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宮

第十七章 銅腳道人

銅腳道人含笑問道:“少施主不妨說說看,貧道的聲音像誰?”

楚秋帆道:“很像武當清塵道長……”

“哈哈!”銅腳道人忽然大笑一聲道:“少施主再看看貧道像不像清塵子?”

楚秋帆心頭不由得一沉,眼前這位麵貌奇醜的銅腳道人會是武當清塵道長?這不可能,清塵道長……

銅腳道人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貧道麵目全毀,雙腳已殘,難怪少施主認不出來了。”

楚秋帆身軀一震,張目道:“道長真是清塵道長麽?”

“不錯!”銅腳道人道:“貧道正是清塵子。”他緩緩站起身來,左手掀起道袍,抽出一柄二尺來長的短劍,隨手遞給了楚秋帆,說道:“少施請看此劍。”

楚秋帆接到手上,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柄短劍本來該是三尺青鋒,但在劍尖部份,斷去了尺許長一截,現在的劍尖,是折斷之後重又磨尖的,劍柄上赫然鐫有“武當清塵子”五個細字。

裴元鈞和武當三子交情深厚,楚秋帆當然見到過清塵道長的長劍,自然認得出來,不由心頭疑念叢生。心中暗道:“如果這銅腳道人真是清塵道長的話,那麽一直和老賊在一起的清塵道長,莫非也是假的了呢?”一麵把寶劍雙手遞還,說道:“道長是否是從山崖失足,跌斷了雙腿?”他不好明說,隻能以試探的口氣相詢。

銅腳道人輕“喟”一聲道:“說來慚愧,貧道是被賊人從山崖打下去的。”

楚秋帆心頭一緊,急急問道:“道長可否把此事發生經過,詳細見告?”

銅腳道人道:“此事經過和少施主有關,貧道自然要說出來了。”口氣微頓,說道:

“三個月前,江湖上盛傳天台山一處幽穀之中發現了翡翠宮,掌門大師兄接到裴盟主的邀約函,認為此事未必可信,遂函邀敝派(武當)和少林派高僧,同去天台查勒……”

楚秋帆道:“道長說的和在下所知稍有出入,先師是接到少林智善大師的邀約才趕去的。”

銅腳道人點點頭道:“可見此事全是賊黨預先布置好的陷阱了。”接著說道:“當時掌門大師兄就命貧道趕去天台,和裴盟主會合,再作查勘。貧道趕到穀外,裴盟主已約了皮刀孟真孟大俠坐鎮穀口,在裴盟主未入穀查勘之前,不準任何人入穀。”

楚秋帆道:“道長,在下還要補充一句,據孟師伯說,是先師請他去守住穀口的,但在下聽先師說,先師也並沒邀請孟師伯去守穀口。”

銅腳道人點點頭,續道:“貧道趕到穀口之時,隻有孟大俠已經先在,裴盟主和智善大師均未趕到。不久,智善大師來了,咱們就在穀口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依然不見裴盟主前來,但穀外聞風趕來的武林中人卻愈來愈多。智善大師就提議貧道二人不如先進去瞧瞧,等裴盟主來了,也可有個交代。就這樣,貧道二人一同進入穀去。”

事情當然就發生在他們入穀之後,這一段是關鍵所在,楚秋帆自然要聽得越詳細越好,因此雙目望著銅腳道人,一眨不眨的靜待著他的下文。

銅腳道人接著道:“貧道和智善大師入穀之後,因為穀中地方相當遼闊,兩人議定分頭查勘,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至北首高嶺會合,如果中途發生事故,就以長嘯為號。”他口氣稍頓,才接下去道:“貧道和智善大師在穀口分手,取道由東向北,唔,那應該是東北首吧。貧道發現林中冒著濃重的白氣,心中覺得奇怪,登上山頂,發現一個藍袍老者蹲著身子,正在察看一個爐子,那濃煙就是從爐子裏冒出來的。藍袍老者聽到腳步聲,連頭也沒回,問道:‘道兄來了麽?’貧道一聽那聲音,不覺奇道:‘是裴盟主,原來你早就來了’。”

楚秋帆神色一凜,說道:“那是假扮師父的老賊了!”

