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武力

第50章 異度世界(1)

“影飛!”影風他們一邊大喊著一邊揮手並放下繩梯,影飛抬頭看見哥哥,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自己這個在海上隻有瓢蟲大小的小艇終於被發現了,費盡力氣爬上船,她抱住影風就哭,誰也止不住,淚水中有高興,也有悲傷,她憔悴得好像就剩下一口氣了,臉慘白慘白的,嘴唇脹的發紫。

影風摟住她,她還是以前那個八麵玲瓏的妹妹嗎?整個身體都骨瘦如柴了,兩隻胳膊像兩根棍子一樣夾著他,他心疼地摸摸她麵無血色的臉蛋,“沒事了。”

影飛抬起淚眼,“哥,你中毒了嗎?”

影風低下頭。

“中毒?”聚傑和小漫異口同聲。

“爺爺死了嗎?”影飛又問。

他又點了點頭。

她哭著,小漫湊過來,“影風,怎麽回事,什麽毒?”

影飛還沒擦幹眼淚,就從身上取下她一直寶貝著的鐵盒,“是西域蛛毒,喏,這是解藥。”

影風打開一看,“你怎麽拿到的?”

“是阿景,她應那個女人的要求去了,我才拿回天堂草,哥,那女人在船上裝滿了炸彈。”

“你說什麽!”

影風衝到操控室,“加速,快加速!”

影飛追過去,“哥,我知道你會難過,可我必須告訴你,為了幫你試藥,她已經吃了天堂草。”

他沒有回話,依然拄著船頭注視著前方。

“哥,爺爺已經走了,你答應我吃解藥好嗎?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我的。”她幾乎是在哀求。

影風咽下哽咽的感覺,回過頭:“我不信,影飛,我一個字都不信,她不會自己走的,她會等我的。”

“哥,不管為了誰你都要活下去,因為……還有一個炸彈,那個女人裝在海下,一定要去拆除。”

……

阿景和奇迷爾趴在漂浮起的船身殘骸上。阿景沒休息多一會兒就往海裏跳。

卻被奇迷爾拉住手臂,“幹什麽?”

“那個炸彈,斯貝古臨死前告訴我的,我必須去拆除,你在這裏等我。”

“可是我不想再等你了,我是為了守護你才留下來的。”

他們看了看沉到海下,阿景受傷的腿幾乎沒法遊泳,奇迷爾拉起她,她指方向,他就像潛艇一樣帶她飛速前進。

找到了,就是那個洞口,遠處有隻鯊魚盤旋著越來越近,他們這才意識到阿景受傷的腿還在流血,奇迷爾趕緊從衣服上扯下一條包在她小腿上,她點了點頭,二人朝洞口遊去,他的速度異常的快,帶著她敏捷地避開鯊魚,遊進洞裏,她摸著電纜往裏走,裏麵沒有燈光,伸手不見五指,最靠裏的地方有紅光在閃,她鬆開電纜跑過去,果然,是定時觸發裝置,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紅色數字給炸彈周圍帶來一些光亮,她探過頭,找到了,自毀裝置的接線口,可是為什麽口上沒有線?她疑惑地將目光輕輕轉移角度,這不是纜線嗎?她撿起纜線,插頭若無其事地垂下來,她的心頓時停止了一般,腦子裏回想起和小漫躲在這裏那天,外麵的鯊魚又像那天一樣受血腥指引義無反顧撲過來卡在洞口,洞口又搖晃起來,不會錯了,這樣的震動足以讓纜線脫落,她遲遲不願鬆開手,仿佛還不願相信這場不幸,斯貝古和克路迪都犧牲了,我還是不能活下來,還以為至少可以再見一麵,那些沒來得及告別的人,現在到底怎麽了?安全線就這麽不負責任嗎?而且不能重新接回去,就像過去不能補救一樣。她簡直想在鹹鹹的海裏大喊一聲,可現在連驚訝的張開嘴巴也不可以,奇迷爾發現她的眼神很奇怪,她該怎樣表達,這麽無禮的事。

