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劍劫

第四十三章 仇家狹路

衛天翔被兩人喝得一頭霧水,這一道一俗,自己全沒見過,他們怎地說自己假扮龐老前輩偷上峨嵋,施毒縱火?

哦,難怪邛崍怪叟龐老前輩要在這裏等候自己,對麵對質!心中想著,這就臉色一正,向黃袍道人拱手道:“如此說來,道長想必就是峨嵋掌教靈飛道長了,不知這位是誰?衛天翔自天山回來,趕赴廬山,道長所說假扮龐老前輩的,恐怕另有其人……”

邛崍怪叟龐大千仰天怪笑一聲!

那青袍老者厲聲喝道:“老夫洞宮居士邵仁風,小子,你可是衛維峻老賊之子,哈哈,那還錯得了嗎?”

衛天翔忽然想起南宮婉假扮自己,在五老峰參加正邪大會,那麽這件事,十之八九,也是她招惹的麻煩,此時聽到他辱及父親,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姓邵的,衛天翔尊你年長,又因假冒龐老前輩的,另有其人,才一再容忍,你當我是怕事的人嗎?”

話聲才落,瞥見山前大路上,同時出現一簇人影,往自己這邊如飛馳來!

這一簇人,步履之間,有如行雲流水,奇快無比,轉瞬之間,便已奔近!

為首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紫袍緩帶,麵容冷峻,緊抿著嘴唇,神態嚴肅,正是當年圍攻自己父親的首腦人物,三月前,又以“紫氣神功”向自己驟下殺手的黔靈神君南宮紇!

他身後跟著四個又聾又啞,身穿綠色短袍的仆從。

這片刻之間,衛天翔忽然想起峨嵋靈飛道人,邛崍怪叟,全是十三門派的首腦人物,既然在廬山出現,何以不去參加峰上盛會,卻要守在山下,和黔靈神君聯手,攔襲自己?

這一疑問,閃電在他腦海中找出答案,當年自己父親得到的“太清心法”,原是峨嵋上代師祖薑真人的遺著,因此當年圍攻的人中,就有靈飛道人在內,當然眼前這幾個人,全都有份!一念及此,陡覺熱血沸騰,一張俊臉逐漸寒若嚴霜,雙目也隱隱凝聚棱威,卓然而立!

黔靈神君寬袍大袖,行近衛天翔一丈左右,便行站停,瞥了衛天翔一眼,點頭笑道:

“普天之下,能在老夫‘紫氣’神功之下,保得住性命的,你小子還不愧是第一個人!”

他說話之時和衛天翔正麵相對,陡覺對方兩道眼神,精光內蘊,棱威逼人,顯然和在黔靈初見之時,武功不知精進了多少;心頭不期一震!

衛天翔傲然微哂,道:“正因為衛某沒死在‘紫氣’神功之下,才勞諸位在此相候。”

憑黔靈神君南宮紇、靈飛道人、邛崍怪叟、洞宮居士等人的身份,在半路上攔襲一個後生小輩,傳出江湖,自然是大大的話柄。

黔靈神君臉上微微一熱,冷嘿道:“老夫此來,另有要事,憑你一個後生小子,何用勞師動眾?不過既然在這裏遇上了,老夫倒正有一事相訊,隻要你據實回答,今晚就破例放你下山。”

“破例?”

衛天翔朗聲笑道:“下山還有破例的?”

黔靈神君陰沉的道:“不錯!你據實答覆老夫所問,能夠安然下山的,破例的隻有你一個。”

衛天翔大笑道:“難道你不想斬草除根了?”

南宮紇臉上紫氣閃爍,淩厲的道:“老夫先想知道的,是你願不願意回答?”

衛天翔好像絲毫不把眼前幾人,放在心上,依然傲慢的道:“願意回答如何,不願意回答又如何,衛某還用不著人家破例,不過你既說有話相問,何妨說出來先讓衛某聽聽?”