銅腳道人續道:“那藍袍老者緩緩轉過身來,正是裴盟主,他朝貧道頷首為禮,含笑道:

‘兄弟也剛趕到,聽說道兄和智善大師已經入穀來了,才立即趕了進來,發現此處一片樹林間白霧彌漫,故而我到此處,原來有人在此生火,此人又不知何在。兄弟覺得這個爐子大有古怪!’貧道一路尋去,也聞到那濃煙十分嗆喉,聞言不覺一怔!裴盟主又道:‘道兄快運氣試試,是否有什麽不對?’貧道依言略為運氣,果然發覺全身氣機,忽然有阻礙之象,心中方自一驚,裴盟主又道:‘道兄是否有什麽不對麽?’貧道不疑有詐,回道:‘貧道覺得真氣運行不暢,漸漸有些消散,莫非和此煙有關?’裴盟主點頭道:‘有此可能。來,兄弟助你運氣試試!’他不待貧道回答,已經伸過手,按住貧道後心‘靈台穴’上。差幸那時貧道正在運集真氣,雖然不曾提防,卻無形之中,護住了心脈。那老賊竟然是假冒的裴盟主,突然掌力一吐,貧道隻覺兩眼一黑,就昏死過去……”

宋秋雲急急問道:“道長,後來呢?”

銅腳道人道:“等貧道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楚秋帆道:“是什麽人救道長的呢?”

銅腳道人道:“是董大俠。他說奉命趕來,隻是遲了一步,裴盟主、智善大師都已遭了毒手,隻有貧道因為當時正在運氣,護住了心脈,因此雖然中了老賊一掌,又把貧道推下斷崖,已是氣若遊絲,胸口依然微溫,才被救了上去。”

楚秋帆道:“這就對了,在下和孟師伯曾找到穀底去,隻發現先師和智善大師的遺骸,因此還當道長並未遇害哩!”

宋秋雲道:“大哥,你別打岔呢,聽道長說下去咯!”

銅腳道人又道:“貧道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傷勢才告痊愈,但雙腳自膝以下,已經斷折。又由董大俠護送前來,請這裏的住持大師替貧道裝了兩隻銅腳,貧道從此就以‘銅腳道人’自號了。”

楚秋帆道:“道長方才曾說董大俠‘奉命趕來’,他是奉誰之命呢?”

銅腳道人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苟相公了。董大俠成名數十年,但對荀相公卻恭敬得很!”

宋秋雲回頭朝楚秋帆嫣然一笑道:“大哥,你的這位義弟,好象很了不起呢!”

楚秋帆心中也覺得好象每一件事都有荀賢弟的影子似的,從救清塵道長,再救白鶴道長,和自己在破廟中邂逅荀賢弟……不,由此看來,那晚是他故意用琴聲把自己引去的了。那麽當日在翡翠穀救自己和孟師伯的,會不會也是他呢……

銅腳道人道:“少施主和孟大俠如何會找到穀底去的呢?”

楚秋帆隻是想著心事,恍如未聞,並未回答。

宋秋雲用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說道:“大哥,你怎麽了?道長在問你呢!”

楚秋帆“哦”了一聲,抬目道:“道長問我什麽?”

銅腳道人道:“貧道已知裴盟主和智善大師遇難之事,但知而不詳,少施主知道的,可否為貧道一言?”

楚秋帆應了聲“是”,就從自己跟師父到翡翠穀去說起,自己和孟師伯如何中毒,如何被人所救,如何趕去仁山莊,老賊如何借題發揮,把自己逐出門牆……

他現在明白自己當日把假的清塵道長當作了真的清塵道長,把在穀底發現師父和智善大師屍體之事毫不隱瞞的告訴了他,無怪老賊要對自己采取行動了。也無怪在磐安那天晚上,自己從袖中取出用布包的“青蜂針”來,說的都是實話,清塵道長竟然全未采信。他明明是賊人一黨,他在磐安出現,誌在證明自己作惡,自然不會聽信自己的了。

接著又把自己如何在一處山穀中遇上白鶴道長以及和荀賢弟結交始末,詳細說了一遍。

銅腳道人聽得連連點頭,回頭朝白鵲道長道:“如此看來,賊黨果然早有預謀,以昔年傳說中的翡翠宮為餌,誘使盟主、智善大師和貧道三人入伏。唉,他們如此做法,又有什麽目的呢?”