“好不安。”小漫捂著發疼的心口。

“不會的,她會等我們的,奇迷爾一定在她身邊。”聚傑這話也是在安慰自己。

依目前的情況,隻有引爆生物炸彈旁邊的炸彈殺死生物了,對炸彈,阿景還了解一些,她知道該如何引爆。

剛剛明明覺得時間足夠了,可為什麽現在卻覺得根本不夠,斯貝古和克路迪死後,她一度想要活下去,可是這種希望是罪過,馬上就受到懲罰了。

奇迷爾拍拍她的肩膀,指著鯊魚,示意她再不快點它就要進來了,山洞劇烈搖晃著,阿景狠狠擊打麵前的石壁,眼淚和海水相融。她想要奇迷爾活下去。

奇迷爾大概了解到她的想法了,透過相連的靈魂,他似乎也感受到死亡的必然,他蹲下來,陪她盯著定時觸發裝置看了一會兒,然後,他緊緊抓住她的手,用依舊溫柔的眼神安慰著她。

不,她的心回答著,她聽懂了他的靈魂,他所說的守護是不會被死亡所阻攔的,可是她不能,多年的孤獨、等待、尋找,難道是為了讓他死嗎?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媽媽的日記,媽媽為什麽在如此內疚的情況下依然決定要帶上斯貝古呢,珍視,並不代表可以為了任何理由隨意拋棄,他的微笑就是證明,也許神聖就是如此即便死亡也無法抗衡這張無邪的臉上,嘴角揚起的溫柔。

和往常一樣,又不大一樣,她平靜下來,因為明白了,媽媽當時和一直以來的心情,輕輕打開炸彈的蓋子,定時裝置的微光將每根線都映襯出生命的紅,她找了一下,掏出一根線,用小刀切斷,接下來,另一根再切斷。

鯊魚依舊鍥而不舍,洞口終於在它不厭其煩的擺尾中擴得足夠大了,它看似笨重的身軀猛地衝過來,奇迷爾與之展開搏鬥。

阿景很平靜,以最快的速度剪著線,每斷一根,就離死亡更進一步。

待在地下基地裏的秦城似乎有所預感,今天的地下異常寒冷,凍得金絲雀莫名安分,他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不時撫平它立起的軟毛。

“斯貝古那家夥又不知道跑哪去了。”king氣衝衝走進來。

“您什麽時候開始在乎她的行蹤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阿城,想要女人,什麽樣的沒有,幹嗎對那個丫頭念念不忘?”

“這世上難道有另一個她嗎?”

“別再做天真的夢了。”他口中布滿殺氣。

“您怎麽了?”秦城心慌起來。

“我要收回你多餘的自由!”說著,老哥的掌鋒已經落在金絲雀微抖的身體上,少量的血流出來,鳥兒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它連翅膀都沒撲騰就瞬間一動不動了,隻有幾根羽毛飄落下來。

“老哥!”秦城撲到金絲雀身旁,指尖顫抖著湊近它還溫熱的小身軀。

“不要叫我,阿城,毀了它和毀了你之間我寧願選擇前者,我可以給你放個假,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忘記了。”

秦城的眼睛也微微顫抖著,他根本沒有心情聽king說什麽,金絲雀死了,死了,它死了!心跳的停止就在一瞬間,他抱起它的屍體,祈禱著不要有讓人停止心跳的未來。

奇迷爾皮毛的亮光被海水泡得蕩然無存,它的身體在鯊魚麵前顯得那麽弱小,阿景身上的口琴在海裏起不了任何作用,她沒有因為他和鯊魚的苦戰而慌張,該剪的線隻剩最後一根了。

她回頭望望奇迷爾,心劇烈地抽泣起來,奇迷爾也回頭看著她,目光澄澈而絕望,彼此都明白,已經沒有未來,他們的一切,都要結束了,海水像舞動的劇目將所有的往事都摩挲出來。阿海、聚傑、影飛、表舅、king、秦城、斯貝古、責任、正義、情感、憎恨,當然,還有小漫和影風,有生之年最放不下和對不起的人……過去變得多麽短暫,回憶似乎還沒開始就走到盡頭,默默告別的畫卷裏,一瞬間閃過所有的事,所有的人。

奇迷爾並不喜歡戰鬥,他在缺氧中張開了嘴,海水灌進他的五髒六腑,就在那麽近的地方,她的靈魂聽見另一個靈魂的嘶嚎,結束吧,不要不舍;結束吧,不要讓痛苦繼續下去;結束吧,盡頭站著同樣無比親近的人;結束吧,把一切疲累的紛爭都留給這個世界,阿景將小刀放在最後一根該剪的線上,默念著還沒走遠的夥伴,爸爸,媽媽,斯貝古,克路迪,我來了。

秦城一直陪在金絲雀身邊,它的顏色還那麽鮮活,他不想相信,手一抖,阿景的名片被風吹進冰冷的人工湖裏。

海水輕輕揉捏著阿景和奇迷爾的肩膀,那是替他們卸下擔子的儀式。華家的船在海上行駛了許久,影風一直站在船頭,守望著海風能吹開無用的擔憂。

“就是這裏啊,船的碎片都在,不會錯的。”影飛望著一片狼藉的海麵,那隆重的爆炸留下來的痕跡已經被海浪卷得所剩無幾了。

影風望著船隻的碎片,心跳不覺加快了,拳頭也莫名握緊起來,“不會的。”

“那你就化療好了,那麽會說。”

“以後如果用得上我,一定要開口。”

“在某個地方,你永遠是天下第一的。”

“哈哈,你喜歡我嗎?”

