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選擇委員會

正文_第118章桂香站長

聽到潛淵問話,姚馥蘭遲疑良久,終於放棄了防線:“我……我有個孩子。”

“你說什麽?!”潛淵猛地扭頭,直升機也隨之一抖。機艙裏的人異口同聲叫起來:“我的七處長啊!扶好方向!大家的命可都在你手心裏抓著呢!!!”

潛淵趕緊恢複正常操作:“姚馥蘭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姚馥蘭小聲哭道:“我生了個孩子,是個兒子,他才一歲零五個月,剛剛蹣跚走路,還不會說話呢!”

“和誰生的?”潛淵追問。

“不是委員會裏的人,是在外麵認識的人。”姚馥蘭艱難地說,“男朋友。”

潛淵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姚馥蘭啊姚馥蘭,你怎麽能做這種事?你疏忽大意害死了賢和不要緊,這才是實打實的違反紀律啊!”

尋秋池插嘴:“她不能生孩子嗎?”

潛淵正色道:“不能,至少不能與普通人生。我們的存在本身就違反著自然規律,是和無量界妥協的產物。尋秋池,你如果不是加入委員會,可能現在已經死亡了;我、九皋和法師早已野墳荒塚,骨灰不存。我們這個組織雖說維護著兩個世界之間隱秘的聯係和規則,但對於循環界的普通人來說,它是不存在的,作為其成員的我們也是不存在的。”

他補充說:“如果大眾知道了什麽叫做‘反選擇委員會’,那麽他們的情緒會化作海嘯吞沒我們,以及他們自身。想一想看,原來死亡以後還有一個確定的世界在等著他們,會有多少人會選擇直接結束自己的生命?又會有多少人以‘送你去更美好的世界’為由殺害他人?會摧毀多少善,又會顛覆多少惡?比如有些人會說,原來納粹的種族滅絕並不壞啊,那些早夭的猶太孩子都到了無量界幸福快樂了嘛,那還得給他們頒發個和平獎呢。”

“姚馥蘭。”他輕輕搖頭,“你不應該和普通人過多接觸的,太荒謬了。”

姚馥蘭連忙為自己辯解:“我、我什麽也沒說,況且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已經和他分手了!”

潛淵皺眉:“分手了?什麽意思?”

還是尋秋池老司機,脫口而出:“啊,你搞那什麽一夜什麽情!”

姚馥蘭臉一紅:“差不多吧。”

潛淵扶額:“你……你也太……”他簡直無話可說,需要冷靜一下。

燕語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專心開飛機吧。”

姚馥蘭說:“不管你們怎麽看我,不管委員會裏的所有人怎麽看我,我愛我的孩子,非常非常愛。我活了好幾十年終於當了母親,我的人生從一年零五個月前才開始不空虛,不遺憾不荒蕪,所以我一點都不後悔,而是喜悅得很,就算老爺的死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痛苦,但我努力恢複了,我什麽都不怕,因為我有孩子了!隻是一年零五個月太短了,我想多看看他,多陪陪他,聽他多叫幾聲媽媽,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尋秋池拍板。

潛淵苦笑,事已至此,讓他還說什麽呢?

“你孩子在哪?”尋秋池問。

姚馥蘭表現得決絕:“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我不能說。”

“對我們也不能說?”尋秋池又問。

姚馥蘭歉意地望向她:“對不起,秋池,在你眼裏我可能很蠢,但

也請你體諒一位媽媽的心情。”

尋秋池聳了聳肩:“好吧,我理解。”

潛淵問:“你生孩子的事情,除了我們還告訴了誰?”

姚馥蘭的有些辛酸地說:“除了你們還有老爺。老爺已經把這個秘密帶進泥土裏去了,連不離左右的白鷺都沒有告訴,這個世界上真正對我好,把我當親生孩子疼愛的隻有老爺。”

尋秋池微微一笑:“人生一世,能有一個人真心待你好就不錯了喲。”

姚馥蘭說:“也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尋秋池說。

姚馥蘭笑了一下,回握了她的手。

燕語此時突然說:“如果此行我死了,麻煩你們把大張拉來給我陪葬。”

其餘人都不解地看著她,她凶巴巴地說:“幹嘛?我和大張在一起待了快七十年了,雖然沒生過孩子,但就不能有感情?我管他現在是不是選擇者呢,總之我要他陪葬!”

潛淵苦笑:“好好好,都聽你的。”

他說完這句後不再說話,而是謹慎地直視前方,茫茫夜空中視線為零,好在儀表盤上的數據為他提供了參考,他確信目前的行進方向是正確的。

燕語問姚馥蘭:“你剛才說是大張打死了圓山,你確定?”

姚馥蘭點點頭:“我確定,我雖然沒有親眼瞧見他動手,但我在車站外等了好幾個小時,人來來去去我看得很清楚。還有大張並不是一個人,他有兩個幫手。”

“兩個?”燕語吃驚地重複,望向潛淵,見後者也微微點頭,不由地失聲叫道,“這麽說有三個選擇者聯合在一起?!”

