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71章回家

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噴泉大廳裏剩下有限的幾個人。

打個比方,華東局分部的人員和行動處的人員,就好似機關兵和野戰兵。機關兵沒有訓練任務和戰鬥任務,比較安逸,平時主要為首長服務,搞搞文藝創作,搞搞黨建學習,處理文件之類的;野戰兵就苦了,風雨摧殘,鐵血考驗,一年到頭摸爬滾打,還有光榮犧牲之豫。

華東局的機關兵基本上是不外出的,他們早已習慣了在地下大樓的生活,習慣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比如管理檔案室的智器,已經快二十年沒出過這棟樓了,他表示上次曬到太陽時,浦東還沒有開發,大街上跑的都是自行車,人民群眾穿著同一款式的藍布褂子和的確良襯衣。

潛淵雖然已經是局長,但毫無憑據地覺得指望不上他們。別人靠不住,琳琅要在總台坐鎮,法師的打扮在公共場所出現又容易引起圍觀,所以潛淵和巡視員阿姨充當了送病人入院的臨時家屬。

但是阿姨半路上突然變卦,說要回去殺雞,晚上燉雞湯給老伴喝,然後就一溜煙跑了。

尋秋池問:“她是特別巡視員,那她老伴是誰?”

姚馥蘭捂著眼眶搖頭,意思是不知道。

潛淵一拖二,而且拖了這麽麻煩的兩位人物,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好提前打招呼道:“你們都給我閉嘴,少廢話,小心我把你們也丟在馬路邊上!”

他們打了輛出租車去了附近醫院,但挑了一家坊間傳說比較擅長骨科的。潛淵不用權衡就偏向於尋秋池,老實說他對姚馥蘭的那一記冷槍那餘怒未消呢,完全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才挽救她一把。

潛淵背起了殘廢的尋秋池,扶起了半瞎的姚馥蘭。盡管三人磕磕絆絆的樣子另聞者心驚,見者落淚,但不管怎樣,算是悲慘版的齊人之福吧。

果然有義工快步迎前,卸下尋秋池放在輪椅上推著走。尋秋池指著姚馥蘭說:“不行,要同等待遇,建議給她也找輛輪椅來。”

潛淵斥責道:“少廢話!她腿腳好著呢,趕緊去看病!”

姚馥蘭看外科,尋秋池掛的是骨科;姚馥蘭眉角縫了七針,尋秋池骨裂,需要打石膏;姚馥蘭暫時毀容,尋秋池感覺自己下半輩子都毀了。

她在骨科處置室裏哎喲喲慘叫,先前在華東局忍痛的骨氣不翼而飛,主要原因一是真的痛,二是她害怕醫生。骨科老主任扶著她的腳踝複位時,盡管手法已經足夠熟練,她仍然哭得撕心裂肺,推阻抗拒,差點兒把人家的房頂都掀了。

老醫生對潛淵說:“哦喲,你介個老婆厲害的!”

潛淵羞恥地說:“……不是我老婆。”

“女朋友啊?”醫生問,“那麽你結婚以後要吃苦頭的”

潛淵被尋秋池拽得衣衫不整,安慰說:“沒事兒,沒斷呢,隻是一點兒裂痕。”

尋秋池小聲問潛淵:“局座,我要是癱瘓在床了,你伺候我麽?”

潛淵拉住一名義工問:“你們醫院有護工請嗎?伺候癱瘓病人的,不用太細致的,粗手大腳就可以。”

義工問:“是老人住院需要的?”

潛淵說:“不,不是人。”

尋秋池掄起大耳刮子朝潛淵甩去,被他很輕鬆地躲過了。

姚馥蘭因為半邊臉蒙了紗布,看上去可憐巴巴的。由於外科排隊時間短,她在尋秋池拍片的同時就縫合好的傷口,還交錢拿了藥。尋秋池在骨科受刑時,她全程圍觀。她倒是很願意幸災樂禍,放聲嘲笑尋秋池,奈何潛淵這尊大神在一旁坐鎮,讓她有賊心沒賊膽。

她大概從今天開始,餘生都要在對潛淵的忌憚中度過了。

見尋秋池的傷也處理好了,姚馥蘭催促:“我們快走吧。”

潛淵說:“醫生吩咐了,還得觀察半個小時。”

尋秋池痛得直哼哼,石膏有收緊和固定的作用,實際上就是故意推擠斷了的或者裂了的骨頭,所以患者在頭幾天相當痛苦,寢食不安。她把頭靠在潛淵的肩膀上,強行用意誌力克製疼痛,但是效果微末。姐們兒要死了,她在心裏不住地對自己說。

姚馥蘭很緊張地樣子:“我們必須快走!你還記得老爺是怎麽受襲擊的嗎?就是在公共場合,在沒有開啟芯片幹擾的情況下。潛淵,你現在是局長了,不能掉以輕心啊。”

從姚馥蘭的表情看,她的確在為潛淵擔心。潛淵聞言立即把芯片打開了,尋秋池反正也不要見醫生了,忍著痛也開了芯片。

姚馥蘭說:“潛淵,作為局長你還有一個。”

潛淵問:“哪一個?”

