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64章姚馥蘭

地下三層居然有噴泉,就在台階下麵。

尋秋池望著潔白的由大理石砌成的噴泉,貼在潛淵耳邊低語:“華而不實誰都喜歡,差不多就行了吧,這個真的讓我很想吐槽。”

潛淵指了指噴泉中央的維納斯雕塑,輕聲說:“每隔十二個小時,那個維納斯的頭會左右轉一下。”

“……”尋秋池加快了腳步。

地下三層是一個宏偉的,有著誇張拱柱,鋪著雕花大理石,掛著水晶吊燈的大廳,就好像華東局的門麵一般,奇怪的是他們不把地下二層當做大廳,難道是為了建築學和美學意義上的先抑後揚?

在大廳裏他們終於遇見了活人,而且這個人還曾經給尋秋池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的天,是變態。”她扯扯潛淵的袖子,在喉嚨裏小聲說。

潛淵挑眉,因為對方是姚馥蘭。

就是那位在尋秋池被批準入會那天,需要植入芯片時,對著她眉心開了一槍的姚馥蘭,一個標準的,長著天使臉蛋的,把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神經病。

姚馥蘭還是穿著運動款寬鬆校服,紅藍相間,不分男女,但似乎學校換了,這次背後印的字是“浦東區技術師範學校”以及“sport”。她還是紮著馬尾辮,嬌嫩而白皙的臉蛋上掛著莫測的笑容。

“哈嘍!”她對尋秋池的感情顯然比尋秋池對她深,畢竟尋小姐是由她親自植入芯片的嘛,這恩情比海深啊!

她主動打招呼,“我記得你呀秋池,華東局三年以來招的第一位新職工!”

尋秋池沒好氣地說:“姐姐,距離你爆我的頭隻過去兩個多月,你要是連這點兒事都忘了,那真是記憶堪憂。”

“咦?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姚馥蘭撓頭,若有所思,“是啊,我都被原來的高中開除了嘛,看來時間真的有點長了……抱歉啊,我現在對時間沒概念。”

潛淵其實不討厭姚馥蘭,但有時吃不消她的瞬息萬變,於是不鹹不淡地問:“怎麽被開除了?”

姚馥蘭說:“我早戀嘛。”

潛淵歎氣說:“姚馥蘭,你能不能不要去泡那些實際上比你小六七十歲的男生了?做點兒有意義的事吧!”

“哼!”姚馥蘭生氣了,“愛情難道沒有意義嗎?”

她叉著腰說:“我知道你們今天來幹嘛,你們見不到局長的!”

“為什麽?”尋秋池問。

“因為局長剛才在潛望鏡裏看到你們了,所以派我出來先攔著!”姚馥蘭大聲說。

“潛望鏡”大約是某種監控的代號,不過局長從地下的總部往地上看,倒真有些像通過潛望鏡觀察外界的情況。

“局長知道我們來找他的目的?”潛淵問。

“不知道!”姚馥蘭岔開兩腳站著,兩手架在腰上,要不是她長得實在可愛,這個造型實在很像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楊二嫂——“正像一個畫圖儀器裏細腳伶仃的圓規”。

潛淵說:“你起開吧,誰說我找局長?”

“咦?”姚馥蘭問,“你不找局長,那你找誰?”

“我找虎賁。”潛淵說完,拉著尋秋池就往側麵的一條走廊快步走去。

姚馥蘭落在他們身後,喊:“你找虎賁幹什麽呀?”

“打麻將!”潛淵說。

姚馥蘭歪著頭說:“嗯……沒聽說過虎賁回麻將啊”她又問,“上海麻將還是四川麻將?”

走廊實在很長

,目測有五十多米,尋秋池心想如果此時能拐過一個彎去就好了。幸運的是姚馥蘭沒有追來,她隻是繼續叉腰站在走廊口。

見身邊人不停回頭,潛淵放慢了腳步說:“別擔心她,她不構成威脅。”

尋秋池問:“她在華東局是什麽身份,為什麽局長派她出來攔我們?”

潛淵想了想說:“相當於局長辦公室主任吧,其實她很好打發,但要小心她……”

話音未落,尋秋池突然捧著屁股跳起來:“啊呀呀呀呀呀!!!”

“開槍。”潛淵把下半截說完,雙手接住她著急地喊,“你沒事吧?!”

“老子當然有事!!”尋秋池叫道,“老子的屁屁碎啦啊啊啊啊!!!”

姚馥蘭遠遠地站著,舉著槍問:“四川麻將還是上海麻將?”

潛淵火冒三丈,扭頭咆哮道:“姚馥蘭,你幹什麽?!”

姚馥蘭的娃娃臉上顯出屬於老人的冷峻,她用尖利的嗓音問:“潛淵,四川麻將還是上海麻將?”

這時候側後方一扇紅檀色的門突然開啟,從裏麵衝出一個頗為高大男人,他一手拉起潛淵,一手抱起尋秋池,就像從戰場撤退般迅速地躲回房間,然後把門“砰”一聲關上。

尋秋池痛叫:“哎呦我的屁股!是不是打穿了?!”

“沒事沒事,”那男子安慰,“姚馥蘭她在華東局總部不敢用真子彈,所以肯定是橡皮彈,隻會讓你疼一會兒,不至於受傷的。”

“你的意思是她出了這棟樓就是真槍實彈咯?”尋秋池怒問。

“差不多吧。”男子說。

“啊啊啊好生氣啊啊啊!!!”尋秋池頓足尖叫,“處長,這算不算工傷噠?!”