白鶴道長道:“賊人假冒裴盟主,自可以盟主身份,號令天下武林。再說他假冒道兄和智善大師,自然企圖奪取武當、少林二派的基業了。”

銅腳道人笑道:“他們縱然假扮貧道,假冒智善大師,以區區一人之力,又豈能動搖少林、武當的根本?”

宋秋雲在旁道:“那可不一定。他們既能假冒道長,假冒智善大師,再假以時日,暗施手腳,總有一天,少林,武當二位掌門人也會給他們害了,也依樣畫葫蘆,換上一個假的。

隻要給他們換上了假掌門人,少林、武當二派,不就落在他們手中了麽?”

銅腳道人矍然一驚道:“宋姑娘說得極是,這倒不可不防!”

白鶴道人笑了笑道:“這就是荀相公要楚少施主前來的用意了。”

銅腳道人輕輕歎息一聲道:“荀相公算無遺策,真是料事如神!”他身為武當三子的老二,在武林中聲望極隆,但目下之意,對荀蘭蓀似是極為心折。

楚秋帆問道:“道長見過荀賢弟麽?”

銅腳道人道:“荀相公昨天還來過,但匆匆走了,曾說少施主也快要來了。如果時間來得及,他會趕來和少施主相見的,但如果時間來不及,要咱們隻管先走……”

楚秋帆道:“道長就要離開此地麽?”

銅腳道人笑了笑道:“白鶴道兄和貧道二人在此地等的就是少施主,少施主既已趕來,咱們自然就要動身了。”

楚秋帆聽得暗暗奇怪,說道:“二位道長要去哪裏呢?”

銅腳道人道:“貧道二人陪同少施主先去少林,再上武當。少施主身邊既有智善大師的遺物,不怕少林方丈不相信了。”

楚秋帆聽得又驚又喜,心中暗道:“如能得到少林,武當二派的支持,揭穿老賊假冒師父的陰謀,師父大仇也可以湔雪了!”急忙向二人深深作了一揖,說道:“如能得蒙二位道長之助,先師大仇得以湔雪,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銅腳道人含笑道:“少施主好說,就是不說貧道身蒙其害,這批賊黨如此妄作非為,關係武林大局,少林、武當也絕不袖手。”

宋秋雲聽說要去少林、武當,自是滿懷高興,偏頭問道:“兩位道長,咱們什麽時候去呢?”

銅腳道人道:“二位施主遠來,且在這裏休息一、二天,荀相公答應要趕來的,咱們等他一天,如果明天不來,咱們後日一早再動身不遲。”

楚秋帆也因和荀賢弟已有多日不見,心中盼望著他會及時趕來,當下點頭道:“道長說的是。”

宋秋雲回眼看了他一眼,說道:“大哥,你的荀賢弟不知明天會不會趕來,我真想見見他呢!”

這一晚,楚秋帆和宋秋雲就被安置在竹樓上。原來這座竹樓乃是羅漢庵住持接待方外好友的賓舍,一排五楹,正好有四個房間,房內用具,都是竹器,十分雅潔,吃的雖是素齋,也極為精美可口。

宋秋雲住在竹樓上,處處都覺得十分新奇。

兩個老道士沒事可做,晚餐之後,又在下棋了。

宋秋雲卻隻是纏著楚秋帆問長問短,話題始終在荀蘭蓀身上,她姑娘家心思較細,算著楚秋帆從翡翠宮出來,怎麽也算不出有四個月時間來,這些時間,他又到哪裏去了呢?

楚秋帆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在括蒼山練功之事,如今給她這一追問,隻得把荀賢弟如何送自己一冊《太虛玄功》,自己在一所破廟中,住了三個月,一字不遺的和她說了。

宋秋雲聽得十分神往,偏著頭問道:“原來大哥還有這麽一段奇遇,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呢?”

楚秋帆道:“那三個月隻是練功,沒有什麽事情好說的。”

“不!”宋秋雲道:“我想那荀蘭蓀一定是一位奇人,嗯,你越說我越想見見他了,隻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來?”她忽然好似想起什麽來了,急著問道:“那天,你和老賊動手,那淩空發招的幾式爪法,是那裏學來的呢?”

楚秋帆笑道:“那是我臨時看了老賊的手法學的。”

宋秋雲披披嘴道:“我不相信,臨時學的,就能和人家動手麽?”

