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105章臨時辦公

車子安靜地行進。

突然法師“嗷”地叫了一聲驚醒,愣怔片刻後雙手合十,大聲地念起六字真言來:“嗡嘛尼叭咪吽,嗡嘛尼叭咪吽!”

潛淵被他嚇了一跳:“怎麽了?”

法師又念了幾遍“叭咪吽”,問道:“處長,你可相信逝者托夢一說?”

潛淵說:“半信半疑。說信,因為人死後會去無量界,不定什麽時候他們就想傳遞一些信息給我們;說不信,是因為去了無量界,人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他不會記得循環界的事情,縱然是父母子女也瞬間忘記,毫無意義。”

法師說:“處長,你錯了。”

“哪裏錯?”

法師說:“某些執念深重或法力高深的人還能記得此間。”

“比如?”

“比如我的師父鬆誠,他坐化時不過三十九歲,但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了。”法師說,“剛才他托夢於我。”

潛淵饒有興趣地問:“哦?那你師父說什麽?”

法師說:“他沒有說話,隻是指著你。”

“我?”潛淵倍感驚訝,竟不自覺地回了頭,高速行駛中的越野車也隨之偏了方向。

法師趕緊提醒他握好方向盤,不要開小差。

“你師父拿手指著我?”潛淵又問。

“而且眉頭深鎖。”法師道。

一絲寒意襲上了潛淵的心頭,他故意無視這種感覺,勉強笑道:“哦,那有點兒嚇人了嘛。”

法師將手掌放在他的肩頭,說:“處長,先師鬆誠並非得道高僧,卻是個學富五車之人,他畢業於燕京大學數學係,曾在法國、比利時等地遊學,獲得法蘭西大學數學博士學位。後來歸隱於山野,隻是因為江山板蕩,家國盡碎,紅塵勘破。先師乃正人君子,絕無害人之意……”

“知道,知道。”潛淵說,“我又沒說不相信你師父。”

“處長,諸事小心。”法師懇切地說,“萬不可以身試驗,俗語有雲: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見他如此擔心自己的安危,潛淵不由得有些感動,微笑道:“謝謝。”

“看前方,小心有人從右側違規超車。”法師又說,“也別拿貧僧和大姑娘試險。阿彌但願人長久,千裏路暢通,阿彌司機一杯酒,親人兩行淚,阿彌開車之前想一想,交通法規記心上;交叉路口想一想,一看二慢三不搶;會車之前想一想,禮讓三先顯風尚;超車之前想一想,沒有把握不勉強……”

“……”潛淵忍無可忍,“法師,別說了。”

尋秋池適時醒來,輕捶了法師一拳說:“我睡得好好的,總覺得有一隻蒼蠅在眼前嗡嗡嘰嘰咕咕哼哼叨叨,原來是你。”

法師繼續念經:“雨天大霧想一想,打開霧燈車降速;夜間行車想一想,注意標誌和燈光;長途駕駛想一想,勞逸結合不能忘……”

潛淵說:“秋池,讓他閉嘴。”

尋秋池聞言,翻包找到一卷膠帶,撕下一段後把法師的嘴給貼上了。

潛淵扶額,喃喃道:“七處怎麽老進這種人?莫非是我這個處長的錯?”

“嗚嗚嗚嗚!”法師叫了起來。

潛淵趕忙扶了一把方向盤,讓後側一台大半夜還精神亢奮,左右穿插,閃燈按喇叭,趕著去投胎的進口SUV先超了過去。

大張正在K市高速道口一邊抽煙,一邊等著他們,身後是一輛黑色的轎車。這在委員會行動處來說不多見,大部分情況下,應該是潛淵他們和大張分別趕往約定地點接頭,而不是共同暴露在道口的監控範圍下。

雖然他們有芯片,雖然他們是合理合法、權限極高的反選擇委員會成員,但幾十年來養成的工作習慣一時難以轉變,也沒必要轉變。

見到了他們的車,大張趕緊扔掉煙頭跳進車裏,打起雙閃燈,示意他在那邊。潛淵放慢速度,將車輛與之並排。

“大張哥,你在這兒幹嘛?”尋秋池剛把座位換到副駕駛位,搖下一半車窗問道,“不是說好直接去娛樂城的嗎?”

她在安徽大別山處理無嬰村事件時與大張有一麵之緣,四舍五入就算是熟人了。

大張笑著打招呼:“秋池,好久不見啊,潛淵來了嗎?”

