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251章

第251章

愆那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讓疼痛將他一點點滑入深淵的意識拉回這炙熱的現實中間。快到了 再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就好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就算見到波旬又能如何。以他的能力,有什麽辦法從紫微上帝的手裏救下天魔?

如今他成功製造了混亂,從內而外地突破了離恨天的重重禁衛。這幾乎已經是他一個地獄惡鬼能做到的極限,如奇跡一般的極限。他還能做些什麽呢?

除了一起死,還能做些什麽呢?

更可悲的是,就連他們的死都不可能相同。波旬會進入來生,而他 便從此消散了。

為了自己恨了三百年的魔神而死,誰能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範章也衝過來,對謝雨城吼道,“我擋住他們,你帶著他衝過去!”

謝雨城斷然道,“不行!”

“別廢話!讓你走你就走!”範章暴怒一般,玄鐵鎖鏈如長蛇颯颯生風地掃過,將那些常年在天庭享福全靠仙氣護體缺少實戰經驗的天兵撞飛,“謝雨城,你相信我!我會沒事的!”

謝雨城也知道,愆那支撐不了很久了,若是再耽擱下去,他們都會死。他於是隻能壓下心頭的不安,抓著愆那騰雲而起,衝向那片白茫茫的沙海。

卻在此時,另一道明烈的仙氣如流星般射入戰局。隻見阿須雲踏著玄武神獸,身後帶著數名上仙破空而來,直奔長庚仙君。長庚立刻命令所有剩下的天兵迎戰,他自己也是仙氣全開,衣袍飛舞,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也正是如此,謝雨城才有機會帶著愆那悄悄接近。

波旬和紫微上帝的較量還在繼續,強大的氣旋如通天的龍卷風將他們兩人與其他一切隔絕開來,沒有人能夠接近。

但是愆那一看就知道,他們在進行什麽樣的較量。而且從他感覺到的、波旬那混亂到極致的氣息,還有魔神有些不穩的身形,他便知道波旬處在下風,而且是精神崩潰的邊緣。

紫微上帝窺探到了波旬的心魔,而那個心魔是什麽,愆那能夠猜到一二。

希瓦留給波旬的詛咒,關於自己的詛咒

愆那低聲說,“帶我再過去一點。”

謝雨城緊張地觀察著四周,“不能再接近了,你看那些天兵都不敢接近。”

“再過去一點。”愆那執拗道。

謝雨城無法,隻好帶他繼續接近那道混沌而龐然的天柱。越是接近,氣流愈發強勁逼人,臉頰上被刮得火辣辣的疼痛,呼吸也受到阻礙。沉重的壓迫感頂在額頭上,在最龐大的兩個神明麵前,自身顯得那般渺小。

怎麽也想不到,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天魔,竟然是自己十年前撿回家的男孩。

愆那鬆開了扶著謝雨城的手,低聲說,“你快回去幫範章。”

謝雨城怔然,“什麽?”

“接下來的事,你幫不了我。”愆那那忍著痛的麵容卻仍舊分外冷靜,“快去!不然你會後悔!”說完,他不再看謝雨城,轉過身看向麵前飛速旋轉的颶風。

已經有多久沒有和顏非用共情術了?在沒有引魂鈴和波旬的鮮血的情況下,若是沒有相同的意念,幾乎不可能成功。可是現在,他想不到別的辦法接近波旬。

他閉上眼睛,劃破自己的手掌,將手伸向前,希望波旬那混亂瘋狂的力量,可以嗅到他的氣息。他開始吟念咒文。

最初什麽也沒有發生,仿佛他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可是在第十遍吟念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一陣引魂鈴幽魅的輕響,從那混亂之中傳來。他心中一動,手愈發向前,一道鋒利的仙氣狠狠地劃過他的皮肉,帶出一連串的血珠。

在無盡的煎熬中,掌心的血像是被什麽吸引,源源不斷湧出。一股熟悉的、溫暖而熱烈的氣息,漸漸將他的意識拉向前方。

驟然,一連串極為瘋狂混亂、如獸一般毫無章法的情緒如山崩地裂般向他壓來,如濃墨一般的黑暗壓抑,還有一種蠢蠢欲動的瘋狂。

難以想象這就是波旬 是顏非的思緒。顏非從前從未這般痛苦瘋狂過。

愆那努力穩住自己的心智,用他僅剩的所有靈魂大聲喊道,“顏非!!!”