楚秋帆道:“我沒騙你,因為那冊《太虛玄功》後麵,有一篇叫做《萬法歸宗要訣》,是百家武功的總匯,隻是文字十分艱深,很難領悟。我看了老賊使的‘天龍爪’,和《萬法歸蹤》上四句口訣相似才領悟的。你還記得不?在田舍翁家裏,那天崆峒三真使的‘無形神拳’,書上也有四句口訣,給我領悟了,還了他們幾下,崆峒三真還以為我和他們崆峒派有淵源呢!”

“真的?”宋秋雲睜大眼睛,十分羨慕的道:“這篇《萬法歸宗要訣》竟有這麽大的好處,大哥,那你天下武功,隻要看上一眼,都可以學會了,再過些年,你不是成了天下第一了麽?”

楚秋帆笑道:“哪有這麽容易?《萬法歸宗要訣》雖是集天下武功口訣於一篇,但我隻是把它囫圇吞棗,硬背了下來,其中句子,能夠領悟的,還不到十分之一呢!”

宋秋雲興奮的道:“對了,大哥,以後遇到武功高強的人,你就多留心點,再和書上的句子多對照著想想,就可以想通了。你學會的,就教給我,好不好?”

楚秋帆知道自己練的的“太虛玄功”,可能就是《萬法歸宗要訣》的基本功夫,沒練過“太虛玄功”的人,就是知道了某種功夫的訣竅,也無法練成的。但這話他不好說出來,隻得點點頭道:“好吧!”

宋秋雲喜孜孜的道:“大哥,你真好。”接著又道:“我說得對不,荀蘭蓀是一位奇人,現在不假了吧,他送給你的書,你隻練了三個月,什麽武功就一看就會,由此可見,他的武功,不是已經高不可測了麽?嗯!我怎麽沒聽師父說過,天下還有這麽一本武功秘笈呢?”

她望著楚秋帆,略現靦腆的道:“本來你說你的義弟,我也要叫他二哥,我心裏還不願意,現在聽你這麽說來,荀蘭蓀有這麽好,明天我見到了他,就該叫他二哥了。”

楚秋帆道:“你不是也想荀賢弟送一本秘笈給你嗎?”

宋秋雲粉臉一紅,說道:“才不呢。他和你情投意和,又看你是個正人君子,所以才送給你的。我是因為他對你好,才心甘情願叫他二哥,又不是想他送我書,才叫他的。”突然,她跳了起來,口中哦道:“大哥,我想起來了,那天,你被老賊一掌擊中前胸,傷得很重,左肩也一直流血不止。後來,我大師姐在小山上找到你,左肩血已止住,據大師姐說,你好象服了什麽療傷靈丹,不但傷勢好得很快,體內真氣也迅速得到了補充,這救你的人,會不會就是荀二哥呢?”

楚秋帆聽得不期一怔,從清塵道長,白鶴道長二位都是荀賢弟救的這一點推想,自己這次身負重傷,為荀賢弟所救,該是十分可能的事。何況,自己和宋秋雲今天趕來羅漢庵,他卻在昨天匆匆趕來,又匆匆的走了,這不是說,他比自己早來了一天?早一天趕來,也證明他是和自己同路的了,但他又為什麽要匆匆離去呢?難道荀賢弟有意避著自己?否則天底下哪有這般巧的事?他和自己情投意合,才結為口盟兄弟,又送自己秘笈,又要自己在括蒼山一所破廟中練功,對自己如此關愛,為什麽又要規避著自己呢?他想到荀賢弟有意規避自己,登時想起自己在括蒼山破廟練功的三個月時間,荀賢弟也一直沒來過,據董老實(現在已經知道他是飛熊董天鳴了)說,有一次他到了山下,又匆匆走了,也沒和自己見麵,他這是為什麽呢?

宋秋雲看他隻是低頭不語,忍不住叫道:“大哥,人家在問你呢!”

“哦!”楚秋帆抬頭道:“你說什麽?”

宋秋雲道:“我說你被老賊打傷,會不會就是荀二哥救你的?”

楚秋帆隻得含糊的道:“如果是荀賢弟救了我,怎麽不和我見麵,就走了呢?”