潛淵說:“是啊,獨狼不獨……狼群可就難對付多了。”

燕語歎了口氣:“我終於明白圓山為什麽倒在電梯出口附近了,他根本就是被伏擊的,對方在暗他在明,他哪能打得過呢?他剛剛入行兩年多,原本就經驗不夠。”

潛淵也有想不通的事,他說:“姚馥蘭說她進站的時候,發現六安站的站長死在列車駕駛室裏,屍體尚溫,這又是怎麽回事呢?站長難道比圓山死得晚一些?”

燕語頓時忿忿不平:“唉!我都沒來得及看見站長。方其和我下去電梯後,發現車站裏所有的燈光都滅了,四周黑如濃墨,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我們隻能點亮打火機摸索著往裏走,圓山的屍體是走路時踢到的,他左手有小畸形,長了六根手指,所以我一摸就知道。正在我和方其低頭觀察時,有人放冷槍打中了方其的腦袋。”

“腦袋?”尋秋池驚問,“正中嗎?”

燕語慘然道:“偏了一點點,否則他也不會堅持到醫院,但我想那已經是極限了,醫生也告訴我,救回來的幾率很小。”

“誰打的?”尋秋池問。

“我不知道。”燕語說,“但我非揪出他來不可!我看到他坐電梯跑了,一瞬間完全看不清身材長相,但我覺得是個男人。而且不是外人,否則他怎麽知道電梯的方位,能在黑暗中準確地跑過去?”

“嗯。”其餘人覺得說得有理。

尋秋池問:“會不會是選擇者去而複返?”

燕語沉默,半晌後才說:“反正不是大張,大張的話,他燒成灰我都認識。”

她捂臉歎息:“昨天半夜,我收到了你

們的消息,說大張被選擇者轉移了……我雖然哭了半宿,但也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原以為他會躲藏消失一陣,沒想到他居然行動這麽迅速,直撲車站……總之還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

潛淵也頗為不解地問:“你在車站外圍沒有安插保護嗎?怎麽能讓選擇者長驅而入,姚馥蘭也在站外盤旋了半天。”

燕語有氣無力地答道:“當然安插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都被端了。大張身上的那個選擇者簡直就像個終結者,所向披靡,見佛殺佛見神殺神,我都懷疑他能夠未卜先知。老實說二戰之後,我就沒有遇到過這樣強勁的對手了。”

潛淵既是問別人也是問自己:“他到底出於什麽目的要去車站呢?”

沒有人回答。直升機在鉛黑色的夜空中獨自飛行著,伴隨著單調的螺旋槳聲,不多會兒便看到了六安城市的燈光。

六安車站並不靠近城市,距離城市還有一小時的車程。其四周群山懷抱,唯一的現代建築是一家監獄。監獄顯然不是討人喜歡的地方,所以這一片人跡罕至,車輛也不多,在道路側邊豎著個交通崗亭也是奇怪。

交通崗亭晚上亮著燈,正好能夠指引直升機降落。當潛淵將飛機在雜木林中央的一小塊空地停穩(順便破壞周邊綠化100-200平米),他們一行人便收到了一壞一好兩個消息。

壞的是躺在ICU裏的方其不治身亡了。

法師由於加了職業技能點(念往生咒),所以被潛淵派去醫院處理方其的遺體。此地是燕語的地盤,她想調動多少資源就調動多少資源,不多會兒就有人送了一台車來。姚馥蘭陪著法師一起去了,其實就是幫他開車。

好消息則是,潛淵和尋秋池在崗亭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雖然上了點兒年紀但依舊風度翩翩的人——A市桂香區車站的站長。

為了將他和已經死去的六安站站長相區別,我們就管他叫做“桂香站長”吧。

潛淵看到站長後精神一振,仿佛突然想通了什麽,脫口而出:“你果然在這裏!”

桂香站長含笑點頭。

燕語不認識風度站長,小聲問尋秋池:“這是誰?”

尋秋池也小聲說:“這是我們那兒的站長。”

燕語“啊”了半聲,也和潛淵一樣若有所思起來。

尋秋池沒他們那麽多的複雜心思,大大方方地和桂香站長Say Hi~,站長也說:“Hi~”

潛淵問:“你在等我們嗎?”

桂香站長搖頭:“我在等任何人,沒想到你們先到了。”

尋秋池仰頭望著天空:“嗯?還有誰要來嗎?”

桂香站長說:“六安站的站長犧牲了,這是四十年未曾發生之嚴重事件,我們這個站長小團體難道不應該派人出麵處理麽?華東局的另外兩名站長已經在路上了,不久即到。”

尋秋池問:“站長,你下去過沒?”

桂香站長說:“下去過。”

“裏麵安全嗎?”

“至少沒有人襲擊我,我已經將電力都恢複了。”

一聽這話,燕語率先往電梯裏衝去——圓山的遺體還躺在冰冷的站台上呢,作為領導,夥伴和戰友,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好好發送他,而不是讓他孤獨地腐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