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28章博士生宿舍

重症監護室不同於一般的病房,裏麵住的是危重病人,一天中唯一的探視時間是下午三點到三點半。此時距離探視還有一段時間,重症室門口空無一人,隻在雙層自動玻璃門內坐著一個保安,以防止有人誤闖。玻璃門內還有一扇和手術室門類似的隔離門,裏麵才是潛淵和尋秋池要去的地方。

他們倆身上的芯片能夠幫助他們隱蔽在人群中,但在空蕩蕩的地方就不靈了,好在很快從電梯裏湧出來幾個家屬,原來是有人正在手術,家屬被通知提前到重症室門口等。

家屬們小聲地聊天,彼此安慰。十多分鍾後,兩名護工將一台病床從隔離門裏推出來,要去手術室接病人。門開的一瞬間,潛淵和尋秋池迅速閃過保安,進入了重症監護室。

非常巧,徐同學躺在重症室的裏端,幾乎是距離護士站最遠的地方。雖然沒有任何遮擋,但對於兩個幽靈一般的家夥來說,避開醫生護士的眼目,再和徐同學聊幾句並不困難。他們甚至都不用調整芯片,因為徐同學幾乎就是將死之人,和尋秋池先前的狀況非常相似。

被紗布整個包裹著的徐同學醒著,她通過腫脹得隻剩一條縫隙的眼睛看到了的潛淵,眼神裏充滿著驚詫,呼吸粗重,唯一能動的左手抓起拳頭,床頭監視器裏的心跳也開始加快。

潛淵居然什麽都沒說,單刀直入,將那張二百萬麵值的承兌匯票舉在她的眼前。

徐同學的心率監控器發出了警報。護士站後的三名醫護人員以及一名護工不約而同抬起頭,朝這邊走來。尋秋池拉著潛淵連忙閃在一邊。

醫生護士們檢查了五分多鍾,沒有發現徐同學有什麽異常,最後還是護工看見了她在哭。

“小姑娘真可憐,”護工憐惜地幫她掖了掖被子,“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從樓上跳下來呢?你自己吃盡苦頭,爸爸媽媽也傷心壞了。小姑娘啊,你不好做這種傻事喲!”

一名護士問:“她喪失了語言能力是吧?以後會恢複嗎?”

醫生將聽診器掛回脖子上:“也許會,也許不會,醫學不是萬能的。她把頭骨都撞碎了,卻能撿回一條命,從目前看來還沒有變成傻子,便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護工摸著徐同學的頭說:“瞧胡醫生說的,怎麽會是傻子呢?傻子才不知道哭呢,小姑娘一定是後悔啊,她身上難受啊!”

醫護人員回到了工作台,護工也照料其他病人去了,尋秋池和潛淵趴在床底下,彼此都覺得灰心:徐同學根本無法說話,這下子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當他們準備離開重症監護室時,因多處骨折直挺挺平躺的徐同學卻奮力地拉動了身上的管線,響動提醒了尋秋池,她上前小聲問:“你想說什麽?”

潛淵說:“給她紙和筆,她的左手能動。”

尋秋池從口袋中掏出筆和便簽紙,耳語:“你用左手會寫字?”

徐同學微微點頭,艱難地寫下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瞿銘。

“你的意思是,這張匯票是電影選修課的老師瞿銘給你

的?”潛淵貼著枕頭問。

徐同學因為腦部損傷暫時喪失了語言表達的能力,但是會發聲,她輕聲說:“嗯。”

潛淵問:“在你將麻醉劑交給他之後嗎?”

“嗯。”

“在你舍友死亡之前嗎?”

徐同學沉默。

“在你舍友死亡之後嗎?”

“嗯。”

潛淵翻出手機日曆,問:“哪一天?”

徐同學用筆尖指著那個日子,是她跳樓的前一天。接著她望向尋秋池,後者趕忙把便簽紙遞上去,徐同學寫道:凶手。接著畫了一根箭頭指向瞿銘,在名字上點了一點。

外麵傳來一聲金屬撞擊聲,那是護工推著病床不小心撞上了電梯門——新病人來了。

重症監護室是個相當僻靜的地方,有兩道門,醫務人員的工作區和保安崗哨分別位於兩道門的前後。雖然芯片幹擾已經調到了最高,潛淵還是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出去,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他在徐同學的手上拍了拍,拉起了尋秋池。尋秋池撲過去在徐同學額頭上親了一口,用口型說:“加油!”然後跟著潛淵與進門的兩名護工擦肩而過。

他們飛快地向停車場跑去,潛淵問:“秋池,徐同學的遺書你帶了嗎?”

尋秋池說:“九皋拿去了,他說要用點兒技術手段分析一下。”

“根本不用分析!”潛淵說,“你還記得徐同學遺書的落款是哪一天嗎?”

