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收尾（4）
琉璃廠文化街，這是一個泯滅人性喋血的夜晚。
沒有小說烘托什麽大雨滂沱陰風嚦嚦的背景，甚至今晚的月色星辰較之往常更加明豔動人，燈紅酒綠城市也更加紙醉金迷蝕骨。可是延長古街青灰石板，七零八亂血霧濃騰上千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無疑在向皎潔的星辰們淒厲訴說這裏剛發生的慘烈肉搏。
其實人生又怎麽會處處充滿著編排的戲劇性？
一切的殺戮和邪惡根源不過都是來源於人類的私心。
而無數的狹隘與私欲狼狽為奸，才鑄就成千古的一座座血肉堡壘屍骨凶山罷了。
人生如戲。
又有誰能真正跳脫塵世的這個舞台劇本？
在古街的屋簷下輕步，周皓雲一路覽過地上幾十敵人夾雜的那一具龍門戰將威武不屈的屍體，神色淡漠。
不是冷酷得沒有感情，隻不過戰爭的宗旨，就是生命的交換。
作為一個統帥，可以為一場戰爭慘敗而蒼涼，但卻不可能因為一兩個士兵的陣亡而哀痛欲絕。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棋子與弈棋者，蘊含不同本質的生命價值。
“這些人，都需要用幾世的業力來洗贖他們的業孽。”
迦葉慧琳依偎在周皓雲身邊，超凡出塵的清眸，比周皓雲還漠視。
似乎，生命終結，在她玲瓏剔透的心裏，不過另一個輪回的開始。
“我無在乎因果報應，隻在乎這一世過得是否痛快，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吧。”
周皓雲冷漠一笑。他無懼六道，無懼輪回。
邪惡目光從失去了價值的屍體上收回，柔和落在轉身一劍，將一個淩空威力絕倫人榜敵人高手斬成兩截的白小玉。
一場殘血大戰下來，她除了潔白的臉蛋還能保持清冷幹淨，嬌軀上下都濺到了不少敵人的斑紅。
猶顯得她風嬌水媚容顏有種淒豔妖冶的美麗。
白小玉將周圍最後一個敵人斬殺，驀然回首，熟悉的俊逸身影，熟悉的邪異笑容。
好像寒冬蜷縮在街頭巷末孤獨流浪的小貓咪見到了主人溫暖的懷抱。
引起思家情緒，眼眸微酸，什麽也顧不得，一蹦就衝了過來。
不過就在她要縱體入懷，乞求憐愛的瞬間，忽爾意識到身上沾染了無數肮髒的敵人血液，她止住了輕靈的嬌體。
“累了吧？”
周皓雲撫著她因為劇烈戰鬥而兩頰嬌豔的白玉臉龐。溫聲。
“沒有，他們人雖多，可是高手沒幾個，都被兩個戰帥在開始風馳電掣解決了。”
白小玉瞧了眼聖潔傾世的迦葉慧琳，輕輕搖首，拋棄長劍，小手無措捏著自己衣角。
迦葉慧琳的脫俗氣質，讓她比麵對慕容嫣月更局促不安。
“袁翰雄呢？”
周皓雲沒有在意她的自慚形穢，女人的事情來日方長。
“電神君剛才就在附近呀，現在不知道打到哪了？”
白小玉指著周圍倒下幾十具交疊屍體卻沒有人蹤的位置，頗為訝異。她沒記錯，幾分鍾前，袁翰雄還在。
“哼，見機倒是很快。”
周皓雲聖域的靈識一伸，已經沒有發現袁翰雄任何蹤跡。
心知，肯定是收到了某個人的訊息，決然逃匿。
“太子，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們？”
白小玉猶豫了一下，聯想起周皓雲這些天對賴長嶽和袁翰雄的古怪殘忍，小心翼翼問。
“沒什麽。”
有些東西，隻能是他一個人的秘密。不是不信任，隻是要保持一定隱秘性。這也是底牌之一。
白小玉唯命是從，雖然疑竇更甚，但還是乖巧點頭。
“參見太子！”
就在那麽片刻，青龍黑小蘭已經清掃完周圍戰場，往白小玉這一方靠攏，看到周皓雲，大喜過望，急忙飛來參拜。
“辛苦了，青龍。”
周皓雲拍著青龍雄壯蕭逸肩膀，滿意笑了笑。
