出幾乎已經不像人聲的怪異呻|吟。地上到處都是水漬,空氣裏也潮乎乎的,似乎沒有幹燥的地方。

“怎麽這麽多水。”村長在身後抱怨道。

村婦不好意思地低聲說,“不知道為什麽,擦幹淨了還是有,好像是從他身上出來的 ”

檀陽子走上前,叫了一聲,“薑裕?”

但是**的人沒有反應,仍舊在不停蠕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