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41章村支書

聽說找到了故障點,尋秋池和玲子同時問:“在哪兒?”

“小毛病!”潛淵示意尋秋池把手電舉得近一些,“還好我們不用棄車行走。否則不但人吃不消,萬一車也被積雪成冰凍住了,在這個山坳背陰麵,說不定明年春天才能化凍。”

越野車的確是小毛病,潛淵花了十幾分鍾就修好了,接著往電池的接頭處澆了一壺開水,一來把析出的影響電池工作的晶體衝走,二來讓它保持活力。

三人圍著小火爐吃了一碗熱麵,重新上車往多福村開去。四驅車搖搖晃晃,慢慢悠悠,破冰碾雪,周圍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靜,這輛車在此刻似乎是蒼茫天地間唯一的活物,在孤寂地、小心翼翼地尋路。

淩晨兩點,他們終於到達了多福村,把車子停在村頭的一小塊空地上。為了節省燃油,潛淵始終沒有打開車上的空凋,來到目的地後,三個人分別下車活動了幾分鍾,跺一跺發木的雙腳。

距離天亮還早,山裏人冬天起得晚,估計要到早上七八點鍾才可能碰見人,於是他們抖開睡袋在車裏睡覺。還好車是個七座的,空間寬裕,潛淵睡前排,尋秋池和玲子把座椅放平了後並肩睡在後排。

潛淵把車窗豁開一個小口,以便車內空氣流通。有雪花從豁口處飄進來,飄到玲子的臉上,玲子仰麵看著窗外說:“這次好像開局就挺艱難啊。”

潛淵小聲說:“我們要對付的是個老妖,他或她盤踞這個村子至少有三十年。”

尋秋池半開玩笑說:“我們直接把他或她幹掉算了,哪有選擇者三十年完不成任務的?就算送回到無量界,人家估計也不肯要!”

“睡吧。”潛淵說,“明天早上去見村長福根生。”

福根生是村支書,但在很多地方,村長和村支書是不區分的。福根生早在幾天前就接到了鄉裏來的電話,說有幾位醫學研究院的醫生要到村裏調查。他和絕大部分村民一樣歡迎醫生,但由於心中有鬼,又希望不要外人涉足村莊。

他是個黨員,好歹上過幾天小學,認得幾個字,人民、參考、半月談什麽的也能讀個一知半解。他知道善惡,講道理,懂一點法,他明明白白的曉得村民收買被拐賣兒童的行為是國家堅決打擊的。但是他沒有辦法啊,誰叫這個村子居然家家斷子絕孫了呢!

他隻有一個兒子,今年三十六歲,比小吃店老板福來順的侄子還大一歲,如今正在深圳打拚,剛剛結婚,還沒有孩子。為此他雖然著急,卻也有一份安心。

深圳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風水一定極佳,絕不會害人。他根本不允許兒子回家,逢年過節不許,紅白喜事不許,任何時候都不許!就算他和老伴過去了,也不許兒子清明回來上墳,因為隻要遠離這個鬼地方,就有為老福家添丁的可能,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福根生的心肝命寶。

他在積雪甚厚的院子裏刷過牙、洗過臉,來到廚房。正在灶頭上忙碌的老伴告訴他,說一大早隔壁鄰居來敲門,看他還睡著就又走了。鄰居告知有三個醫生昨天晚上到了村裏,正在打聽哪裏有場地可以坐下來替人看

病。

福根生聞言,連忙快速地喝了一碗粥,在籠屜裏抓了一隻饅頭就出了門。他來到鄰居家前問:“醫生在哪裏?”

鄰居說:“在揚穀場上。”福根生便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前揚穀場走去。

潛淵三人已經洗漱完畢了,正在準備東西。為了裝得更像醫生,玲子特地帶了一些諸如血壓計、聽診器、血糖儀之類醫療用具,還帶了一台小型血液分析儀器和一些藥品。

他們遠遠地望見有一位五六十歲的男子正冒雪朝他們走來,於是停下了手裏的活,朝對方揮了揮手。

對方也揮揮手,大聲喊道:“我是村支書福根生——!你們是省裏來的醫生嗎——?”

潛淵攏著嘴喊:“你好福書記!我們是來義診的!”

福根生一邊喊著你好,一邊緊走幾步來到了他們身邊,笑著問:“怎麽要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提前去接你們。這大雪天的,一路上不容易吧?吃過早飯了沒有?”

尋秋池坦率地說:“沒有。”

“走走走!”福根生說,“到我家吃去!”

潛淵問:“我們什麽時候能開始義診?”

福根生笑道:“不要急啊,有什麽事情吃過了飯再說!”

他領著潛淵等三人回到家裏,他的老伴孫嫂已經擺好了碗筷,熱情地迎出廚房門招呼大家吃飯,又轉回去為客人煮紅糖水蛋。

福根生說:“快吃快吃,我們山裏沒什麽好東西,你們大城市來的多包涵,大家吃點喝點熱的墊墊肚子吧!”