其實對於下方的激戰，他沒有任何擔心，兩個神榜主陣。
這些所謂的家族精銳，都是一群小綿羊。
這也是他放心讓黑白雙驕一起參加的原因。
有兩個戰帥照拂，沒人傷得了她們。
要知道。
龍門四個戰帥的來曆非常神秘，除了太子周皓雲，不說世人，龍門內部所有高層也都懵然無知。
隻曉得周皓雲接替老門主成為太子盛大慶典龍門明暗所有高層聚會那一天，就神奇地出現了三男一女四個年輕人跟在太子身邊。
可包括黃勝楠這種元老在內，無人了解他們的師承底細。
不過世人無知，不代表周皓雲不清楚！
甚至，說句讓他很傷自尊的話。
沒有周博淵傳授給他的幾套無敵玄功。
他還真未必是四個繼承了那四個古老家族家傳絕學戰帥的對手！
龍門四戰帥，絕不僅僅是黑榜前十強者那麽簡單！就像周皓雲也不僅僅是世界第一殺手那麽平白！
“為太子效勞，是屬下本分。”
不過雖是非同凡響甚至還有點驚世駭俗的家世，青龍麵對周皓雲，神色依然發自心底裏的恭敬。
周皓雲是比他年齡小了幾歲，可是他明白，這輩子他們之間差距隻會越拉越大。
臣服，效忠，甘為犬馬，這是他八年前對龍輕眉發誓承諾時就已經堅定的信念。從始至終都不會變。
盡管，他是那個古老家族百年不世出的絕頂天才！已經被內定為族長繼承人！
“不錯。”
對這個得力幹將左膀右臂的忠心周皓雲隻能表示歡悅頷首。
不過瞟了眼四周滿目蒼夷的屍首，又器重道：“今晚再辛苦點，將這些戰將都運回他們的故鄉。”
“屬下會辦好。”
青龍再次躬身謙卑。
“辦完你們就回浙杭，順便替我把一些人清理了。”
周皓雲冷光驟然爆現。
他無視背叛。
可是背叛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他向來公平。
“是。”
青龍瞳孔精光一現，不過沒有問太子清理什麽，直接恭謹答允。
太子不會無的放矢。
這一點他早已信服。
“小玉，小蘭，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交代完青龍，周皓雲憐惜地凝視著髒兮兮揮散香汗地兩姐妹。也難為她們兩個妙齡女孩，為自己潔嫩手裏沾染這麽多血腥。
“您晚上還來嗎？”
白小玉怯怯地偷望一邊的迦葉慧琳。
“我得回周家一趟。”
周皓雲微微歉疚，又一望月色，歎道：“還有你們嫣月姐。”
“嗯，小玉知道了。”
白小玉靈巧答應，也沒有傷心。
常年黑暗，今晚在華夏注定是驚天的殺戮對她們而言還屬家常。
這個時候，慕容嫣月的確比她們更需要周皓雲的安慰。
“過後，我會好好陪你們幾天。”
周皓雲看著有些嬌喘疲憊神情的姐妹，各自縷了縷她們秀發，柔聲說道。
兩姐妹聞言相視欣喜。
臉上的倦怠一掃而空。
拚死拚活，也不過為了這個男人一個微笑。
“我先走了。”
周皓雲醇笑，沒再拖拉。
牽著迦葉慧琳纖影，直接掠過古街，走向京城軍區大院。
已經是半夜。
周德彥還沒有休息，似乎知道周皓雲要來，特地在那一件簡便古樸的書房輕撫那一柄因為沉寂而樸實的幹將神色滄桑思索著什麽等候。
周皓雲邁著不怎麽情願的步伐再次進入這間小時候感覺家徒四壁索然無味的書房。
驀然有種感悟。
腦海閃過王國維劃分的人生三大境界。
知行得。
這間沒有任何華麗品裝飾，也沒有古玩彰顯底蘊的簡樸書房。
似乎是處於“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一種內在得的境界。
既然已經得到了一切。
何必用太多俗務來汙染它飽滿空靈的韻味？
空，其實有時候也已經意味著滿。
周皓雲心中幽然，舉步深思。
“怎麽，有所領悟？”
周德彥從思緒裏脫離，望著一臉明悟的孫子，微笑。