黔靈神君南宮紇數十年來,名震武林,幾曾有人敢當麵搶白,不由臉上紫氣大盛,但他還是緊緊抿著嘴唇,一聲不作,兩道紫光炯炯的目光,盯著衛天翔,過了半晌,才冷冷的道:“老夫要問的話,第一是你是否奉令尊之命,行走江湖?目前令尊究在何處?”

衛天翔聽他提到父親,一陣忿怒,直衝心頭,沉聲道:“不錯,衛天翔行走江湖,正是奉家父之命,追究當年圍攻之人,至於家父現在何處,恕難奉告,你再說說第二件吧?”

黔靈神君冷笑道:“第二件,老夫不想再問,因為從你口中,得到答案,如果老夫猜得不錯,你父親就匿身在千麵教中了!”

說到這裏,突然仰天一陣大笑。

笑聲一停,隻見他臉上紫氣陡熾,厲聲喝道:“小子,你就替老夫傳言,十日之內,老夫必上雲台山找他,了斷過節。”

衛天翔聽他提出自己父親就隱居的雲台山在千麵教總壇?這消息簡直太以兀突!

他想起自己和崔大嬸母女,夜探千麵教總壇,那天果然有許多令人可疑之處:

第一,千麵教主的客室裏,掛著一副武當前代掌門紫雲真人寫的對聯,那聯語,自己還記得是:“名士風流,英雄本色”;“芝蘭其氣,河嶽精神。”照聯中語氣來說自然隻有武林盟主的身份,才當得起。

第二,千麵教主和崔大嬸兩人,談得很久,後來鳳妹妹問她和教主談了些什麽,崔大嬸隻說此事關連重大,眼前還不到時機,到時你們自會明白。

第三,泰山掌門泰嶽老人,乃是十三門派中德隆望重之人,他為了師弟開碑手董文奇,被囚在千麵教而去,但後來卻獨自走了,而且還認為千麵教主的做法是對的。

第四,千麵教地穴所囚的人中,有幾個就是當年參加圍攻自己父親的人,那麽難道自己父親真會在千麵教總壇?

衛天翔一陣遲疑,還沒作聲,黔靈神君已沉聲說道:“好,老夫就破例放你下山去吧!”

“哈哈哈哈!”這會輪到衛天翔縱聲大笑了!

他這笑聲清若龍吟,響遏雲霄,震得群山響應,風雲變色!

不、變色的是靈飛道人、邛崍怪叟和洞宮居士,他們想不到這姓衛的小子,輕輕年紀,內功竟會深厚到如此程度,憑自己幾人的修為,居然被他笑得耳鼓狂震,連心髒都跳個不停!

這一著,當然也大出黔靈神君意料之外,心頭大震,這小子,隻有三個月時光不見,眼下內力之深,幾乎已不在自己之下!

卻說衛天翔笑聲一落,兩道比電還亮的目光,向身前幾人瞥過,冷峻的道:“十三年前,諸位可以不顧江湖道義,不惜自己身份,以多為勝,圍攻家父一人,十三年後,怎地反畏首畏尾起來?衛天翔早已聲明,用不著人家破例放行,來來來,你們就一起上吧,衛某今晚以一雙肉掌,會會你們這些狐群狗黨……”

黔靈神君南宮紇聽得臉色倏沉,連兩道濃眉,都隱籠紫氣,厲聲喝道:“老夫麵前,豈容你如此放肆!”

洞宮居士邵仁風接口叱道:“神君何等身份,收拾你這小子,何須神君親自出手?邵仁風今晚要為四弟報仇,不把你立劈掌下,就不叫洞宮居士!”

衛天翔凜若天神,大聲喝道:“姓邵的聽著,大丈夫敢做敢為,不過,峨嵋淩虛觀施毒縱火,並非衛某所為。”

洞宮居士邵仁風怒嘿道:“小子,你來世再饒舌吧!”

他說到後來一句,喝聲未落,身形撲起,一掌向衛天翔當胸劈到!掌勢出手,一股狂飆,宛若迅雷奔騰,威力奇猛,他是仇人對麵,用足了十成力道!

