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變相

第255章

第255章

波旬卻哈哈冷笑,極盡嘲諷,“不是?如果不是,你為什麽要為了他留在我身邊?為什麽要帶著他逃走?!為什麽不等我回來?!”

檀陽子不顧波旬身上暴旋的真氣,繼續往前走了三步,小心而溫柔地說道,“我沒有不要你。我是為了你才 ”

“不要再騙我了!你恐怕巴不得我死在離恨天吧?那樣的話就再也不會有人來煩你了,希瓦的仇也報了,你也可以和你前世的戀人雙宿雙飛!”波旬的長發紅衣淩亂翻飛,顯得狂亂而淒然。他一把掐住謝雨城的喉嚨將人提了起來,無法呼吸的謝雨城不斷掙紮,卻如蜉蝣撼樹一般。波旬麵露殺機,惡狠狠地說道,“既然你總是要選別人,我就把他們全都殺了。你就算恨,也隻能恨我一個!”

“住手!!!”範章終於不能再等,一道勾魂索飛來欲困住波旬,卻被波旬的另一隻手反手抓住猛然一扯。範章痛呼一聲,手上血珠飛濺,鎖鏈被硬生生從他手中扯了出來。波旬猛然一揮,那鎖鏈便如長鞭一般抽在範章身上,另範章整個人都隨著那股巨力飛了出去,撞在另一邊尚未坍塌的牆上。

檀陽子忽然從他身後撲向了他。波旬心中愈發悲哀,他的師父終於要為了另外一個男人與他以命相搏了。可是下一瞬,迎接他的並非斬業劍,而是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牢牢地身後環住了他的腰身。

師父主動擁抱他,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努力理解著目前的狀況,抓著謝雨城的手也不自覺地放鬆開來。

白無常落在地上,狼狽地大口呼吸著。脖子上深深的指痕陷入皮膚裏,隻要再多一分力,他的脖子就會被折斷。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切實地體會到波旬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自己於他來說,不過是一隻螞蟻,抬腳就可踩死。

波旬聽到檀陽子發出一聲痛苦的□□,才立刻意識到自己身上綻放的神力將會對師父造成怎樣的損傷。他連忙收盡自己的聖光,同時之前不停沸騰在腦子裏的野火般的情緒,也倏忽間有了一瞬的安寧。師父的氣息環繞著他,令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檀陽子緩緩地將他轉過來,雙手輕輕托著他的臉頰,讓他直視著自己的雙眼。檀陽子用低沉的、平緩而溫柔的聲音說,“謝雨城確實是我前世的戀人,不過那是前世的事了。今生我已經做了選擇了,你忘了嗎?”

波旬傻傻地看著他,眼睛裏的紅色仍然在,隻是瘋狂已經漸漸褪去。他像是不明白一樣,用一種近乎於委屈的聲音說,“可是你喝了執念酒 ”

“我沒有喝過執念酒。就算給我,我也不會喝的。我說再說一遍,我已經做了選擇了。”

“ 你選的是顏非,不是我。”

檀陽子心裏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此時此刻的波旬仿佛因為精神混亂失控,退化到了顏非少年時的心智一般,如此的鑽牛角尖和不穩定。他幹脆閉上眼睛,一把將波旬的臉拉過來,狠狠吻上波旬的唇。

這下子,波旬整個人都石化了。

檀陽子趁著接吻的功夫,眼睛越過波旬臉側看向後麵正在扶起謝雨城的範章,手輕輕揮了揮示意他們趕快走。現在的波旬極為不穩定,現在雖然安穩下來了,過一陣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亂子來。

範章明白他的意思,立刻不聲不響地帶著謝雨城悄然隱去身形,進入中陰界躲避。

檀陽子輕輕放開波旬的雙唇,看著波旬怔愣愣的表情,驟然覺得自己臉上也有些發熱。他輕輕咳了一聲,道,“我離開地獄,不是要逃走。是因為知道你被帶去了離恨天。我 想確保你平安。”

沒有想到的是,波旬眼中竟陡然留下淚來。眼淚在下顎上凝結成善良的晶石,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檀陽子這下子也慌了,好好的怎麽就哭了?“你 你這又是怎麽了?”

結果淚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剛才還如死神般令人通體生寒的恐怖魔神,倏然又變成了剛剛被檀陽子撿回家不久的小顏非,委屈到讓人心都碎了,“你那麽討厭我,我以為你又不要我了。”

“ 好了,不要撒嬌了!”檀陽子感覺自己的耐性快要耗盡,於是語氣稍微重了點。沒想到波旬又略略瑟縮,忍著不敢哭的樣子,倒像是被他欺負了似的。檀陽子翻了個白眼,一個活了快兩劫的神明,發起瘋來竟然像個失控的小孩。

而此時,冷靜下來的波旬才注意到愆那身上駭人的傷痕,結果剛剛平靜下來的紅色,又再次開始激蕩燃燒起驚怒交加的火焰,“這些傷是怎麽回事?是誰傷了你?”