“你隻要想著我就可以了。”

“傻瓜。”

“化療。”

“化療。”

“化療。”

……

她說過的話就這樣一窩蜂地從腦海裏冒出來,不明白原因,隻是那麽清脆,仿佛是旋渦形的海螺存住了又放出來的聲音,她在笑,笑得很甜,很輕柔,卻在耳蝸裏泛出感傷的回聲,一切都在那回憶裏的聲音中沉寂到靜置,他的眼眶有些濕潤。

“我要舒舒服服地準備,幹幹淨淨去戰鬥。”也許這是最後一句,一點也不像訣別。

那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不會死的。”他深沉的語音還沒在腦中落下帷幕,身後海底傳來的震動如同一聲悶雷衝了上來,浪被卷的好幾米高,船身劇烈地搖晃著,高高的水柱和岩石的碎塊砸到本還平靜的海麵上,水花濺到船上,浸濕他們的臉,這些水花裏還留著那兩個人的味道。

小漫摒住一口氣,倒在地上,其他人圍過去,她暈倒了,也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容易做到的接受方式,隻是那張僵硬的臉上,眉頭還不忍放下。

影風也整個人癱在地上,一直可以壓製的那滴淚水終於流下來,打濕他狠狠鑿在甲板上的拳頭,和從喉嚨深處強擠出來的動靜,“可惡,為什麽一個人戰鬥?”

他哭的隱忍,生怕一發便人神共泣,可是整個船都在哀號,海平麵依然鏡子般平和,陽光也熱情地照著。熠熠生輝的水波上,那些碎片殘骸和炸開的海底岩山的石塊也在沉默中漸行漸遠,很快,這些僅留下的也會了無蹤跡,苦澀的水不斷帶走二人活過的證據。奇迷爾這個人,當他存在的時候你總是感覺不到,因為他太溫柔了,也許他並不喜歡溫柔,並不喜歡守護,卻一直那麽做,直到消失的時候,才讓人突然覺得,當初遇見他真是生平再也無法更幸運的事。他要守護的那個人,陪著他一起走了,他們分隔了太久,等候了太久,尋找了太久,靈魂不會再缺失了吧?那個女人,這樣幸福嗎?所有的無法接受都被無形的海風吞噬了,船上的人這才明白,海水,包容著一切,也毀滅著一切。如何證明那兩個人存在過或死在這裏呢?沒有那種方法,華家的男人是屬於大海的,他的女人也做到了。

他們不願離開,船卻還是找到了回家的路,隻是有兩個同樣該回家的人已經不在。

小漫躺在s市家裏的**不情願地醒過來,她多希望一切隻是一場夢,她迅速站起身,不顧眾人阻攔衝出去,她飛奔到渡口,沒有船。她跪在地上,彌補眾人已經發作過的鬼哭狼號,一邊哭一邊往水裏鑽。

聚傑拉住她,“不要這樣,她已經做出選擇了,發泄一下吧,別做傻事。”他的聲音沙啞著。

正像他說的,小漫一直跪在岸邊發泄到聲嘶力竭。我們不是一體的嗎?你怎麽可以離開我?你答應和我一起擺脫那個地方,一起興建新柯韓的,為什麽先走?幹嗎總是一個人?不是說重視我嗎,你究竟騙了我多少次?她無力地趴在地上,集中了所有圍觀者的目光。

聚傑也捂住眼睛,目不直視前方,小漫靜靜站起來,看見路就跌跌撞撞地走,也不坐車,像被心裏淌著的血灌醉了一般。

聚傑遠遠跟著她,一直跟到沒有人的地方。“你回去吧,讓我靜一靜。”小漫有氣無力地說,聚傑止住腳步,不再向前,她又晃晃悠悠地前進。

她走了很遠很遠,一直到了特工組的後山,不怕被發現,也沒想會被殺掉的事,累了,餓了,也不知覺,她坐在一片楓樹林裏,從不知道還有這麽個地方,嫩綠的楓葉隨風飄落,到了秋天,一定會紅火的,可是這片特立獨行的葉子卻沒有成熟就飄落了。

