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224章

第224章

波旬沒有食言。第二天愆那被剛一醒來, 就見到波旬抬手取下連著床頭的鎖鏈, 然後拉起他的雙手,手指在那看起來連一絲縫隙也沒有的細銀鐐銬上輕輕拂過, 口中吟念幾句天語咒文,他雙腕和脖子上的鐐銬便驟然彈開成兩半, 落在地上。愆那略略愕然地看向波旬, 而那神明隻是衝他眨了一下眼睛,“別高興的太早, 見完了外人還要戴上的。”

“外人?”

“你不是想見阿黎多和謝雨城嗎?念在你昨晚伺候得盡心盡力的份上, 我便允了你。”波旬在鬆開他的手銬後並未放開他的雙手,而是細細地用指尖摩挲著他右掌心的那張嘴, 甚至還惡劣地往其中探入,在那些尖銳的牙齒上逡巡著。這種動作對於愆那這樣的青鱗鬼來說莫名地令人難為情, 他想要縮回手,可是波旬卻牢牢抓著他, 不讓他動,臉上的表情卻仍然一本正經,“等一會兒見了他們, 我希望你能好好表現。”

愆那怒道,“放開!”不然他要咬人了!

“你的麵皮還是這麽薄。真是一點也不像個鬼。”波旬的嘴邊帶著輕佻邪氣的微笑, 放開了他的雙手,而後示意他跟著自己出來。

他將愆那帶到了剛來時便去過的無明宮主殿中。一踏進那宮殿, 愆那一眼便見到了被沉重的玄鐵鎖鏈鎖著的兩人。阿黎多此時已經是鬼相,依舊是深紫色皮膚, 俊美的麵容,六條手臂都被鎖在一起,但衣飾幹淨整潔,並未見到多少狼狽之色。而旁邊的謝雨城情況似乎也還不錯,雖然被某種發著光的天人鎖鏈鎖了,但似乎並未受刑,隻是在見到他的時候急切地打量著他,麵現憂慮之色。

波旬踏著大殿最前方的階梯登上那水玉鑄就而成的蓮華寶座,表情冷淡而穩重,看了愆那一眼道,“你要見的人在這兒了。”

愆那心中一塊大石已經落了地。他疾步走到那兩人麵前。

阿黎多露出那慣常的有些慵懶風流的笑容來,“波旬一複活你就沒了蹤影,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呢。”

愆那打量他一番,“這些日子你都在阿須雲手裏?他們可有為難你?”

“一開始的日子不太好過,不過你的徒弟回來隻有,倒是把我從地牢裏給提了出來,好吃好喝伺候著。不過木尚嵇可就沒有那麽好的命了。”

木尚嵇,愆那還記得那個人。自己變成貓的時候他曾經待自己不錯,後來他被困攝魂珠,也是那個人放了水他才有機會出來。

阿黎多此時對他提起此人,是希望自己能夠想辦法救他?

謝雨城此時急切問道,”你怎麽樣?”

“我無事。範章呢?”

“我們被分開囚禁,不過我被帶出來的時候有見到他,看來是無事。”

愆那點點頭,也不敢說太多。畢竟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波旬聽在耳中。他深深看了一眼謝雨城,希望對方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稍安勿躁,等有了機會再尋逃脫之法。

謝雨城道,“不必擔心我們,你自己保重。”

阿黎多此時笑道,“真是奇了,你不是白無常嗎?怎麽反倒關心起他來了?”

謝雨城瞟了他一眼,沒接話。此時坐在蓮座上的波旬卻用手支著臉頰,輕飄飄問了句,”對啊,我也在好奇,你之前處處與我和師父作對,為何現在要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來,甚至還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

愆那心中一凜。以波旬現在對他的那種古怪的偏執和狂熱,絕對不能讓波旬知道謝雨城前世的身份,否則他定然性命不保。他立刻替謝雨城答道,“我們認識的時間用人簡曆來算也有千年了,他不過是想要幫我一把。”

波旬探究的視線幽幽蔓延過來,“他和你連朋友也算不上,偏偏願意舍棄仙籍把你從酆都救出,之後又奇怪地知道閻摩王來與我見麵的時刻,趁著我分心之際把你帶走。不論怎麽看,這份用心也太過了吧?謝雨城,你是受誰指使去救他的?”

謝雨城冷笑著看向波旬,“沒有人指使我。”

“沒有人?我帶愆那去孤獨地獄之事,知道的除了我以外,隻有兩位神明。說吧,是閻摩王還是孟婆?”