衛天翔虎目含煞,厲喝道:“姓邵的,你可是當年圍攻家父之人?”

他說話聲中,身形微微一偏,那陣剛猛勁風,像潮水般從他身側湧出!

不!洞宮居士隻覺掌風擦過對方身側之際,依稀好像被一陣似有若無的潛力,輕輕一推,筆直拍出的力道,無形中拐了個彎,打橫裏撞出,無處著力,連自己身形,也不禁向前斜傾了一下!

心頭微微一怔,口中卻回答道:“不錯,七閔五逸,全都應邀參加了。”

口中回答,手上一招落空,第二掌“北海屠鯨”又相繼劈出!

他這一掌,在凜怒之下劈出,全身功夫,都運聚到右手掌心,掌風夾著絲絲厲嘯,比之先前一掌,不知加強了多少倍?

衛天翔哈哈笑道:“如此說來,你四弟死得並不冤枉!”

他好像對洞宮居士拍來的淩厲掌勢,絲毫不以為意,口中說著,等掌風快要及身,才一抖袍袖,迎著拂出!

洞宮居士眼看對方隻拿袍袖迎拂,不由暗暗冷嘿一聲:“小子你這是找死!”

劈出右掌,忽然一收,緊接著掌心吐勁,又疾劈而出,這一收急吐,豈同小可,把他凝聚掌心的數十年功力,像排山倒海般撞出去!

掌力拍出,洞宮居士立時覺出不對,隻感自己追擊出去足以開碑裂石的掌力,和人家潛力一接,恍如撞在一團虛飄飄的氣體之上,千鈞勁力,刹那之間,消失無形!

洞宮居士也是久經大敵之人,這一發覺不對,立時猛吸丹田真氣,想把擊出的力道收回,但是已經遲了,對方那股無形真氣,已然悄無聲息地拂到身前,把他震得後退了三步之多!

耳中隻聽衛天翔一聲敞笑,身形跟前逼進,喝道:“姓邵的,你說,七閔五逸,參與圍攻,是應誰之邀?”

衛天翔這一拂,就顯出功力極強,舉手投足,真氣逼人,隻看得黔靈神君臉色微變。

站在一旁的靈飛道人和邛崍怪叟,不約而同的身形一分,迫近戰圈,繞到衛天翔左右兩側!

洞宮居士乍退便上,怒嘿道:“小子,你勝了老夫,自當奉告!”

他身子一弓,雙掌翻動,左手劃圓,右手劃方,同時逼出兩股極其雄渾的潛力,迎著衛天翔打去!

“嗆!”靈飛道人掣劍在手,倏然躍近,陰笑道:“小子聽著,七閔五逸,就是應貧道之邀,向衛維峻索還峨嵋寶笈。”

劍挾寒光,已向衛天翔當頭劈落!

邛崍怪叟龐大千一見靈飛道人出手,也陰喝一聲:“這小子留不得他!”

旱煙管同時朝衛天翔右脅叩去!

這三人動作快捷,前後差不多隻是轉瞬之間的時光,便成為一個品字形把衛天翔圍在中間?

“哈哈!你還想要不要‘太清心法’?”

衛天翔藝高膽大,右手一探,從懷中掏出一冊薄薄的冊子,向靈飛道人麵前一場,口中喝道:“你們有本領,盡管拿去!”

左手駢指如劍,使出“伏魔三式”中,一式“紫氣東來”,身形旋動,同時向靈飛道人、邛崍怪叟、洞宮居士三人斜斜劃出!

這三人俱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武功修為,全臻上乘,此時一經聯手,分做三個方向攻到,劍掌齊飛,勁風激旋,聲勢極為駭人!

那知才一出手,但見衛天翔指隨身發,一股勁急無儔的森森劍氣,已向三人橫掃而來,招式之奇,威勢之猛,令人心顫神奪!