尋秋池捧起粥碗喝了一口,覺得熬煮得又香又濃,忍不住就這鹹菜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

潛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老福家寬敞樸素、還略顯空曠地堂屋,別有目的地問:“老支書,孩子們都不在家住啊?”

正巧這時候孫嫂把荷包蛋端上來,笑著回答道:“他啊,十幾年前就去了深圳了!”

“他?”潛淵問,“男孩女孩啊?就一個孩子?”

孫嫂說:“就一個,男孩子。”

潛淵於是笑道:“老支書很響應國家政策啊,那時候都講隻生一個好嘛。”

福根生也笑起來:“誰叫我是黨員呢?”倒是孫嫂臉一紅,轉身去了廚房。

潛淵和尋秋池對視了一眼,他們當然知道村支書夫婦隻有一個兒子,也不可能去響應什麽“隻生一個好”,因為就算計劃生育執行的最嚴格的那幾年,在安徽乃至全國大部分地區的農村,生兩個孩子也是被允許的。

如果以小吃店老板三十五的侄子福建華為界,福根生的兒子比他大一歲,所以他得以出生。而以後的年月裏,多福村所有的家庭都被籠罩在“無子”試驗之下,再也沒有誰能生出一兒半女,包括當時正值育齡的村支書夫婦。

飯桌上沉默了一陣子,福根生顯然不想在“孩子”這個話題上深入。潛淵於是向他解釋來意,把對小吃店老板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告知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做哮喘病研究,此外還有遺傳病情況調查、孕婦健康情況調查,以及0-6歲兒

童營養發育問題調查。

福根生說:“哮喘病就是那種喘不上來氣的病?”

“對。”

福根生喝了口粥,搖了搖頭說:“我們山上空氣好,沒聽說誰有肺病氣管病啊,前十幾年村後有個人得了肺結核,還是去南方打工被傳染上的。”

“一個得哮喘都沒有?”

“好像……”福根生又在腦中把村民過濾了一遍,確定地說,“沒有。”

潛淵轉向尋秋池:“嘖,老師給的信息錯了。”

尋秋池雖然沒和他提前對過詞,但立即接上說,“老師明明告訴我們,這一片都是哮喘病的高發地帶啊!不信你看……”她裝模作樣從背包裏往外掏資料。

玲子接著問福根生:“那麽遺傳病呢?孕婦孕期疾病呢?0-6歲兒童總有的吧?”

福根生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小孩子什麽的……有是有。”

他大聲地喊正在廚房裏的老伴,讓她把隔壁鄰居家的兒子抱過來,說醫生要給孩子檢查身體。老伴擦幹淨手後去了,福根生對潛淵等人勉強一笑,說:“那個小鬼皮得很,簡直一秒鍾都不能離開人,上個月還差點兒淹死在水塘裏。”

在等待孩子的同時,四個人吃好了早飯,尋秋池和玲子主動幫忙收拾碗筷,福根生連忙說:“放下快放下,等一下讓我家老太婆收。你們都是客人,趕緊上座喝茶!”

堂屋裏有一張八仙桌和一套木雕沙發,由於沙發看上去很冷的樣子,所以除了潛淵外誰都沒有動,依舊在桌邊坐著。

五六分鍾後,孫嫂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出現在院門口,後麵還跟著男孩的母親——一位足有四十歲的婦人。尋秋池一眼就看出男孩和他母親毫無血緣關係,因為那小孩子明顯是兩廣地區人的長相:膚色黯,山根低,鼻翼寬,皮膚光滑,眼睛大而微微內陷。

她故作新奇地盯著孩子看,然後問:“小孩長得像他爸爸吧?”

孩子的母親一怔,尷尬又嗔怪地看了孫嫂一眼,說:“是的,像他爸爸。”

玲子笑著對孩子拍拍手:“來吧寶寶,讓阿姨聽聽你的小心髒!”

那孩子害怕生人,躲在母親身後不肯出來,既不聽勸,也不信哄,過了一會兒居然小屁股一扭一扭地逃走了,他的母親也跟著追了出去。

潛淵隻得問福根生:“村裏還有別的小孩子嗎?”

福根生說:“還有。”

“還有幾個?”

“還有……”福根生硬著頭皮說,“六七個吧。”

尋秋池問:“能全帶過來嗎?我們隻是給他們檢查身體,聽聽心跳和肺部,測試一下聽力和視力,看有沒有齲齒,最後檢查一下血色素看有沒有貧血。”

她說得很懇切,福根生也知道山裏人看一次病不容易,山外的醫生親自上門更是幾十年難逢,於是他站起來說:“這麽大的雪,人家有小孩的出門不方便,還是我帶著你們一家一家地跑吧。”說著他把棉襖的扣子扣好,拿起了圍巾和帽子。潛淵、尋秋池和玲子立即帶著醫藥箱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