“當然!”尋秋池讓開一些,露出駕駛座上的潛淵。潛淵朝大張揮了揮手,大張回禮。

“那我們走吧?”大張問。

潛淵果斷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兩輛車一前一後,在濃重的夜色中朝著市區開去。

空氣中彌漫著初春的氣味,若隱若現,裏麵有早早開放的玉蘭,有抽芽的柳枝,有青澀露頭的櫻花花苞,有到了春天才開始落葉的香樟。晚風微微地吹著,又靜又柔,尋秋池把手伸出車窗感受著,即使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在等著他們,她也十分願意抽空享受這煙花三月的江南。

K市是個縣級市,比七處所在的A市要低一級,然而浙江民營經濟發達,越是小縣城小城鎮越是紅火,比如義烏、海寧、橫店。K市在社會發展中的角色與溫州接近,屬於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排頭兵之一,隻是它小,又沒有什麽特別出名的企業,因此也沒有溫州那般雷貫耳的名聲。

K市的娛樂產業如同它的小微企業一樣紅紅火火。這裏所謂的娛樂,大致就是指歌廳酒吧、洗浴按摩、地下賭場一類的東西,和什麽影視明星毫無關聯。這次出事的娛樂城——經大張介紹說名字叫做“皇朝獵豹”——就囊括了上述所有種類的“娛樂”,還包括餐飲、客房及奢侈品商場,所以“皇朝獵豹”和各市的萬達廣場一樣,是個休閑綜合體,但消費水平高山仰止,一般老百姓是不會也不敢涉足的。

“皇朝獵豹”大樓已經整體塌陷了,現在周邊已經被警方拉起了三道警戒線,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由於在樓中犧牲了十幾位消防戰士,又有人舉報娛樂城涉及腐敗,案情重大,所以將由公安部、省公安廳派專門的聯合工作組下來偵辦,本地公安局已經失去了對案件的管轄權,隻承擔在外圍維持秩序的工作。

大張沒有把他們帶到“皇朝獵豹”,而是帶向了遠郊區的一座廢棄的鎮衛生院。

淩晨三點左右,兩輛車停在灰塵撲撲的磚砌圍牆外,熄了火。幾個人相繼下車,大張掏出鑰匙,打開一扇不起眼的鐵柵欄門,帶領他們進入。

裏麵是舊衛生院的院子,雖然是春三月,但除了

雜草外看不見一絲綠色,地麵上滿是瓦礫,人踩上去坷啦作響。圍繞院子有三棟三層高的小樓,分別是衛生院門診及住院樓,辦公樓及後勤樓,以及家屬樓。

尋秋池抬頭望著破敗的樓房,見水泥色的牆皮斑駁,窗戶盡碎,沒有人煙,還有斷成兩截的鋼筋暴露在損毀的混凝土外,怎麽看都像恐怖片裏的布景。

她問大張:“這就是娛樂城?”

大張笑道:“當然不是,這是我們預備十三處現在的辦公點。”

“啥?”尋秋池真是不明白,“這兒也能辦公?”

“能啊,”大張笑道,“這不是剛圍起來,還沒拆遷嘛。”

尋秋池聳了聳肩,老實地評價:“這裏嚇人兮兮。”

大張打起手電照亮,潛淵和法師也舉起手機,將屏幕的亮光投射到前方。

“小心腳下可能有碎釘子和斷鋼筋,你們沒人穿高跟鞋吧?”大張問。

這話當然是針對尋秋池的,尋秋池趕緊把腳探出去:“穿什麽高跟鞋啊,我這是牛拜倫,國際名牌運動鞋!”

“高仿。”潛淵補充。

尋秋池在他背上捶了一記。

大張笑:“那就好,我原本還打算背你來著。”

尋秋池大度地擺擺手:“不用背我,我們潛淵醋性大,一發作就讓你穿小鞋。”

潛淵氣得笑了,罵道:“傻瓜!”

大張在瓦礫中找到了一條路,帶領其餘三人往門診住院樓去。和另外兩棟樓不同,門診住院樓橫向比較寬,是典型的蘇聯式建築,就好像大家記憶中的老車站、老營房,出入口總有一段遮風避雨的門廊往外突出。門廊上方有“門診”兩個大字沒有取下,“門”字缺了一點,“診”字缺了一邊。

夜風拂過,四周昏暗,廢墟陰森,尋秋池小時候《寂靜嶺》遊戲打多了,觸景生情十分害怕,緊緊地挽住了潛淵的胳膊。

“這裏麵不會有喪屍吧?”她問。

“喪屍?”大張不明白她的腦回路,“什麽喪屍?你是指僵屍嗎?”

“大張你別理她。”潛淵說。

尋秋池說:“喪屍就是那種血糊糊的,腸子掛在身體外的,腦漿亂迸的,關節以詭異的角度彎曲的,臉上半麵白骨半麵腐肉的醫生和護士,護士豐滿的胸部必須爛出一點肋骨,而且還能走路和攻擊。對了大張,如果要我們幫忙一起打喪屍,你有槍沒有?”

潛淵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她捂住腦門怨恨道:“幹嘛呀?”

潛淵一臉恨鐵不成鋼:“打死你算了。”

跟在他們身後,走得稍慢些的法師突然雙手合十高唱佛號,引得四麵八方荒煙亂草回聲不斷。

尋秋池嚇了一跳,扭頭問:“法師你幹嘛?”

法師朗聲說:“我以正法驅趕喪屍,還天地一片清淨。”

尋秋池說:“謝謝您咧,您在我耳邊一聲炸雷,差點兒把我嚇成喪屍!”

法師說:“正合我意。”

“……”尋秋池悲哀的搖頭,“短短幾十天工夫,你居然就跟潛淵和九皋學壞了。”

潛淵拎起她的後衣領,將她提進了門診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