因為他這一招麵對著靈飛道人劃出,這位峨嵋一派掌門,等到發覺對方雖然以指代劍,但劃出來的卻是玄門最上乘的無形劍氣,心頭一顫,趕緊舉劍化解,一麵身向後縱!

他發覺雖快,衛天翔迅雷奔電的劍氣,比他更快。

隻聽“啪”的一聲,手上一柄百練精鋼長劍,立即齊中折斷,靈飛道人堪堪躍起的身子,宛若斷線風箏,直摔出一丈開外,噴出一口鮮血,仰天栽倒地上。

邛崍怪叟龐大千、和洞宮居士,差幸不是和衛天翔正麵相對!

不!那是因為衛天翔聽到靈飛道人說出他們參與圍攻,是應他之邀這一句話,才轉過身子,是以邛崍怪叟和洞宮居士兩人,落到後麵。

但饒是如此,他們還是被衛天翔這招“紫氣東來”的劍氣尾風掃中,震得站立不住,踉踉蹌蹌,退出尋丈之外!

黔靈神君雖然瞧出衛天翔在短短一兩月之間,功力大進,但還以為憑靈飛道人等三人聯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他迫得招架不迭。

誰知不但出手無功,而且對方這一招以指代劍,發出來的罡氣,勁力之強,絕非一個弱冠少年,所能練成。

不,即使積數十年勤修苦練,也難有如此成就!

他緊閉抿著嘴唇,臉上的紫氣,愈來愈盛,眼中也吐出噬人的光芒,炯炯紫電,充滿殺機!

“這小子不趁早除去,必為後患!”心念轉動,從懷中掏出一顆“百盈丹”,隨手一丟,示意身後隨從,替靈飛道人服下。

自己卻一聲不作,緩緩向衛天翔走去!

邛崍怪叟龐大千、洞宮居士邵仁風被人家一招之間,震退尋丈,心頭這份震駭,可說還是成名以來,第一次遇上!

再低頭一瞧,自己兩人長袍下擺,已斜斜劃開了一道尺餘長的劍痕,分明是方才震退之時,被衛天翔指風掃過,所留下來的。

兩人這一瞧,不禁臉色灰敗,那裏還鼓得起餘勇,再次出手?

眼看黔靈神君南宮紇,親自下場,自己正好趁勢收勢,坐山觀虎鬥,兩人抱著同樣心情,悄悄退下。

這時黔靈神君手下,已替靈飛道人喂下“百盈丹”扶他坐起,運功療傷。

衛天翔出手一招,重創峨嵋靈飛道人,心頭感到一陣痛快,瞥見黔靈神君睜著一雙凶光畢露的怪眼,緊閉下唇,一聲不作的迎著自己走來,眉宇之間,隱現殺機,不覺暗暗心驚!

要知自己雖然機緣湊巧,服了半株千年雪參,練成舉成無匹的“太清罡氣”,但黔靈神君南宮紇紫府一門,傳自三百年前“宇內三奇儒釋道”中的紫衫客一脈,和自己所學“太清心法”各有所長,當年他已和自己父親齊名,武功隻在伯仲之間,此時盛怒而來,自己能否抵擋得住,還在未定之數!

衛天翔總究年事較輕,瞧到南宮紇一步步的逼進,不禁微覺氣餒,慌忙把右手的“太清心法”,揣入懷中,一麵默運“太清罡氣”,護住全身,然後挺了挺胸,傲然問道:“南宮紇,你是否也有意賜教?”

黔靈神君臉上紫氣氤氳,似笑非笑的盯著衛天翔,重重哼了一聲,道:“小子好大的口氣,憑你也配和老夫動手?”

說話之間,已在衛天翔身前站定!

不!他右手早已凝聚了畢生修為的功力,準備全力一擊,把對方立斃掌下!但他還顧慮“太清心法”,既在衛天翔身上,那麽對方分明業已練成“太清罡氣”。

三百年前“宇內三奇儒釋道”名聞寰宇,一時並重,三家武學,全在伯仲之間,難分軒輊,自己紫門府的“紫氣”,等於佛門的“無相神功”,道家的“太清罡氣”;自己的紫雲手,也等於“朱砂指”和“玄天一掌”。

除非對方功力差過自己,否則誰也無法傷得了誰。

照這小子方才的那一招看來,功力之深;已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一擊不中,以自己的身份,豈不難堪?