男子捂起耳朵,問一旁的潛淵:“你們幹嘛和姚馥蘭計較,她瘋起來什麽都不管,局長那麽縱容她,到時候還是你們吃虧。”

潛淵冷冷地說:“不是我們和她計較,是她不放過我們。”

男子向尋秋池伸出手:“我是虎賁,很高興認識你。”

“啊,是你。”尋秋池的屁股雖然還是火辣辣的,但明顯比剛才好些了,“謝謝你!”

虎賁說:“不用謝,我是九皋的同期。”

尋秋池問:“什麽叫同期?”

“就是同一年進入反選擇委員會的。”虎賁笑道,“我們都是六十年代的重生人啊。”

虎賁人如其名,虎頭虎腦,粗手大腳,容貌雖然稱不上英俊,但看上去敦厚可靠,大約是當年最符合主流審美的人。

二十世紀80年代之前“小白臉”是個罵人的詞兒,連唐國強唐老師那樣的都被稱作“奶油小生”,可見那個年代人民大眾的審美觀有多硬(所以高倉健特別紅),如今那些流量明星,娘炮小鮮肉應該會被直接碾壓成渣。

想到“流量明星”,尋秋池下意識地看了看潛淵,因為那廝就長著一副流量明星的臉。潛淵察覺到視線,回頭關切地問:“你受傷的地方怎麽樣?”

尋秋池已經偷偷摸過了,正如虎賁所說,沒怎麽樣。她今天穿著長款羽絨服,羽絨服裏又是一條長羊毛裙,羊毛裙裏還有一條加絨褲,所以子彈穿越好幾層阻隔才打到她的屁股,威力勢必大減。

“還好。”她說,“但是我的羽絨服破了一個洞,你看。”

潛淵看了一下,說:“慶幸吧,她用的是橡皮彈。”

尋秋池有點兒生氣,不陰不陽地說:“

嗬,你的意思是——感謝她饒了我的狗命嘍?姚馥蘭是特殊公民嗎?局長為什麽縱容她隨意傷人,而且是打傷同事?局長難道有什麽把柄在她手上?”

潛淵歎了口氣,示意虎賁說。虎賁說你們在我這兒喝杯茶再走吧,既平息一下火氣,也免得出去再碰到那位祖宗。

他為潛淵和尋秋池一人泡了一杯綠茶,這開口:“姚馥蘭是局長的外孫女。”

尋秋池愣了半分鍾,掏耳朵問:“啥?”

虎賁說:“她是局長的姨太太的女兒,懂了嗎?”

尋秋池掰著手指算了一會兒:“這輩分不對啊,如果是姨太太的孩子,那應該是局長的女兒啊。話說你們局長品性如此不端,居然還有姨太太!”

虎賁說:“局長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上海灘的銀行家,有幾個姨太太也正常吧。”

尋秋池說:“乖乖,剝削階級啊。姚馥蘭是幾姨太生的?”

虎賁說:“五姨太,原先是個跑碼頭唱戲的。”

“那怎麽成了五姨太了呢?”尋秋池問。

虎賁撓撓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聽說五姨太三四歲就被賣到戲班裏了,被人當奴隸使,雖然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但命很苦,飽受戲班班主的欺淩。有一次生了重病,班主看她快死了,就把她遺棄在碼頭附近的小破屋裏。她也是命大,被人發現後救了,養了半年多的病,然後就輾轉到了局長家裏當丫鬟。因為她長得漂亮,又體貼乖巧討人喜歡,局長想收她當幹女兒。局長的那幾個太太和太太生的孩子哪能同意又多一個外人爭家產呢?所以怎麽都不同意,尋死覓活的。後來局長一生氣,幹脆收了她做五姨太,不過這個姨太太有名無實的,局長與她沒有夫妻關係。”

尋秋池心想:嘖嘖,別人家的秘辛你知道得這麽詳細,居然還說自己“不太清楚”,佩服!

“哦~”尋秋池點頭,“你說她和局長之間其實不是夫妻關係,那姚馥蘭是怎麽生出來的?”

虎賁作為難狀:“哎呀,我真的不太清楚啊……好像是五姨太因為先前的一場大病,喪失了生育能力。她到了一定的年紀比較寂寞,就從育嬰堂抱來了一個女棄嬰,就是姚馥蘭,她從月子裏就開始把姚馥蘭當親生女兒養。這麽一說你明白了?”

“然後就變成外孫女了?”尋秋池問。

虎賁說:“這個具體的細節嘛,我就不清楚了,總之後來新社會了嘛!姨太太是舊社會欺壓婦女的產物,當然不能繼續存在嘍。局長的原配太太還在,二姨太死了,三、四姨太都送回家了,隻把五姨太收做幹女兒,算是了卻心願。大概1950年吧,局長加入反選擇委員會,那個時候五姨太病入膏肓,已經在彌留之際了,姚馥蘭才十五六歲。局長擔心小女孩子無人照料可憐,幹脆就把她也帶入了委員會。我就知道這麽多,再問就要把我問住了!”

尋秋池微帶嘲弄地看了她一眼,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她想說:還有誰能把您問住?就您老人家這八卦水平,不愧是九皋的同期呐!

虎賁推心置腹地說:“所以你們繞著點兒姚馥蘭走,局長對她是溺愛,有時候明知錯在她,卻依舊罰別人,根本不講道理。”

尋秋池叉腰:“那她也不該開槍打我。”

“她還咬我呢!”虎賁指指自己的右耳,哭笑不得,“三年前的事,差點兒把我耳朵咬掉。”

潛淵放下茶杯說:“不聊天了,我必須去見局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