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82章我們都是患者家屬

民警們並沒有叫救護車,而是喊來了一輛警車。他們左右開弓扇巴掌把阿暉扇醒後,發現他的狀態還可以:後腦雖然還在出血,但血流用衣服一按壓就控製住了;人除了精神恍惚沒什麽大礙,隻是走路有些歪歪倒倒。

因為事關自身安危,張阿姨受了不小的驚嚇,一邊癱坐在地呻吟呼號感慨自己命好苦,一邊堅稱阿暉是個殺人犯,殺人償命!不但把整棟樓的人都吵來了,還叫囂要讓全市警察共同行動,為居民打造一片平安天地。

為了避免騷擾(主要來自張阿姨),兩位民警第一時間給阿暉戴上手銬,並把其外套罩在腦袋上,半拉半扶地帶其下樓。阿暉大約是輕微腦震蕩了,腳下拌蒜,從五樓到一樓摔了好幾跤,還險些連累警察和他一起滾下去。

到了居民樓下,兩位民警死死摁住阿暉,一邊應付著蜂擁而來的圍觀群眾,一邊焦急的等待著所裏的支援。大約十分鍾後,就在人民群眾的發散性思維把阿暉和九個月前發生在南方的滅門慘案聯係起來時,接應的警車終於到了。

民警們不無狼狽地把阿暉塞進警車,自己也坐上去。哄鬧的人群默契地為其讓開一條道兒,警車拉響警笛,絕塵而去。

九皋通知潛淵道:“他們不回派出所,看路線是先去醫院。”

潛淵點頭:“我就猜到,警察還是很講人道的,大致是哪個醫院?”

“附近隻有第二人民醫院。”九皋說,“我的監控已經跟過去了,你和法師能及時趕到急救室嗎?”

潛淵笑道:“勞你費心,因為我們已經到了。”

尋秋池問:“處座,你要在醫院搶人嗎?”

潛淵說:“看情況吧。”

可惜他失算了,轄區派出所動用三位民警來應對這件事,而後又趕來了兩名防暴隊的。在醫院急救室包紮時,阿暉身邊除了醫生、護士,幾乎被荷槍實彈的警察圍滿,非但潛淵找不到時機下手,連選擇者阿暉自己也無法逃脫。

潛淵和法師沒有辦法,隻好跟著他們一起返回派出所,然而阿暉一進派出所的大門就被銬進了預審室。

派出所相對於醫院是個比較封閉的環境,雖然潛淵確信自己在辦公大廳時不至於被發現,但進了預審室就不一樣了。

預審室一般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犯人呆的地方,放一張能夠限製人行動的鐐銬椅子;另一部分是警察呆的地方,通常是兩位警察共同預審,兩部分之間用鐵柵欄隔開。潛淵和法師不管站在哪一部分都是自我暴露。

正在他們苦惱時,派出所民警也犯了愁,因為他們抓回來的簡直不是人,而是個麻煩,神經病!

選擇者阿暉自覺窮途末路,一個勁兒想自殺,以便軀體死後好轉移。因為他的雙手被銬著,雙手也上了腳鏈,他隻好奮力地用腦袋完成這一壯舉。於是他見牆撞牆,見柱撞柱,見椅子撞椅子,見水泥地撞水泥地,鬧得整個派出所雞犬不寧。

警察沒有辦法,隻要找了一張行軍床拖進預審室,把他仰麵銬在**,四肢、

胸口、腰部和腿都用打包帶綁得嚴嚴實實。因為阿暉狂呼亂叫,他們又從腦科醫院請了大夫,給他打了一針鎮靜劑。

那蒙古大夫也不知道是責任心差呢,還是嫉惡如仇,見對方是犯罪分子便毫不猶豫加大了劑量,一針就把阿暉紮得暈死過去了。

捧著瓜、吃著薯條默默關注這一切的尋秋池和九皋征詢處長的意見,問:“現在怎麽辦?”

潛淵冷笑:“通知站長,說他發揮餘熱的機會來了。”

一個小時後,就在效率不那麽高的警察叔叔還在對阿暉的身份稀裏糊塗的時候,一位麵容清臒的老人帶著男男女女一家子出現在了派出所辦事大廳,他們說,請警方釋放自己的兒子(侄子、外甥、表哥……),因為他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們還帶來了兒子(侄子、外甥、表弟……)的主治醫生,是個穿著白大褂,樣貌俊美的年輕人。主治醫生出示了證件、病曆以及診斷書,解釋說由於護工和自己的失誤,患者前幾日從位於郊區的專科醫院逃出,闖入工人新村住宅樓,造成了居民的恐慌,也驚擾了警方,對此他感到萬分抱歉。

患者的表弟(高個子,略邋遢,雖然長得還可以,但臉色蒼白仿佛終年不見陽光)當場痛哭失聲,說自己的表哥精神失常,完全是因為感情受挫——愛情啊愛情,強烈的愛情是可怕的,而且是危險的!