他心中想著,一時倒也不好出手,是以盡管眉宇之間,籠罩著濃重殺氣,緊閉著嘴唇,顯然仍在猶慮之中!

雙方凝神一對,半晌之後,南宮紇才從喉嚨中發出一陣嘿嘿陰笑,沉聲問道:“這冊‘太清心法’,怎會在你身上?”

“這個……”衛天翔被問得一怔,接著笑了笑反問道:“難道我身上不能有‘太清心法’?”

黔靈神君陡地雙目一睜,厲色道:“小子,究竟衛維峻是否尚在人間?”

衛天翔聽得心頭大震,自己父親,至今生死不明,一時觸動心事,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但他強自忍耐,嗔目喝道:“南宮紇,你此話從何說起?”

黔靈神君仰天大笑道:“小子,要是衛維峻尚在人世,怎會把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稀世秘笈,交給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帶在身邊?盡管你武功不弱,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憐天下父母之心,那會讓你平白無辜的多惹麻煩?”

衛天翔朗笑一聲,雙目精光四射,傲然一笑,道:“父傳其子,人情之常,衛某雖然初走江湖,但身邊的東西,除了你南宮紇,恐怕還沒人敢存覬覦之心!”

黔靈神君紫氣閃爍,獰笑著點點頭道:“此話雖嫌狂妄,以你一身所學,也還說得過去,老夫學宗紫府,豈會覬覦你小子手上的東西?”

衛天翔大笑道:“那麽難道憑峨嵋靈飛之流,還想從區區手上強奪不成?”

黔靈神君陰笑道:“小子,你可知十三年前,老夫答應過靈飛道友,替他找回峨嵋失寶,老夫言出必踐,‘太清心法’,既在你身上,老夫說不得,隻好……”

他話沒說完,半空中忽然有人“嘻”的笑出聲來:“就是咯,‘太清心法’,武林中人,誰不想要?不過這話倒說得挺漂亮,我看,小子,你還是乖乖給了他吧!”

這聲音發自頭頂,但好像有人從空中掠過,說到最後一句,已經飛出極遠!

這當真使人不可思議,人總究是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飛行絕跡!

黔靈神君南宮紇聽得臉色一變,急急向聲音飛去方向,凝目瞧去,依然瞧不到半點影子!

以他的武功,在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但此時極目長空,居然連人家影子也瞧不出,這人飛行之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南宮紇一張臉上,紫氣大熾,凝氣喝道:“何方高人,既然出聲,何用走得如此匆忙?”

當然場中除了黔靈神君手下四名又聾又啞的仆從之外,衛天翔、邛崍怪叟、洞宮居士,都聽得十分清楚,也都仰頭向聲音電射而去的方向瞧去,也都沒見到發話的人影子!

黔靈神君這一聲凝氣大喝,雖在那聲音遠去之後,但大家都相信這喝聲,少說也可以傳出十裏之外,對方飛行再遠,也可聽到。

是以全都凝足目力,注視著遠方,要聽聽此人還說些什麽?

但正當大家注視之際,那聲音果然又從遠處傳來:“嘻嘻!南宮紇,你別窮嚷,我隻不過說的話,被風吹走了,我不是好端端坐在這裏,幾時動過一動?

那聲音發自遠處,又漸漸飛近,說到最後一句,分明已在頭頂!

這下,不但衛天翔、邛崍怪叟、洞宮居士,全都悚然一驚,就是黔靈神君南宮紇也心頭大震,急急舉頭瞧去!

