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112章

第112章

檀陽子幹脆一把掀開了被子,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和顏非看到的,是一個原本變形似乎並不十分厲害的類人形,身上卻緊緊爬著很多像是水蛭一般的東西,牢牢地吸附在他的命魂上,遠看像是長了一層粗而滑膩且不停亂動的絨毛。而且那些“水蛭”還在不停地吞噬他的命魂,此時那可憐的魂魄已經千瘡百孔,變得瘦弱不堪。

而在其他村民眼中的薑裕,卻是縮成一團,頭發掉得稀稀疏疏,皮膚翻出一種泡腫了似的青白色,全身濕噠噠的,那水似乎是從毛孔中鑽出來的一樣。他的眼神瘋狂混亂,眼珠不停亂轉,看上去已經有些不像人的樣子了。於是很多膽小的婦女都驚叫著跑了出去,而那些膽子大的漁夫們也都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顏非走到檀陽子身邊,伸手去捏一隻“水蛭”,用力一扯,卻扯不下來。那水蛭反而還往肉裏鑽得更深了些似的。

“這是水郎君身上掉下來的水複蟲。”檀陽子道,“水郎君,你可還記得是什麽鬼?”

顏非想了想,道,“是不是就是那種由成千上萬隻蟲子聚合形成的鬼?”

檀陽子點了點頭。

這種鬼在地獄裏數量是個迷,難以統計。因為一隻水郎君是由千千萬萬隻水複蟲為了能夠更穩定地生存下去聚合在一起而成。這些水複蟲如果分開便都是些水蛭一樣的小蟲,但聚合到一起時,有些便會聚合形成類似大腦的器官,有些則會相互擠靠著形成皮膚肌肉甚至骨頭。因此水郎君可以變化成任何他們想要的樣子,甚至可以和其他的水郎君融合成一體。它們有自己的意識,但是這意識又隨時有可能分化成兩個三個亦或者是融合成一個。它們通常會一群群的生活在一起,所以數量總是在不停變化。一般的鬼很難理解他們的意識和生活方式。

此時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的村長忽然插了句嘴,“他跟他二叔他們一共五個人失蹤了半個月,我們都以為他們死在海上了,結果有一天他忽然出現在沙灘上,好像是被海浪衝回來的。問他什麽也不說,就是不停怪叫,含含糊糊的也聽不清楚在叫什麽。”

“除了他們五人之外,還有人失蹤麽?”檀陽子轉身問道。

村長說,“有,這一個月來,出海的船,已經失蹤了六艘,沒了將近三十個人了!現在大家都不敢出海了!”

後麵有一個年輕人嘟噥著,“不出海活不下去啊,朝廷過一陣就要來收砂岸錢了。”

“出也是死,不出也是死啊!”

“這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

整個院子裏一片慘淡的光景。眾人都在哀聲歎氣,滿麵愁容。

顏非聽了直覺得咋舌。都失蹤三十個人了,來了一個說能幫他們的,他們還要這般刁難,東考西問的。這些人腦子裏都是什麽呀?

檀陽子到,“看來,這鬼是在海上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檀陽子看向顏非,“他既然說不出話,你就去他夢裏看看,到底在海上發生了什麽。”

顏非笑道,“沒問題。”說著便一伸袖子,引魂鈴便如變戲法一樣落在他手中,看得眾漁民一愣一愣的。顏非舉起引魂鈴剛要念咒,忽然檀陽子按了按他的手背,“進去以後要小心,如果感覺有什麽不對就馬上出來。”

看到檀陽子眼中的擔心,顏非的笑愈發如蜜糖一般,“師父,你放心吧!”

檀陽子又看向眾人,“可否請大家暫且回避。這場法事不宜被打擾。”

老村長點點頭,便轉身出去了,其他村民也跟著魚貫而出。唯有那薑裕媳婦十分擔憂地站在門口不肯走。檀陽子露出難得的溫柔神色勸道,“你放心,我們會想辦法救你丈夫。”

見這位高大英俊的道長鶴發童顏不似凡人,而且又有一種深沉可靠的氣度,薑裕媳婦這才遲疑著出了門。

檀陽子一關上門,顏非手中的引魂鈴便開始有節律地響起。渺遠而幽魅,帶著一絲絲幽冥中的淒陰肅殺。漸漸地,顏非眼中彌漫上一層紅色的幽光,而那不停扭動呻吟的薑裕,也忽然停止了動作,如爛泥一般癱在**。顯然夢已經開始了。

第82章 龍王廟 (3)

薑裕鎖在船艙中自己的臥榻上, 用被子包裹著全身, 像個孩子一樣瑟瑟發抖。

用來指示方位的磁針在水碗裏亂轉,簡直像是瘋了一樣。四下死一般的寂靜中甚至連海浪的聲音都異常的小, 也沒有風,就算把帆張滿, 他也不知道這艘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船此刻正在飄向何方。

不, 船上還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一個死人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那種指甲搔刮木頭一般的聲音也愈發清晰可辨, 無法忽略。他用力地捂住耳朵, 可那聲音卻似乎是在他的心髒上搔抓,根本無法阻絕。他感到原本熟悉的船別一股陰冷陌生的氛圍包裹,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他也不敢去想其他四個人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忽然全都不見了?

還是說 不見的其實是他自己?

是不是 底倉裏那個屍體搞的鬼?

可屍體又怎麽搞鬼呢?

漫漫長夜, 似乎永遠也不會結束。明明早該到了日出的時候,可是穿艙外的天空, 卻依舊是一片凝固的黑暗。

“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躑躅~~~”

突入其來的歌聲, 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那種奸細古怪的腔調, 詭仄澀口的轉音,另薑裕的頭皮都要炸了。船上如果隻有他一個人, 那又是誰在唱歌?

難道是 底倉裏那個

而且 這歌聽起來,怎麽好像還有幾分耳熟 但又想不起來是從哪裏聽過的。

無窮無盡的古怪幾乎要將他折磨瘋了。他怕死, 他想回家,想再抱一抱自己的女兒,他不要死,他得做點什麽。於是他鼓起勇氣離開床鋪,從船艙的角落拿起一把舊魚叉,又把牆上的油燈摘下來,緊緊攥著,往艙門外看了看。

船上仍舊是一片寂寥,除了那幽眇到不知是不是幻覺的歌聲。他咽了口唾液,繞了出去,來到那通往底倉的活板前。他趴下來,把耳朵貼在木板上,聽了聽聲音。

歌聲 似乎就是從下麵傳來的!

他幾乎要抓不住手裏的魚叉,全身抖得如篩糠一般。他雖然也是個身形精瘦結實的漢子,但在鬼怪的麵前,卻一瞬間就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成了一個縮在角落裏喊著娘的孩子。他深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能怕,他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見媳婦和女兒。沒了他,她們娘倆還怎麽生活?

他半是恐懼半是憤怒地低喝一聲,掀開了木板。就在那一瞬間,歌聲忽然停止了。

這不僅沒有令他放鬆,反而令他愈發緊張。他爬下梯子,端起油燈照了照,然後倒吸一口冷氣。

那原本蓋著屍體的地方,隻剩下那條破舊的帆布,屍體卻不見了蹤影。

是二叔他們把屍體搬走了,還是屍體自己走了?

卻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薑裕猛地回頭,卻見活板竟然被關上了。他連魚叉也忘了,慌忙舉著油燈爬上梯子去推,那活板門卻像是有千斤之重,怎麽也推不動。他大喊大叫,把另外四個人的名字挨個罵了一遍,卻也沒有人給他開門。而且一陣陰風突如其來,竟將他的油燈吹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