愆那心中一凜,意識到波旬此次把這兩人提調出來,並不僅僅是為了信守諾言。他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麽。

謝雨城一聲不吭,隻是臉色也不太好看。

波旬緩緩站起身,緩步走下台階,如花瓣般的白色長袍迤邐在他身後。他一邊走,一邊懶懶地把玩著手上戴著的一枚琉璃戒指,“閻摩王當時還未下定決心參與我和天庭的對抗,也鮮少離開閻摩城。多半不會是他。孟婆嘛 她和阿須雲一樣,把我看成是某種寄托,想要利用我來實現他們不敢實現的理想。她認為愆那留在我身邊隻會成為我的弱點拖累我,所以想要讓人將愆那帶離我身邊。問題是,為什麽她要選你?找曾經與愆那關係要好的達撒摩羅不是更合乎情理?”

麵對著迫近的波旬,謝雨城漸漸感覺到一股沉重而霸道的壓迫感迎麵逼來,那是身為螻蟻在麵對超出自己太多的造物時自然而然會產生的恐懼。他之前也是見過顏非的,那時候根本沒有把那個女裏女氣的愆那身旁的小跟班放在眼裏,隻是見愆那對他那樣上心,甚至超過了當年對希瓦的程度,便隱隱有些不快。誰知道命運竟然這般吊詭,那紅衣少年最後竟然是這六道中最強大的神明。

謝雨城頂住那令人心生恐懼的威懾,硬著頭皮答道,“遺忘女神的心思,我這樣的小卒又怎麽會知道。”

波旬此刻已經近在咫尺,那雙漆黑的眼珠裏冷不丁射出的一絲寒意,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可是愆那在此時擋在了他麵前,也遮住了那滅頂般的壓力。

“他什麽也不知道,和我一樣不過是你們這些神明手中的棋子。你問他也問不出什麽來。”愆那放緩語氣,似是想要安撫住波旬的敵意。

可是愆那越是替謝雨城說話,波旬心裏的火氣就越是旺盛。明明以前師父都是護著他的,現在卻在他麵前護著別人,尤其是對方還是那個一次次試圖另師父離開自己的可惡地仙。他諷刺地勾起唇角,語調惡毒,“你又是什麽時候對他這般上心了?難不成是看我無法再當希瓦的替代品了,所以急不可待去找下一個?”

話音剛落,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波旬的臉偏向一邊,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印。而扇了他一巴掌的愆那則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打了波旬。

殿中靜得可怕,就連守在門口的兩名修羅也瞠目結舌,不知道該不該衝進去將那竟敢冒犯上神的青鱗鬼拿下。

最詭異的是,波旬竟然真的能被一個小小的青鱗鬼打到 這樣的事傳出去,豈不是會另神威掃地?

波旬緩緩將頭轉過來,瞳仁中燃燒著冰冷的憤怒 卻也隱隱還有一絲委屈似的。他瞪著愆那,像是想把對方吞吃入腹一般。而愆那也毫不示弱,狠狠瞪回去。

眼見氣氛膠著緊繃,阿黎多清了清喉嚨說道,“波旬上神,在下其實有一小小請求。”

波旬根本就沒有看他,仍然死死瞪著愆那,冷聲道,“說。”

“我知道上神一直留著我,除了想要利用我來牽製愆那摩羅之外,還因為我能夠給你一樣足以另天庭三成以上的神仙倒戈的紫微上帝為一己之私為害六道的罪證。而我其實也一直都站在你這一邊,否則我也不會去救愆那摩羅。”

波旬這才將眼神放在他的身上,眉梢微微挑起,“所以?”

“我想用我手裏的東西,換一個人。”

波旬微微皺眉,“除了這一個 ”他伸手指了指愆那,“其他人都好說。”

阿黎多笑道,“這是自然。我想要換的人,名叫木尚嵇,曾經是阿須雲座下弟子,現在被關在人間一處秘密水牢中。”

波旬仔細回想,想起他在漢水上被醫仙派找到的時候,為首的那個穿著靛藍錦服舉止端正文雅的中年男子似乎就叫木尚嵇。隻是他回歸後,阿須雲並未對他提起過此人,他也幾乎將他忘了。

“為何他被囚禁在水牢中?”

“隻因他曾協助我放出愆那。”

“好吧,此事我會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