第175章 第六天魔 (16)

顏非墮入了真正的地獄。

他忘記了自己是神通廣大的天魔, 以為自己再次成為了那個弱小而無用的人類, 那個什麽都無法阻止的紅無常顏非。

他被無數荊棘纏住了手腳,尖銳的棘刺紮入他的皮膚之中, 鮮血順著手肘流下,淹沒在紅色的衣衫之中。一條極為堅硬的荊棘橫過他的脖頸, 將他牢牢釘在身後巨大的枯木之上, 連呼吸都困難。

但疼痛並不是真正令他痛苦發狂的根源。

在他的麵前,他的師父會被幾個麵目模糊的天人, 殘忍地折磨, 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他看著他們用四柄天道寶劍直接刺穿愆那的手掌和腳踝,將他釘在地上, 然後用鋒利逼人泛著藍光的小刀一點點片下愆那的皮膚和鱗片。青色的皮膚一寸寸被切割下來,露出玫紅色的肌肉和淡黃色的脂肪, 血在青鱗鬼身下蔓延成了一片紅鏡,不時被青鱗鬼徒勞的掙紮和難以自控的肌肉抽搐攪動, 血珠四處飛濺。他眼睜睜看著那些該死的天人折磨傷害愆那,卻無法阻止。

第一天,他們用了十二個時辰, 將愆那全身的皮膚都播了下來,最後隻剩下一具血紅的看不出麵容的殘屍。

第二天, 愆那再一次被他們用劍釘在地上,這一次, 他們將天庭的聖水澆在愆那的身上。對於鬼來說,那種聖水就仿佛硫酸熔岩一般, 會迅速燒爛腐蝕他的皮膚。他看著師父的皮肉被衝下,和著血液一塊一塊落在地上,最後隻剩下森森白骨。

第三天,他們活活將愆那分屍,先是鋸斷他的腿,然後是手臂,甚至開膛破肚。最後才一刀砍下頭顱。

第四天,他們將愆那丟入裝滿黑色食肉甲蟲的甕罐中,任由那些油亮的黑蟲鑽入愆那的口中、耳中,吞噬他的內髒。

一天又一天,愆那在他麵前以最淒慘不堪的方式虐殺致死。顏非能做的,卻隻是不停地嘶吼、掙紮、到最後筋疲力竭,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他承諾過,會給愆那幸福。可是他帶給愆那的,隻有無盡的折磨和傷害。

他不知道已經被困在這個地方多久,或許有十年、百年 每一天,他看著自己的愛人被殘忍殺死,第二天又複活。反反複複,無始無終。

巨大的痛苦漸漸切斷了所有理智,他的頭腦中一片混沌,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他漸漸放棄了掙紮,漸漸變得麻木,漸漸希望自己就此消失,希望這一切可以停止。

直到某一天,忽然,有什麽改變了。

一絲奇異的血液從地麵上的某處鑽出,細蛇一般爬上他的身體,鑽入了他手掌的傷口之中。緊接著,天空中似有陌生又熟悉的鈴聲悠悠回蕩,如泣如訴,似黃泉怨侶的哀哀慟哭。

倏忽間,一道溫暖而堅定的思緒湧入腦海,但同時,他也感到一陣極為強烈而尖銳的、如周身皮膚被油煎炸般的劇痛。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同時他眼前的景象有一瞬的時間完全改變。一道巨大的、渾濁的、不斷盤旋向上的天柱般的旋風代替了原本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的虐殺場麵。這畫麵隻持續了很短的一瞬,接下來那種奇異的聯係便再次斷掉了。油煎般的劇痛離開了他的身體,但是那種如海洋般深廣而堅定的意識也跟著離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