患者的妹妹……不知為什麽腳上打著石膏,而且還躲得老遠,據說是害怕看到哥哥的可憐樣子,觸景傷情。但所長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這遮遮掩掩的姑娘,可惜想不起來了。此時天色已黑,所長瞧得不真切,便暗地對自己說,大概年輕小丫頭看上去都差不多吧。

正在所長猶豫時,精神病院的救護車到了,上級的指示也到了。

上級說:“老吳啊,情況我都了解啦,一個精神病人你留著他幹嘛呢?對於片區來說也是個危險因素啊,趕緊讓醫院把他帶走吧!”

所長問:“你哪位?潘局?怎麽聲音不太對啊,感冒啦?”

潘局說:“阿嚏!是啊,我……阿嚏!昨天遊泳上來沒注意,感冒了。”

所長殷切地說:“保重身體啊領導,你和我不一樣,你肩頭的擔子重逾千鈞,上上下下都指望著你呢!”

潘局說:“老吳你這話就不對了,我是老朽,你才是中堅力量,中流砥柱,正因為有你在,你手底下的人才能把拳頭攥起來。你們所去年的先進得來不易啊!”

所長說:“潘局,這個精神病人是跨地域作案,你看我能不能先和他所在的派出所聯係一下?”

潘局指示:“行,你聯係當地派出所,讓他們再去問街道維穩辦。”

所長問:“潘局,怎麽你會親自關心這件事情?”

潘局回答:“唉,你看到那個瘋子的爸爸沒有?他是我的老同學!好好的一個孩子變成這樣,真是可憐啊。”

所長明白了,他掛了電話後就把這件事交給了副所長。副所長因為和老婆吵架,近來心情不好,轉眼把事

兒交給了某科長。

科長倒是比較負責,根據精神病患者家屬提供的信息,先行在公安內網查找此人資料。奈何第一,家屬提供的信息顯然是假的;第二,公安內網被九皋篡改過,做得天衣無縫。

接著科長給患者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打電話,當地派出所又去找街道。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他們誰也沒聯係上。街道主任當時正在喝侄子的喜酒,喝得爛醉一問三不知;街道副主任的孩子馬上中考,全家跟著焦慮緊張,她對於非工作時間打來的工作電話深惡痛絕,隻冷冰冰地來了句“明天再說”。

於是科長決定算了,不求證了。

在家屬哭訴和內網資料的幫助下,他已經在腦中拚湊了一個苦情故事。裏麵包括多病早逝的母親,機關退休身患癌症的父親,從小品學兼優的兒子,翻臉不認人的前兒媳,比鬼難纏還難纏的前丈母娘,以及終生難見一麵遠在異國他鄉的孫子……

科長和兩位當事民警包含著對老父親同情,把鎖在預審室**的患者抬進了救護車。救護車呼嘯而去,科長和民警同誌們都感覺自己做了件為人民服務的好事。

救護車開到一半,放下了一批群眾演員;接著調頭朝高架開去,直接開往位於城市中心的車站所在地。

尋秋池正在抓緊時間卸妝。由於她和那個吳所長曾經有一麵之緣,她害怕人家認出她,所以把臉都塗黑了,眉毛畫得跟碳棒似的。事實證明老公安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吳所的確認識她,隻是最終也沒敢肯定。

潛淵懶得脫下白大褂,就這麽坐在阿暉的床頭。

九皋還沒演夠,自己給自己加戲,又是哭瘋了的表哥,又是哭殘疾了的表妹,還哭得了癌症的舅舅和早逝的舅媽,說這家人怎麽這麽慘,真是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他的舅舅白了他好幾眼,見無法阻止也就算了,自顧自把高檔挺括的西服三件套換上了。因為他是站長,是循環界唯一能突破屏障,被允許來往於兩個世界的職業人士,代表著循環界的臉麵。他一會兒要押送一名選擇者去無量界,可不能不修邊幅跌了循環界的份。

法師正在開車,他扮演的是腦部專科醫院救護車司機。因為他的外形突出(光頭)引人注意,必須用一個默默無聞的角色遮蓋,所以司機正好。可惜他的駕駛技術太差,一路開三、四十碼,辜負了全球救護車司機好不容易達成的平均時速。

“法師,踩油門啊!”九皋催促,“這可是高架路,速度太慢就擋道了!”

“閉嘴!”法師是個隱藏的路怒症患者,手握方向盤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咆哮道,“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

“啊喲!啊喲小心!”全車人都突然叫喚起來。

法師猛踩煞車,險險避開了一輛隨意變道的小車,滿臉冷汗:“……”

“……”(車上乘客)

在抵達車站的前夕,選擇者阿暉醒了。他察覺到了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因此完全放棄了反抗,當然也不發一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