月光之下,果然離自己不遠的一株大樹頂上,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身材矮小,身穿一件五色彩衣的人,低著頭,朝下麵發話。

因為這棵樹長得太高,他又頭朝下看,月光底下,瞧不清麵目。

南宮紇在這瞬息之間,想遍所有的武林人物,也想不起這麽一個人來,不由濃眉一皺,沉聲喝道:“尊駕是誰,請下來讓南宮紇見識見識高人!”

那彩衣人嘻的笑道:“高人?哈哈,我爬在樹上,當然比你高,你不是已經見識了嗎?

哦,你叫我下來?這真是強人所難,我好好的坐在這裏,又沒礙著你什麽?你愛怎麽,就怎麽,反正打了小的,還有大的在後頭,不管我的事,讓我乘乘風涼,瞧瞧熱鬧,總可以吧?”

黔靈神君一代大匠,自己立身之處,讓人家躲在頭上,絲毫沒有察覺,已是麵上無光,何況方才是對方使的狡獪,以上乘內功,使出“排雲傳音”之法,作弄戲耍,更是難堪已極。

聞言那還忍耐得住,仰天發出一聲裂帛大笑,厲喝道:“明人眼裏,不揉砂子,朋友再不下來,莫怪南宮紇無禮!”

彩衣人聽得一慌,急急手抱樹枝,大聲嚷道:“下來,下來,你千萬別動蠻!”

邊說邊爬,兩手兩腳,抱著樹枝,從椏叉爬到橫幹,從橫幹爬到樹身,生怕摔死似的,一節一節往下滑著,好一會工夫,才爬落地麵!

大家這才瞧清原來此人不但身上穿著五色彩衣,連臉上也戴著兒童玩的假麵具,一個嘻著血盆大口的大頭鬼。

黔靈神君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兩道棱棱紫焰,直盯著他,怪笑道:“原來你是千麵教派來的?”

彩衣人搖頭晃腦的道:“啊,不,不,千麵教那幾張死人臉皮,黃的黃,紫的紫,他們那有我戴的好玩?”

黔靈神君喝道;“那麽你是誰?”

彩衣人聳聳肩,回頭望了衛天翔一眼,笑道:“黔靈神君,你猜上一猜如何?”

他這一回頭,衛天翔忽然聽到耳朵邊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嘻嘻,小子,你猜著了沒有?猜不著拉倒,猜著了,可不許說出來!”

衛天翔自從這人從樹上現身,瞧他舉動模樣,雖然想到一個人,可是口音又完全不對,一時也猜不透這人到底是誰?

此時聽他向自己傳著說話口氣,分明是自己認識的人,那麽真是他老人家……

他心中方自一喜,陡聽黔靈神君縱聲笑道:“老夫費時猜想,何如當麵一試!”

“試”字出口,右手袍袖倏揚,朝彩衣人臉上拂去!

這一下,出手奇快,真如電光石火,一閃而至!

“慢來,慢來……”

彩衣人敢情驟出不意,心中一慌,手腳無措的連後退都來不及,戴了假麵具的頭臉,反而迎著拂來衣袖湊去!

隻聽“啪”的一聲輕響,黔靈神君一角衣袖,不偏不倚,拂個正著!

衛天翔方自一驚!

“乖乖,不得了!”

彩衣人驚叫一聲,慌慌張張的往後連退!

黔靈神君一拂之後,不禁也斜退了半步,瞪著一雙紫芒棱棱的眼睛,臉上不期流露出無比驚詫!

他因方才這一拂,雖然隻是隨手而發,武林中要想接得住的,也為數不多,但對方竟然連頭帶臉,湊著上來。

而且那張鬼臉,隻不過是兒童玩具,拿硬紙做成的麵具,經得起自己一拂,居然還把自己震退半步!

好像那張鬼臉上,還布著一層強頸的內力!

當今之世,除了“宇內三奇儒釋道”傳下來的三種曠世奇功“紫氣”、“無相神功”和“太清心法”之外,那裏還會有禁得住“紫雲手”一拂的武功?

黔靈神君在這刹那之間,猛地一聲暴喝:“老夫不信當今之世,真還有硬接老夫一掌之人!”

