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11章死逑了!

尋秋池第二天果真去了醫院,又過幾天拿回了一遝子“一切正常”的報告單。

她非但沒有躲著潛淵和九皋,反而主動找上了門,麵上表情雖然有所克製,但眼神裏寫著誌得意滿,她是專程來打臉的。

九皋搶先一步避開了,躲在自己房裏鑽研清宮劇,門關得死死的,電視聲音漏了出來。

潛淵沒有看她的報告單,卻問:“全身都查了?”

“全查了,裏裏外外。”

“那……你檢查頭部了沒有?”

當然沒有,尋秋池是按照單位體檢的項目重新做了一遍,通常機關單位的體檢怎麽會去查腦袋?

潛淵說:“我認識市醫院的幾個權威專家,我來幫你預約。”

尋秋池歎了口氣:“差不多行了哈,你到底想證明什麽呢?報告單都還我吧,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得回去上班。”

潛淵趕緊拉住她,順手打了個電話。片刻之後,對方回話,讓兩人現在就去醫院。

潛淵對尋秋池說:“走吧,人家動用了一點特權,幫我們插了個隊,這個檢查原先是要排好幾天隊的。”

尋秋池啼笑皆非:“去做那些幹嘛呀?我腦袋好得很,一點兒精神障礙都沒有!”

潛淵滿臉祈求:“去吧,看在我的麵子上。”

尋秋池心想姐們兒都不太認識你,你能有什麽麵子?

……算了算了,看在你的顏的份上。雖然你很怪,是騙子的可能性很大,但誰讓你長得好呢?

她跟同事說了句出去辦事,和潛淵一起去了醫院。躺在檢查**的時候,望著頭頂輕微作響的儀器和燈光,她覺得眼前一切真是荒謬……關鍵做一次這玩意兒不但無聊,還很貴啊!幸虧身上沒帶錢,刷得是潛淵的卡。

這錢應該不用還吧?畢竟是那廝哭著喊著硬逼著她做的!害她白吃一次射線!

但後續情況卻沒有如她所料,而是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滑去。

——她很快被要求再做一次檢查,加強的;又馬上被一線主治醫師移交到四線科主任的手上;接著迅速被列為會診對象;最後被要求立即住院。

因為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腦幹上長了東西,絕大可能是惡性的。

雖然現在沒有任何外部症

狀,但這正是腫瘤的凶險之處,實際上她隻剩幾個月好活了。一旦那玩意兒壓迫到延髓之類的東西,她就會癱瘓。或者幹脆一點,她會在某個時間點突然暈倒,然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腦幹基本屬於手術禁區,因為它在很小的範圍內集中了許多神經核團、傳導束和網狀結構,手術難度極大,稍有不慎就會造成腦幹內的重要結構損傷,導致患者重度殘疾或死在手術台上。

於是擺在尋秋池眼前的選擇隻剩下兩樣:等死,或者一邊做效果有限的放療一邊等死。

情節發展太快,尋秋池有點兒反應不過來。當她捧著病號服,在護士惋惜的眼光中走向自己的病床時,才突然想起來還沒來得及跟單位請假。

不過反正她要死了,還請個屁的假啊!公職人員曠工十五天才記行政處分,搞不好腫瘤一給力,她還活不過十五天!

她木然地坐在床沿上,望著窗外淒風苦雨。

冬天最怕下雨,一下雨就又濕又冷,分外難熬。偏偏江南的冬季又多雨,連綿幾天甚至十幾天不見陽光,弄得風也淒涼,雨也淒涼,昏昏暗暗,天地一片淒涼。

有個人輕輕地坐到她的床頭,不用看也知道是潛淵。

她轉過臉來,表情平靜,但那種平靜是精神恍惚造成的。好比有些人受了巨大的刺激後不吃不喝,木然呆坐,身體機能雖在,大腦卻停滯了,事後人家問他,他根本就說不清那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你怎麽知道我快死了?”尋秋池純粹因為驚嚇而唇色蒼白,幾不可聞地問。

潛淵苦笑了一下:“我以為你在哭,結果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眼前一切發生太快又太不真實,我還沒來得及哭。”尋秋池說,“我中午飯還在單位食堂吃的,這才剛過了兩個小時,醫生就打電話把我叫到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我沒有親戚朋友,同事們又沒跟來,通知書上是我自己簽的字。”

“對不起。”潛淵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道歉,但就是覺得十分抱歉。

“你問我為啥不哭?我想我至死也不會哭的,眼前這種狀況,哭也沒有用。”尋秋池幽幽地說,“我爸爸媽媽,其實是養父養母,生病相繼去世的時候,我快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幹了,結果還是沒有用,他們誰

也沒有再活過來。親戚們——我父母的,不是我的——都等著搶房產,巴不得我也跟著去死,幸虧媽媽早有所料,去世之前將所有的不動產都處理完畢,讓他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你怎麽知道我快死了?”她再一次問。

她的疾病毫無症狀,就算是見多識廣的醫生,拿到檢驗報告時都有片刻的懷疑,更別提她自己了。

“你不該那麽明晰地看見我的。”潛淵說。

“因為你的‘技術手段’?”

“是的。”潛淵望著她,“你的觀察力和專注力相當強,但這種技術手段非常特殊,隻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突破。就好像強使人鼻子發揮出狗鼻子的功能一樣,不可能的。”

“因為我快死了,所以才發揮出了狗鼻子的功能?”尋秋池問。

“對,就像傳說將死之人能看見幽靈一樣。”潛淵點頭,“我當時也考慮了很久,但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可能。”

“為什麽?”尋秋池茫然地問,“你是幽靈嗎?”

潛淵輕輕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不存在幽靈。如果有,那也隻活在故事裏。”

“那到底為什麽?”

潛淵沒有回答,卻問:“想去喝杯咖啡嗎?”

尋秋池說:“想,但醫生不讓我離開。”

“沒關係,我知道走廊盡頭有個防火梯,可以直接下去,不用經過護士站。”

“那走吧!”尋秋池說,“反正我快死了。”說著挽起了潛淵的胳膊。

“沒關係,你死不了的。”潛淵小聲地說。

“你說什麽?”尋秋池問,“什麽死不了?”

“哦,沒什麽。”潛淵替她把病號服碼在床頭,又為她拿起了外套,“我說你想哭就哭吧,總憋著也不好。”

尋秋池也深深歎了一口氣,仿佛要把內心所有的淤積都歎出來似的:“或許半夜沒人的時候我會哭的。哭有什麽用?又能哭給誰看?誰又會真心實意為我掉一滴眼淚?如果為了多湊一兩萬治療費,跑到同事麵前大哭大鬧,號召工會組織為我捐款,那我還是寧願早些死了吧。”

兩人從防火梯下樓,穿過住院部的院子,來到停車場。在停車場的角落裏有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車,等在駕駛座上的是九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