宋秋雲“咭”的笑道:“我想荀二哥臉一定很嫩,他看到我和大師姐,就不好意思露麵了。”

走廊上,兩個老道還在月下下棋,似乎正殺得難分難解。

楚秋帆眼看夜色已深,忙道:“妹子,時間不早了,你該回房去休息了。”

宋秋雲道:“你呢?”

楚秋帆含笑道:“我練的是子午功,快子時了,我要回房練功了。”

宋秋雲道:“那你快去吧。”她像一朵白雲似的,輕盈的跨進房間,掩上房門,和衣在竹榻上躺下,心中隻是想著荀二哥。突然,她想起那天大師姐問自己的話來:“你還記不記得,方才林間那聲歎息,聽得出來是男子還是女子的聲音?”自己曾說:“我沒聽出來,不過大師姐,我想男人不會有那麽幽幽的感歎,好象有著很重的心事一般!”那聲歎息,自己還記得清清楚楚,聲音幽幽的,好輕,好輕,莫非就是荀二哥發的?他……會是女的?

這一晚,宋秋雲自然沒有睡好了,她心中一直思索著,隻有女子,才會對大哥這般好法,才會對大哥這般關切,才會救了大哥的傷,悄悄離去,才會因自己和大哥在一起,發出那一聲幽幽的歎息!

正因她是姑娘家,才懂得姑娘的心思。

她再把從大哥口中聽來的有關荀蘭蓀的一點一滴,加以研判,現在她幾乎可以推斷他是女的了。她要是女的,自己該怎麽辦呢?大哥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麽?自己要不要告訴他呢?她輾轉反側,兀自睡不著覺,終於給她想出了一個計較,荀二哥不是明天會來麽?自己不如先不去說穿它,她隻要是女的,慢慢自會露出破綻來的了,到那時再說不遲。

她是個不擅心機的人,但這回她也用上了心機,把秘密隱藏在心裏,並沒再告訴大哥。

第二天,楚秋帆、銅腳道人、白鶴道人,都盼望著荀蘭蓀會趕來,但心裏最急著要見荀蘭蓀的,卻是宋秋雲。她不時的跑出竹樓去眺望,口中也不時的嚷著:“荀二哥怎麽還不來呢?”

一天很快的過去,荀蘭蓀沒有趕來。

宋秋雲早就料到荀蘭蓀不會來的,他如是要來,前天既已來了,就不會匆匆的走了。她內心忽然對荀蘭蓀起了幾分敬意和感激之心!這是她(宋秋雲)從那天一聲幽幽的歎息,到今天他(荀蘭蓀)的沒有跟來而產生的。因為那天大哥傷得很厲害,經荀蘭蓀喂他服藥之後,敢情荀蘭蓀看到自己對大哥很癡心,有心成全自己,故而下了決心不再和大哥見麵,才會有那聲歎息,由此推斷,他今天自然不會來的了。她越想越覺自己料得不錯,也越想越覺得荀二哥是好人,明知他不會來的,但心裏卻更迫切的希望和他見上一麵。

晚上,銅腳道人因荀蘭蓀並未趕來,和白鶴道人,楚秋帆商量的結果,決定不再等他,翌日就起程,前往少林寺去。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規模宏大,光是寺中僧侶,就有八百人之多。江湖上雖然八大門派並稱,但少林、武當,隱然是中原武林的兩大首腦,如論聲望,武當派還稍遜少林寺一籌呢!

少林寺是名聞天下的大叢林,從前山山腳起,就有用石板鋪成的寬敞大路,足可容得四匹馬並轡而行。距離山門還有半裏許,大路的左側,有一座綠瓦覆蓋的六角涼亭,供香客休息之用。涼亭後麵不遠處有一排三間小屋,裏麵住了幾個知客僧人,專司接待香客事宜,實則效武當解劍坡的故事。雖然少林寺不禁遊人香客隨身帶兵刃,但若有隨身攜帶兵刃的人,到了涼亭,就受到寺僧的注意,隨時有人監視你楚秋帆、宋秋雲、銅腳道人、白鶴道長四人,除了銅腳道人一柄三尺長劍,如今隻餘下兩尺來長,藏在寬大的道袍之內,不易被人發現,白鶴道長的青霜劍和楚秋帆身邊的綠萼劍,雖然已用布囊包著,但三尺長的青布包明明就是劍囊了。另外宋秋雲的一柄白穗長劍,則是懸掛在腰間,因此四人之中倒有三個帶著兵刃,這自然是十分惹眼之事。更何況銅腳道人和白鶴道長,一個跌落懸崖,鼻梁中斷,右眼已瞎,臉頰上又緒了一大片疤斑。一個中了蛇毒,變得禿頂、麻臉,整張臉上凸凹不平。外人不知內情,一望之下,就會覺得這兩個道人生相獰惡,使人油生怖意,決不是善良之輩!