眼前突然出現這樣的景象:涼爽的秋季裏,阿景站在漫天飛紅當中耐心地挑選撿拾著楓葉,她似乎幻想著把這些葉子帶回家做成麻醉書簽的欣喜,她總是這樣,看每片葉子都像看一件曠世之作,為隻那一瞬間的用場不懈精雕細琢。幻像裏,白霧蓋不住楓葉的火紅,這場景就仿佛是為她而設的,她祥和地微笑著,沒有貪念,沒有雜質,就像,一個天使。

是你在告訴我,你已經變成天使了麽?那裏也有你最愛的楓葉吧?四季都如秋般火紅,隻不過你不必再將那些你疼愛的葉子放在麻醉劑裏,然後,醉了自己。

小漫閉上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又不知愣了多久。

又念亂了,還得從頭再念,為金絲雀豎立的十字架前,秦城雙手合十,用他最真實的一麵禱告著,不知為什麽,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出岔子,他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從頭來過,他不是教徒,卻特意為它誦讀聖經的句子,他明白也許上帝不會理會這樣一個雙手血腥的人的願望,可他企盼,至少救贖無罪的鳥兒。

然而,他有些怨恨地張開眼睛,這場超度恐怕暫時無法進行了,他注視著投在他身邊的影子,“您擋到墓碑的光了。”

“你怎麽這麽傻。”

“傻的是這鳥兒,放棄了自由與光芒,一生陪我待在陰暗的地窖裏,現在,就算偶爾向上帝低頭,也要把屬於它的白晝還給它。”

“你知道你現在多愚蠢嗎?”麵具男說道。

“愚蠢的還是這鳥兒,總是用金燦燦的羽毛像太陽一樣照進我的視線,自己卻越發黯淡,我要讓它待在這,這裏的陽光最多了。”

“沒關係。”麵具男讓出本被他擋住的陽光,“我可以理解,年輕人總會為了感情衝動,這隻是荷爾蒙作祟而已,你過一陣子就會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了。”

“請您離開,我還要禱告。”

“我隻是來告訴你,她死了。”

秦城終於回過頭,投來警惕的眼神,“你說誰?”

“柯景恩,和斯貝古一起在爆炸中同歸於盡了,別那麽看著我,是斯貝古自作主張的,已經是兩天前的事,我也剛得到線報。”

“我不信。”

“去旅旅遊,或者以律師的身份打幾場官司,最近沒有你的任務,用不了多久你就回到現實了。”

“我說我不信!”他沒有完成禱告就跑開了。

小漫又一次醒來,她神智不是很清,拿起楓葉細細端詳,“怎麽還沒紅呢?紅了,她就會來的。”

清晨的霧氣裏露出那張在焦慮中也呈現絕美的臉,“是真的嗎?”

小漫抬起頭,腦袋醒了一半,“你真的沒死,可是她死了。”

秦城的心是被誰“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的那麽徹底?他們都沒再說話,因為要靜靜聆聽楓葉奏響的淒涼樂曲。楓葉見到他的悲傷,臉也紅了,這些楓樹是他種下的,種下的時候,幻想著有一天,阿景能來到這,給其中幾片煮製的榮幸。現如今,再辛勤的澆灌又有什麽用?它們繁茂或枯萎都一無是處,他轉過身,慢慢消失在落葉的哀鳴中,而對那曾經迷戀的背影,小漫也沒有多看一眼。

影風抱著雲布爪擦了一遍又一遍,卻再也擦不出它原有的光澤。他半睜的眼睛裏落滿了灰塵,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似的,毒性已經伸出一條條黑線緊緊綁住他,他看也不看桌上的天堂草一眼,讓那些毒帶來的疼痛盡情肆虐吧,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你了,阿景,為什麽我們總是分別呢?我們甚至沒有過過一次情人節,唯獨那次以為會一起過年,卻被神兵的巨款搞砸了,再見麵的話,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什麽情人節啊,生日啊,聖誕啊都要一起過,就像普通的情侶那樣,再也不戰鬥了。

“哥,快吃解藥吧,你隨時都可能毒發啊。”影飛一直坐在他身邊不吃不睡。

“你知道嗎,這雲布爪裏是她的靈魂,可是這兩天,我發現它的生命力越來越弱了,你說,它是不是知道它的主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