大喝方出,右臂一抬,揮手向彩衣人拂去!

他乘怒出手,盡起平生修為,“紫雲手”乃是紫府門的絕學,這一招上,就顯得先聲奪人!但見他雙手揮處,一股潛力,宛如暴洪驚濤,狂卷而出!

彩衣人瞧得聳肩縮頭,“嘻”的笑道:“你還沒試出來?”

這會,他竟然不躲不閃,眼睜睜瞧著那股雷霆萬鈞的掌風,衝到身前!

不!這陣掌風來勢委實太快,他敢情無暇躲閃,一個矮小身子,立被那股掌風罡力帶走,手舞足蹈,在風中掙紮,活像一隻彩蝶,翩翩隨風飛舞,直卷出百步之外!

黔靈神君方才那一拂,並沒傷到對方分毫,是以高估了彩衣人的功力,這一揮,足足用了十二成力道。

不料對方竟然毫無抵抗餘地,一下就摔飛出去,不禁又暗自失笑,對付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何須用上全力?

心念才起,耳中陡聽一聲“哈哈”,迎麵飛來,急忙舉目瞧去!

這一瞧,真把黔靈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靈神君南宮紇,驚得目瞪口呆,駭然失色!

那不是方才被自己“紫雲手”震出百步之外那個彩衣人,還有誰來?他麵上戴著那具嘻開大嘴的鬼臉,怪模怪樣的站在自己麵前!

憑自己的功力,居然還沒看清他如何飛回來的?

黔靈神君自從成名以來,還是第一次碰上怪人,碰上武功超越自己的高手!

他不敢相信當今之世,真還有接得下自己十二成功力“紫雲手”一擊的人?一張紫臉,漸漸灰白,額上也綻出涔涔汗珠!

這會,彩衣人沒等黔靈神君開口,嘻開大口的鬼臉,嘻嘻笑道:“南宮紇,虧你還是無垢和尚的徒弟,連試了兩手,是不是還試不出來?”

他聳著肩膀,一邊說話,一邊又湊近過來!

黔靈神君盡起畢生修為,功聚雙掌,腳下卻不期而然的後退半步!

黔靈神君被人家當麵逼得後退,真還是第一遭,他因對方武功,實在高不可測,此時那肯孟浪出手。

“嘻嘻!”彩衣老人依然把那張鬼臉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其實你就是再試兩手,也不見得會想得起來。”

黔靈神君見他湊近,又後退出半步,彩衣人還是跟著跨進,口中嘮叨的道:“嘻嘻,告訴你,無垢和尚當小沙彌的時候,我還比他大上幾歲呢!”

黔靈神君心頭暗暗震懾,但還是緊緊閉著嘴唇,一聲不作,隨著彩衣人的逼進,繼續後退。

彩衣人又道:“我生平從不管人家閑事,不過,這姓衛小子,還是我的師侄孫,嘻嘻,我這樣說,你總可明白了?”

黔靈神君聽得心頭大震,侏仙,不錯,他是自己師傅的方外至交,他還在人間?

彩衣人依然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是還要去辦一件大事?嘻嘻,咱們話說完了,你也可以走啦!”

黔靈神君聽他口氣,好像對自己收羅七老會餘孽,準備一舉消滅與會各大門派之事,也已知道,那麽萬一這老家夥插手管上閑事,豈不影響自己整盤計劃?

心念一轉,凶心陡起,慌忙臉情一正,拱手作揖道:“南宮紇不知是老前輩金駕,適才多有冒犯,南宮紇此次和昆侖、武當等派,約在五老峰山腰比試,老前輩能否替雙方主持公道,評判勝負?”

這時靈飛道人服下“百盈丹”,經過一陣運功調息,傷勢已然痊好,正和邛崍怪叟、洞宮居士站在一起,討論這位突如其來的彩衣怪人,究竟是何來曆?