姚馥蘭指指後腦勺:“剛才我打到你頭皮裏麵的那個。”

潛淵伸手去摸,很快痛得一縮。

“哦對了,”姚馥蘭說,“那個芯片是‘保護人芯片’,也就是說隻有你的保護人才能打開和關閉,所以你得回去找法師。”

潛淵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找那個和尚?這麽說他還能控製我的一舉一動?”

姚馥蘭說:“不是控製你,他在保護你。我是老爺的保護人,所以我能掌控他身上的二道芯片,我會建議法師,保證你後腦的那道芯片常年不關閉的,因為我和老爺就是在這上麵吃了大虧。”

她神色黯然:“其實,為了這道芯片關還是開,我和老爺也爭執過幾次的。可惜他太固執了,寧願冒險也不願讓別人無視他。”

潛淵說:“這也不能怪你。再說芯片開啟與否,隻是決定普通人能否看見我們,對於選擇者來說,芯片保護是一眼就能識破的伎倆。”

姚馥蘭低頭:“是我沒有盡到保護人的責任。”

潛淵背起尋秋池,說:“回去吧。”

尋秋池趴在他肩頭,蔫蔫地說:“我不想回那什麽華東局了,想回家去。現在我既然瘸了,應該找一個熟悉的地方養傷,應該知道床在哪裏,廁所在哪裏,冰箱在哪裏,灶台在哪裏……這樣我才能照顧自己。”

潛淵立住了,左右為難。尋秋池的話是有道理的,但他們倆一起出的門,現在怎麽能將她單獨一人送回去呢?

他對姚馥蘭說:“你回華東局吧,我們回七處了。”

姚馥蘭叫道:“那不行!你現在是局長了,不是七處長了!”

“我依舊是。”潛淵微笑,“巡視員隻任命我為局長,從來沒把我七處長的職務撤掉啊,所以我是七處長兼局

長,七處為主,局長為輔。”說罷,他背著尋秋池大步往醫院外走去。

姚馥蘭跟著追問:“那我怎麽回去和大家交代啊?”

“你們還是各做各的事。”潛淵囑咐,“叫法師來七處找我。”

他快步走了,姚馥蘭留在原地,抬著被紗布包裹了一半的臉,進退兩難。

尋秋池低聲說:“這個女孩不壞。”

“她不是壞。”潛淵說,“她隻是頭腦比較簡單,有些人就是這樣,活了七八十年毫無長進,老來還要因為各種蠢事勞煩子女費神。好在她不會老,也不可能有子女,但絕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前任局長賢和選中她作為保護人,應該早料到自己會死於非命。”

尋秋池說:“前局座真的很喜歡她呀。”

潛淵點頭:“老人對於孫輩的愛,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都是盲目的。”

兩人依舊坐動車回七處駐地A市,但他們全程沒有關閉芯片,也就是說他倆是逃票的。作為兩名幾乎是隱形的同誌來說,除了內心對鐵路工作者稍有抱憾,其餘幾乎毫無阻礙——除了翻過驗票機閘口時,尋秋池的腳踝製造了一點麻煩。

九皋已經得知了潛淵被任命為華東局新局長的消息(全國的委員會成員也知道了),正在家中長籲短歎。他歎的不是潛淵工作調動,七處這個攤子該怎麽辦,而是潛淵和尋秋池看樣子回不來了,自己往後該吃什麽。

“爺要餓死了……”他紅著眼眶說。

“爺好命苦……”他抹了一把淚。

“爺要去華東局擊鼓鳴冤!說他們過失殺人,任命一個局長,然後把爺餓死了!”他捂臉痛哭。

夜幕降臨,潛淵背著尋秋池,饑腸轆轆、艱難困苦地回到了A市。他冒著凜冽寒風,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給九皋打電話:“快來接我們!”

九皋半啃著幹脆麵,躺在沙發上半死不活地說:“華東局局長,你和尋秋池在上海吃香的喝辣的,居然還能想到我這個窮朋友,我好感動啊。”

“少廢話,秋池受傷了。”潛淵說,“我們在站前廣場,快開車來接!”

九皋一下子坐起來:“受傷了?你丫還是局長呢,居然沒把她看好。行了,我就來!”

他穿好外套才想起家裏沒車:那輛任勞任怨的黑色越野車讓潛淵和尋秋池在安徽時炸了,古董八手QQ又報廢在了專機機場,如今隻剩下一輛……電瓶車。他抓起電瓶車鑰匙,義無反顧地出了門。

下麵的事情就簡單了。九皋在車站廣場找到了潛淵和瘸子,用一台堅挺的電瓶車把三個人運了回來,一路風吹衣衫薄,時速15碼,好在沒拋錨。

“……”潛淵說,“咱們得買輛車了。”

“你他媽才想起來啊!”九皋抱怨。

尋瘸子嚎啕說:“最苦的明明就是我,你們倆一個一米八四,一個一米八七,還非要在電瓶車上坐著,把我擠在最前麵,你們考慮我的感受沒?考慮過我的腳踝的感受沒?”

潛淵說:“後來我一直跟在車後走的啊!”

“那你呢?”尋瘸子怒視九皋。

九皋苦口婆心:“大姑娘啊,你總得留一個人握著車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