周皓雲聽到那個刻板沉正的聲音，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排斥。
不知道是慚愧，還是小人直麵仁人誌士的自卑。反正百感交集。
“今天爺爺找你來，不是要和你爭吵。”
周德彥端詳這個倔強對他毫無敬畏之心的孫子，微歎。周家上下幾百口，包括幾個在中央的兒子，哪個在他麵前不是兢兢業業恭恭敬敬，大氣都不敢亂喘的。
隻有這個讓他愁煞了許多白發碎了多少心的孫子例外。
“還有其他事？”
周皓雲驚訝。
搞不懂這老人除了軟硬兼施威利誘迫他所謂棄暗投明，棄惡揚善，改邪歸正外，還有啥跟他說得。
“知道這柄劍嗎？”
周德彥果然並沒有與孫子深究龍門的問題，慨然後，直然指著自己桌上的古劍。
“奶奶說那是幹將。”
老人不提，周皓雲不會自討沒趣，沉吟觀察那一柄頑石粗糙毫無光彩的傳說古劍。
幹將威名。
流傳了幾千年。
“你奶奶臨終前遺囑，讓我在你二十四歲這一年，把它交給你。”
周德彥刻板的眼眸露出淡淡的哀思。
周皓雲不覺得這鈍得殺雞都殺不了古跡斑斑的劍有啥用途。
“靈劍認主，慧劍有魂，躺在凡夫俗子手裏，它百無聊賴，當然要沉睡。”
周德彥見孫子迷茫。笑了笑。
“你的意思我是它主人？”
周皓雲孤疑。
古劍有靈，這他倒是聽說過，可還不怎麽相信它可以自行擇主。他的信念是隻要你足夠強勢，可無所不用！
“不能說你是它主人，隻能說你適合它，它也適合你。這樣就夠了。”
周德彥神色飄忽。回憶起了什麽滄海桑田。
“可我能拿它做什麽？”
既然是奶奶遺言，必然有深意。可是他猜不透。
“交給你，它就是你的，怎麽使用那是你的問題。”
周德彥忽爾現出一抹與古板麵孔不符不負責任的笑。
“連炫耀的資本都沒有。”
周皓雲意味索然。
劍，他崇尚得是輕靈鋒利，三尺青鋒，可敵百萬頑鐵。可這幹將，它似乎比頑鐵還遲鈍。
吹個牛都沒人相信。
“你也不要不感興趣。等你找到它的對劍莫邪那天，它會給你帶來驚喜的。”
周德彥古肅神色跑過一道神秘。
“難道還能變成一柄玄幻飛劍不成？”
周皓雲看他高深莫測，似乎隱藏什麽。
“那得有你自己挖掘，反正爺爺是找了幾十年，也沒尋到，或許是機緣不對吧。”
周德彥搖頭。沒有解釋。
“好吧，奶奶說的我就保存著。”
周皓雲也不去多想。
主宰世界的是人，他不覺得一柄劍再璀璨華麗，能改變什麽。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人力有窮，而劍靈無限的。”
周德彥發現孫子興致缺缺，不以為然，忍不住深意說了一句。
“希望如此。”
周皓雲從周德彥手裏接過古劍。沒有多少期待。
拔出來瞅瞅，鏽跡裂痕，黑黝樸素，屁都不放一個，隨手塞了回去。
“幹將跟了你這樣的主子，也不知幸還是不幸。”
周德彥見此苦笑。
幹將幾千年來，創造了無數神話傳說，幾乎是與帝道軒轅劍並立，為無數震古爍今翻雲覆雨的梟雄所覬覦，幾乎每一個時代的興起與衰落都跟它有關係，怎麽在這孫子手裏愛理不理的樣子。
“沒事我走了。”
周皓雲沒瞧出幹將的特異之處，也不放在心裏，現在他急著去見慕容嫣月。
“年輕人，就是浮躁，沉不住氣，去吧。”
周德彥無奈揮手。
他也看出孫子的心思。
不得不感慨現在這些年輕人，為了情人，連親人都不管不顧了。
“總之.今晚謝謝。”
周皓雲也覺得這老人深夜不眠，就是為了贈送自己古劍，無論什麽目的，自己這麽無情無義走了總是愧疚。
晃出幾步，遲疑了一下，回頭鞠了一躬。
這才心安理得的大跨步而出。
周德彥凝著他堅毅決然的背影一歎，觸摸桌上亡妻的相框，道：“輕眉，但願你安排他走的這條路不是錯的。我能做的都為他做了，希望整個周家不會因為他的輕狂而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