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

第090章

第090章

仁君啊!

三歲看終生,太子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代仁君的。

天下之福。

大莫之福。

“是!”水靈靈欣慰地點點頭,眼眶隱隱發紅,哽咽道,“軒兒乖!軒兒真是個好太子!”

璃軒的話,不在水靈靈的計劃之內,卻讓她明白,今日一舉,或許會成為璃軒日後的保命符。

深吸口氣,水靈靈神情一凜,郎聲吩咐道:“來人。傳太子口禦,將今日太子所收賀禮全部兌換成軍餉,送外東南西北四麵邊疆將士,讓所有將士穿暖襖、吃飽飯!”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齊齊跪拜聲,臣服聲,振聾發聵,回蕩在偌大的聖天殿。

x x x x

這年的冬天似乎來的比較晚,一片雪花飄落的跡象也沒有,依舊豔陽當空。

風,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刀刮般疼痛難忍,隱隱有些疼痛罷了。

水靈靈的心,卻被淩遲著,一刀一刀,狠狠地在心頭割著,割得它鮮血淋漓,割傷了她的眼,湧水淚水無數,濕了臉龐,割痛了她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

凝視著璃軒小小身軀上一道道淺淺青紫,小心翼翼地為他擦著藥,生怕弄疼了他。

“母後,這……這些是軒兒自己貪玩兒不,不小心摔出來的,你……你別哭啊!”璃軒不知所措的舉著小手,為水靈靈擦去滿臉淚水,卻怎麽擦也擦不完,不禁急了。

聖天殿的宴會,直到入夜才結束。

宴會一結束,他母後就抱著他,匆匆趕回鳳暄宮,命人用暖爐將內室烤得暖烘烘的,冷著臉扒下他的衣服。

自己貪玩兒摔不小心摔出來的?

哈!

怎麽可能!

他是太子啊!

他的兒子是太子啊!

即便再不得寵,有太妃保著,有貴妃護著,走到哪兒不是前呼後擁一大幫奴才陪著的,怎麽可能讓他摔得滿身青紫?

就算是學武,也不可能傷成這樣!

放眼皇宮,有誰有能耐傷了一國太子,周圍卻沒有人敢吭一聲,甚至連她兒子本人,也拚命掩飾著?

惟有一人。

惟有一個人————當今皇帝————他的父皇!

流著淚,水靈靈施展蘭花拂穴手,快速而輕柔的為璃軒擦藥。

即便沒有下雪,內室裏的暖爐也抵不住寒冷的入侵,璃軒身上青紫布滿,若以尋常速度,等她為他擦完藥,他想不得著涼都難。

蘭花拂穴手最大的好處,就是出手極快,動作極其輕柔,往日對敵時能搶在敵人尚未察覺之前封住敵人穴道,用蘭花拂穴手對付豆腐,就算她在最嫩的嫩豆腐上戳點上千百次,豆腐也不會有任何損傷,完好如初。

上完藥,為他穿上衣服,塞入暖融融的被褥,水靈靈沉聲問道:“軒兒,告訴母後,這些傷怎麽來的?如果你堅持自己摔傷的說法,母後就讓所有跟在你身邊伺候的奴才人頭落地。”第一次,對自己兒子拿出皇後的威嚴,在這種情況下,水靈靈心痛如刀絞。

璃軒一瑟縮,他早知曉,他瞞不過他的母後。

小時候的他,尚不懂事,隻知道母後對自己永遠是和顏悅色的,即便麵對父皇那些不懷好意的嬪妃,也從沒跟她們大過聲,紅過臉,在他懵懂無知的心裏,母後永遠是溫柔可親的。

而這一年多時間,跟在貴妃義母身旁,看的多,聽的多,想的多,經曆的多後,他才知道,他曾經以為永遠和顏悅色的母後,是真正的皇後。

她不大聲說話,她不紅臉,不是她性子好,而是她風淡風輕使出的高壓手段,令所有嬪妃憤恨且畏懼,不敢與之交鋒。

母後說話做事,從來都是直截了當,她從不隱藏她的性情,她不主動招惹任何人,但有人若招惹了她,她必十倍奉還,一次性將招惹她的人至於死地,永除後患。

父皇不喜歡母後,不僅是因為舒相大人的關係,更因為母後不出手則已,出手必要人後悔終生的行事作風。

一年多來,他看著父皇的那些嬪妃是怎麽欺負貴妃義母的,看著貴妃義母是怎樣步步退讓的,看著他的父皇是怎樣的寵愛貴妃義母,怎樣的討厭他、討厭他遠赴邊疆的母後,看著父皇的嬪妃怎樣臉上笑容滿麵、暗地裏勾心鬥角,看著她們躍躍欲試想除他而後快。

所有他不曾想過、不想見過、不曾聽過的,一切的一切,以最直接最殘忍的方式呈現在他眼前,讓他無法忽視,無法逃避,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終於,他知道他的母後將他保護地有多好,多周全,也知道了他的母後,其實是個多麽強勢的人,不象他想象中的那般與世無爭。

或許,他的母後曾經是與世無爭的,可皇宮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逼得她強勢。

纖眠姑姑曾經無意中說過,在他出生前,在母後剛進宮時,是何等的淡定淡然、超脫世外,後宮嬪妃之間鬥個你死我活,她從參與,亦不幹涉,直到有了他,和他無緣得見、一出生便夭折的皇妹,他原本想置身事外的母後,才攪進這些永無至盡的鬥爭中去的。