“17日。”尋秋池說。

潛淵說:“瞿銘送給她二百萬的承兌匯票是19日。她在拿到匯票前好幾天就寫了遺書,不,或許不叫遺書,因為她通篇都沒有寫自己要去死,隻是不停地自我責備,說後悔說苦惱,說做錯了對不起……我們這些旁觀者根據她後來的自殺行為,認定她寫的是遺書。”

“其實那是一份檢討。”

“對。”潛淵點頭,“19日之前她根本不想死,她隻是有自殘的欲望,悔過書上留著許多血跡不是嗎?她為自己偷麻醉劑、喝麻醉劑的事情而後悔,所以她發現舍友出事後,因為心虛,迅速處理了啤酒瓶。”

尋秋池接口:“但是後來她越想越不對,她知道微量的麻醉劑殺不死人,她自己就是現成的例子。她和舍友們喝了幾乎等量的麻醉劑,為什麽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她一定懷疑是不是哪裏搞錯了,或許她也一直在等警方的調查結論。”

“所以她的悔過書裏沒有懷疑瞿銘,因為她寫那封信的時候,根本不知道瞿銘和這件事有牽連。”潛淵說,“然而19日那天,瞿銘給了她一張價值200萬元的承兌匯票。你猜瞿銘會怎麽對她說?”

“感謝你的幫助,你偷來的麻醉劑讓我輕輕鬆鬆殺了五個人,這是你的酬勞,請笑納,謝謝謝謝。還有,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尋秋池說。

潛淵微微一笑,拉開了車門:“不管怎樣,總之那天徐同學陡然發現,自己果真是導致三位舍友和另外兩位同學死亡的罪魁禍首,而利用她的人是她最

崇拜、最迷戀的瞿老師。末了瞿老師還給了她二百萬元的買命錢,相當於同夥之間的分贓。”

“如果我是她,我也會暫時崩潰的。”尋秋池說。

潛淵說:“所以她寫了一大堆‘瞿銘’、“凶手”、“壞蛋”之類行文狂亂的字條,然後從自家閣樓上跳了下去,好在大難不死。”

他發動了汽車,冷靜道:“現在,我們要去找這個瞿銘了。”

“選擇者。”尋秋池說。

“沒錯。”潛淵倒車上路,“無恥的選擇者!”

瞿銘是天益大學的在讀博士。天益大學是一所綜合類院校,以文科見長,在國內小有名氣。但由於高校畢業生就業難的大趨勢,加上文科生、女生就業更難,因此該校受困於學生就業問題,近年來名氣有所下滑,但還算一所令人向往的重點大學。

進入校園,大路兩旁的梧桐樹早已經落得精光,要不是草坪一年四季常綠,感覺真有幾分蕭瑟。為了問路方便,潛淵調低了芯片的幹擾。他長相斯文,談吐又不俗,學生們都以為他是哪裏的老師,很快就把博士生宿舍指給了他。

不怎麽費力地騙過了宿管,他們找到了瞿銘的房間,在三樓的最西麵,329。

博士生說起來是兩人一間宿舍,其實大部分時間是獨居。因為讀到博士的人年齡都不小了,有些人會在外租房,有些人已經結婚生子了,自然要回家住。

兩人敲門發現無人應答,便幹脆地撬門進去。那屋裏從地板到天花板堆滿了書籍,雖然東西多,卻井井有條,和徐同學她們的宿舍正好相反,顯得雜而不亂。

“這位仁兄是個強迫症。”潛淵掃視了一眼房間。

“嗯。”尋秋池表示同意,“他的書都是按拚音字母順序排的。”

“還是個比較接地氣的強迫症,否則應該按照檢索學的順序排是吧?”潛淵隨口開了個玩笑,然後說,“這屋裏好暗。”

他拉開窗簾,發現房間裏暗的真正原因是天花板和牆壁都被刷成了黑色,連窗簾都是遮光的。

“這暗示著什麽心理問題?”尋秋池問。

潛淵笑道:“這是生理問題,如果他被選擇者控製了,就會出於敬業而殺人。”

尋秋池也掃視了一圈房間,突然問:“這個人是教‘電影鑒賞’課的吧,為什麽他的房間裏連一張碟片也沒有?”

潛淵點頭:“對,這一點不尋常。研究電影的人大多都有收藏藍光碟的嗜好,而且不論在什麽環境下,都會努力搞出個家庭影院來。”

“他的牆上沒貼海報,室內布置毫無情調,桌上除了書本、台燈和筆筒,連一樣電影周邊都沒有,床單枕頭一絲不苟,被子疊得像豆腐塊。還有,”尋秋池指著書架上的大部頭書籍說:“雖然我不懂,但根據書的名字,他應該在研究音韻學之類很深奧無聊的東西,他其實根本不喜歡電影吧?”

潛淵用食指在桌上輕輕抹了一把,搓了搓指頭上的灰:“我的結論是他大概有段時間沒在宿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