因為他們根本沒聽到彩衣人說些什麽,隻看到南宮紇被逼得步步後退,心頭正感震驚,此時一聽黔靈神君居然稱他老前輩,大家不由全都一怔,更莫測高深起來。

彩衣人等黔靈神君話聲一落,晃著鬼臉,搖搖頭道:“我老人家可不管你們的事。”

說著,又“嘻”的笑了一聲,細聲道:“再說,我生平就是怕聞到火藥氣味,那地方還是不去的好!”

黔靈神君被他一口道破心事,連山腰上埋了大批火藥之事,他都知道,但聽他既說“不管你們的事”,當然不會插手多事,心頭稍放,這就趁機道:“老前輩既然不願過問塵事,南宮紇就此告退。”

說完略一拱手,便向靈飛道人、邛崍怪叟、洞宮居士,打了個招呼,率著四個綠衣仆從,如飛而去。他一行趕上山腰,正是各大門派撤去“五行劍陣”之時。

彩衣人等南宮紇一走,回頭笑道:“小子,你現在猜出來了沒有?”

衛天翔慌忙撲的拜倒,道:“你老人家是師叔祖,弟子給你叩頭!”

“咄,咄,咄,小子,你快起來,我老人家生平就討厭這個!”

彩衣人一麵頓腳,一麵伸手從臉上取下嘻開血盆大口的鬼臉。

那不是五官擠在一起,頦下留著山羊胡子的侏仙翟醉翁,還有誰來,他穿著一身五色彩衣,形狀更是滑稽,口中還“嘻”“嘻”的笑個不停。

衛天翔站起身子,心中雖覺好笑,但又不敢笑出來。

侏仙轉著兩顆小眼珠,問道:“小子,你不和他們大夥兒在一起,一個人撞到這裏作甚?”

衛天翔道:“弟子因五老峰大會已完,此刻前往衡山。”

侏仙道:“你是趕著找老猴子去的?他們待會兒就會趕來。”

衛天翔不知他說的老猴子是誰?連忙搖頭道:“不是,弟子上衡山去,是找修靈君修老前輩去的。”

“啊……”侏仙應到一半,忽然搖手道:“有人來啦,我老人家不願見他們,快躲起來。”

身形一晃,“嘶”的一聲,依舊往那棵大樹上掠去。

衛天翔跟著縱起,落到樹葉茂密之處,隻見眾人擁著一乘轎子,步履如飛,向自己這邊趕來。

眨眼工夫,業已奔近,前麵一乘敞轎上,坐著一個身穿大紅袈裟的老和尚,生得方麵大耳,寶相莊嚴,緊跟在轎後的是十八個灰衣僧人,全都雙手合十,目不旁視地穩步行走!

衛天翔雖然沒見過少林方丈智慧大師,但從轎上這位老和尚的神態儀表上看去,就使人會想到他準是少林寺的方丈。

但心中卻不禁暗暗嘀咕,五老峰上一場正邪大會,業已結束,少林方丈怎地到這時候才趕來?

他那裏知道一場正邪之爭,卻在此時拉開序幕?

少林寺一簇人,剛剛過了不久,來路上又有一點黑影,朝這邊奔來,此人身法極快,穩步如飛,眨眼工夫,已到樹下。

這時明光如銀,瞧得極為清楚,那是一個臉若重棗,身穿寬袍的老人,手中持著一支龍頭杖,在林前略一瞻顧,便飄然向山徑下走去!

“泰嶽老人”衛天翔微微一怔,泰嶽老人也趕來了,他們何以都在這時候趕來?

疑念一起,不禁想起黔靈神君方才說過,他和昆侖、武當約在山腰比試,後來就和靈飛道人、邛崍怪叟等人,匆匆往山上而去?那麽少林方丈、泰嶽老人先後趕來,也就是為了此事?

這就抬頭問道:“老人家,你可知道……”

這一抬頭,樹頂上,疏朗朗地那裏還有侏仙翟醉翁的影子?

這位遊戲風塵的師叔祖,敢情在自己隻顧低頭注意樹下之時,悄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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