他的母後,一直在盡己可能地保護他,而他的父皇……

“母後,軒兒聽說過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些……是軒兒應該學會承受的。母後不要再難過了,軒兒不疼,真的不疼!”在聖天殿時,他第一次清楚感覺到父皇母後之間的暗濤洶湧,更清楚的明白,他的父皇母後對彼此,早已超過“想看兩相厭”的境界,大有不鬥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之感。

他不想。

他真的不想啊。

他希望父皇母後和平相處,希望有個完整的家,希望父皇能喜歡自己,抱自己,親自己,而不是每次看見他的目光,深沉晦漠如海,想吞噬他般,憎恨。

是的。

他的父皇,憎恨他。

盡管他不曾說過一個字,也不曾表示過,但他感覺的到,他憎恨他。

為什麽?

他不知道。

聽到璃軒這樣說,水靈靈不知該欣慰他長大了,還是該心痛他小小年紀就要麵對這些。

多年來,她盡可能的保護他,將他保護得滴水不漏,為的,就是不想他再走自己曾經走過的路,誰知……

若是瑤瑤活著,她或許不會把所有精力放在璃軒身上,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擦去滿臉淚水,水靈靈萬分篤定道:“他讓你忍凍挨餓了,對麽?”

“不……”璃軒神情慌亂。

他的父皇不打他,不罵他,隻是微微頷首,他便要接受變相的無故責罰。

“不需要否認。”水靈靈冷笑一聲,“從你說出不想邊疆將士忍凍挨餓時,母後就猜到了。軒兒,你不過五歲,身為太子的你,過的是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的日子,怎麽可能知道忍凍挨餓的滋味不好受呢?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過,你怎可能發出那樣的感慨?”

再者,她離宮時一個奴才不帶,甚至連纖眠也沒到,威脅太妃,對貴妃下毒,跟舒相通氣,就是為了保護她的兒子。

這麽多有權有勢有寵的人護著,他怎麽可能受到傷害?

每次她收到的飛鴿傳書,皆沒提過璃軒受到傷害,這隻有一個可能,不是纖眠也不知道皇帝對璃軒下手,就是纖眠礙於皇帝身份和璃軒受到的是變相傷害,惟有這兩種可能,她才可能對此事隻字不提。

此時的璃軒,已非當時水靈靈牢牢保護在羽翼下的璃軒,對人情世故已有一定了解,也學會了忍耐偽善,卻終究年齡太小,聽水靈靈一語道破,臉上頓時閃過一派驚惶之色。

含淚澀笑,水靈靈不知說什麽才好,粉拳緊攥,壓抑著心頭洶湧怒潮,抓過璃軒狠狠抱在懷裏,力道之大,恨不得將璃軒嵌入她身體裏。

“沒事了,母……”

“啊————”

“滾!”

“皇上息,啊——”

“皇上……”

“娘娘,皇上來……”

“皇上,主子已經安置了,您,啊————”

“劈裏啪啦”

外室傳來無數尖叫聲,劃破寂靜長夜,留下一道永遠難以彌補的傷痕,亦挑起水靈靈好不容易勉強壓下的滿腔怒火。

璃軒感覺到水靈靈在發抖,憤怒地發抖,忙抓住她的手,懇求道:“母後,求您別……”

來不及了。

璃軒話未說完,皇帝聹便一臉盛怒殺了進來,水靈靈驀然回頭。

“啪”

“母後?!”

“主子!”

“皇後娘娘!”

“皇上!”

所有人,鳳暄宮裏所有人都看見了,看見怒火滔天的皇帝,衝進內室二話不說,抬上就打了皇後一耳光,打得皇後重重摔倒在地。

“賤人!”這話,出自皇帝聹之口,帶著驚天怒火,以及一絲絲難以察覺亦不願承認的心痛。

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莫皇朝的皇帝,不僅打了大莫皇朝的皇後,還罵她是“賤人”,這,意味著什麽?

沉寂。

重如泰山的沉寂,壓抑著所有人。

璃軒被皇帝聹突如其來的怒火駭住,嚇得隻會哭,卻不敢發出丁點聲音,想撲下去看看他的母後,卻不敢。

不敢,不是畏懼皇帝聹的盛怒,而是驚恐水靈靈渾身散發出來的淩厲且死寂的殺氣。

不僅僅是璃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忙不迭悄悄往外挪動腳步,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纖眠暗自焦急,早在白日,水靈靈回宮換朝服時,她就感覺到她的憤怒,她看著太子的目光,是那樣的心痛,那樣的憤恨,那樣的無奈,若非太子千歲節在即,隻怕她當場就要發難於鳳暄宮所有奴才。

入夜回宮後,水靈靈更是急不可奈喝退所有奴才,將太子抱進內室,傳了無數療傷化淤消腫之類的藥膏入內室,嚴峻冷冽的神情,叫她膽寒。

此刻,皇帝怒氣衝天得衝入鳳暄宮,一言不發打了水靈靈一耳光,更辱罵她,瞧她此刻氣勢,隻怕此事不能善了。

這可如此是好?若在這個節骨眼上,帝後失和,計劃該如何實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