眼看著波旬的衣袍黑發又開始飛舞,那種隨時要爆發的煞氣又開始凝聚,檀陽子已經開始覺得頭疼了。他連忙再次摟住波旬,堅實溫熱的手掌輕拍著對方的後背,“噓 冷靜。沒有人傷我。我不是說了麽,我想確保你沒事,所以我去了離恨天。”

“什麽?你瘋了麽!為什麽要做這種蠢事!”

檀陽子很想當麵再對他翻個大大的白眼,“你又為什麽要做出假裝被俘這種蠢事?你真的以為那些天人會被你說服麽?”

波旬扶著愆那的肩膀稍稍拉開距離,強大的天眼張開,便能看到檀陽子那已經千瘡百孔的鬼身。劇痛絞殺著波旬的心髒,激蕩的情緒令他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恨不得一把火將整個離恨天焚成灰燼。但他尚存的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做那些的時候。他提升自己的神力,小心地調整那力量的溫度,口中吟念著精深玄妙的天語咒文。一股如清泉溫水般的淡藍色光芒從他掌心流出,環繞檀陽子周身。人身上的那些傷痕在快速愈合,而鬼身也在被迅速修複。上一次他使用這種力量來救愆那還是在虛無之境,愆那當時在昏迷中,沒有感受到這種咒語的力量。而今他算是見識到了,一種仿若將血脈都舒展開了的舒適感,令他幾乎舒暢得想要呻|吟出聲。

光芒散去,他的人身已經看不到多少創傷的痕跡了。

如此強大的療傷法術,是從阿須雲那裏學到的麽?

檀陽子倏然想到了什麽,問道,“你為什麽會知道謝雨城的前世?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喝了執念酒?”

波旬乖乖回答道,“阿須雲告訴我的。他說你救了謝雨城一起逃跑了。”

阿須雲 又是阿須雲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是擔心自己成為波旬的負擔?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波旬不在的時間,他有很多機會下手吧?

是了,他不想和波旬翻臉,他想要繼續保有他忠貞的朋友和軍師的身份

他如此仇恨自己 難不成其實他對波旬抱著什麽別的心思?

檀陽子很少會去仇恨什麽人,他唯一認真恨過的便是波旬,結果也不過是為了借著將憤怒發泄到某一個特定的對象身上來減輕自己對沒能救下希瓦的愧疚和悔恨罷了。但是若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他,他也絕不是什麽逆來順受的性子。

阿須雲對波旬陽奉陰違,試圖控製波旬。而現在精神不穩的波旬更加脆弱,若是繼續任其行事,隻怕波旬會被他所害。

更何況,他現在懷疑範章的衰敗,也和阿須雲有關。

波旬此時忽然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跟我回去嗎?”

檀陽子於是理了理中衣,微微一笑道,“至少先給我找件像樣的衣服吧?”

第178章 瘋魔 (3)

汴梁剛剛下了一夜的陣雨, 濕漉漉積著水窪的驛道上, 一雙飛騎踏碎晚月的殘影飛馳而過。

檀陽子下了馬,將馬匹拴在茅舍外的柳樹上。波旬也跟著下來, 卻也沒有拴馬,眼睛隻是一直看著麵前有些荒疏了的柴門庭院。

檀陽子幫他把馬拴好, 對他說, “進去吧。”

自從成為了波旬,他隻回來過一次, 但也隻是匆匆將師父的人身安置好便離開了。不知為何, 他覺得得到了命魂的自己已經失去了回到這裏的資格。

這兒是顏非和檀陽子的家,不是波旬的家。

眼見波旬一動不動, 眼神忽閃忽閃,一會兒是悲傷, 一會兒是委屈,一會兒是憤怒的, 不知道又在犯什麽病了。檀陽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於是主動扯住波旬的手腕, 推開已經蛛網封門的柴扉。原本被顏非精心照料的小院中菜園已經完全荒蕪,雜草叢生, 養的那幾隻雞也早已被放走了。門邊掛著的蒜頭辣椒早已幹癟,青苔蔓延到半人高, 那茅頂上也生了雜草。

往事曆曆在目,家卻已麵目全非。波旬心疼地蹲在自己的菜地邊又開始發起呆來。檀陽子也不管他, 自顧自把所有屋門都打開通風,提了水桶去門外的汴河河灘上打了些水回來,拿了抹布把桌椅床凳都擦了一遍,用拂塵撣掉被褥帷幕上的灰塵。等到他手勢的差不多了,卻見波旬還蹲在那裏盯著菜地裏的荒草看,也不知道那麽認真地在研究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