四人剛走近涼亭,就有一個灰衲僧人迎了出來,合十道:“四位可是一起的麽?”

薄秋帆走上一步,拱拱手道:“大師父請了,在下楚秋帆,義弟宋秋雲,和二位道長專程拜謁貴寺方丈大師而來。”

“原來是楚施主。”那灰衲僧人既然是奉派在山門前涼誇中擔任知客僧,對江湖上的動態,自然了若指掌。盟主裴元鈞把楚秋帆逐出牆門,曾通告江湖各大門派,少林寺自會得到通知,擔任知客僧的焉得不知?他目光一掠銅腳道人,白鶴道人,心中暗道:“楚秋帆因屢犯**條被盟主逐出門牆,這兩個道人生相獰惡,和**徒走在一起,諒也不是什麽好人,大概要到少林寺滋事來的了。”心中這一有了先人之見,不覺神色為主一冷,說道:“楚施主四位要見方丈,小僧無能為力,小僧職司,隻有陪同四位去見知客大師。”

楚秋帆點頭道:“如此也好,就麻煩大師父領我們去見知客大師了。”

那個灰衲僧人道:“楚施主那就隨小僧來吧。”說完,雙掌當胸,躬身一禮,便走在前麵帶路。

楚秋帆和宋秋雲跟在他身後而行,銅腳道人和白鶴道長怕被人家認出本來麵目來,故而隻跟在楚,宋二人之後,一語不發。

宋秋雲一邊走路,一邊問道:“大師父,你們知客大師法號叫做什麽呢?”

灰衲僧人合掌當胸,連頭也沒回,隨口答道:“知客大師的法號上心下善。”他似是不願和人多說,腳下逐漸加快,朝前行去,四人跟在他身後,也隻好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不過片刻工夫,便已抵達山門。那灰衲僧人腳下稍微一頓,回身道:“四位請進。”舉步跨入大門,引著四人,穿過大天井,來至大雄寶殿左側的迎賓堂中,才合十一禮道:“四位請坐,小僧這就去稟報知客大師。”

楚秋帆拱拱手道:“有勞大師父。”

灰衲僧人匆匆走出,另有一名僧侶托著木盤,送上四盞香茗,便自退出。

過了一會,那灰衲僧人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和藹的老僧走了進來。

這老僧正是少林寺知客堂老座心善大師。他是少林寺五位長老之一,方丈明善大師的師弟,在寺中身份極為崇高。他因灰衲僧人前去察報,裴盟主的逐徒楚秋帆同兩個相貌獰惡的道人前來拜山,要見方丈大師,隻怕來意不善,故而由知客堂老座師心善親自出來招呼了。

卻說心善六師剛剛跨進迎賓堂,銅腳道人就低聲說道:“少施主,心善大師來了。”

楚秋帆急忙趨上一步,拱手道:“大師請了,在下等人不速而來,驚擾大師,心實不安。”

心善大師雙手合掌,兩道炯炯目光打量著楚秋帆,問道:“施主就是楚施主了?”

楚秋帆拱手道:“正是在下。”

心善大師身為少林寺知客大師,已有三十年之久,閱人甚多,看到楚秋帆眉宇清朗,眼神正而不邪,尤其印堂之間,隱現紫氣,心中暗自忖道:“此人不似凶邪之徒,不知裴盟主何以竟將他逐出門牆?”一麵朝四人連連合十道:“四位遠來,快請坐下。”

他陪同四人分賓主落座,那隨來的灰衣僧人便悄悄退下。

心善大師目光一動,含笑道:“老衲還沒請教三位……”

楚秋帆一指宋秋雲,說道:“這是在下義弟宋秋雲。”然後又指指銅腳道人、白鶴道長,正待開口,銅腳道人朝心善大師含笑打了個稽首,說道:“貧道銅腳道人。”

白鶴道長也隨著打個了稽首道:“貧道白雲子。”——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