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聞時代

第8章 歌劇魅影

你不能怠慢老板,所以隻好怠慢老公。

——藍小柔

楚天愛是那種讓許多女人羨慕的人,嫁得好。

你一定會說,她很漂亮。固然,她相貌出眾,且才藝不凡,生就一副美麗的歌喉,她那天籟般的聲音,很有可能成為中國的莎拉·布萊曼——如果有幸遇到安德魯·韋伯的話。但她遇到的是路大維——當然,軍人出身的他也不是一般戰士,沒有背景,赤手空拳,十年商海躋身億萬富豪之列,即使在當今英雄輩出的商界,也還是能數過來的。

不過,你若以為她是那種工於心計、憑借美貌嫁入豪門,試圖通過婚姻改變命運的女人,那就冤枉她了。

事實上,她是一個單純的女人,29歲的年紀,還像少女一樣,單純得令人難以置信。每次聽別人說起社會上的負麵新聞,她就揚起那對好看的柳葉眉,瞪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驚詫地道:“真的嗎?怎麽會這樣呢?”

也難怪,她出身軍人世家,祖父是海軍高級將領,退休前曾任藍城軍區司令員,父母也都在海軍,父親去世前曾任艦長,母親是首席舞蹈演員,一次參加巡回演出歸來,父親開車去接她,途中與一輛卡車相撞,不幸雙雙遇難。天愛和哥哥跟隨祖父母長大,兩位老人對她加倍的關愛,還有哥哥的嗬護,她並沒有因為失去父母而承受磨難,她的生活依然充滿陽光。

祖父家是一幢深紅色二層小樓,每到春天,院子裏開滿海棠花,牆上爬滿綠色的藤葉,到了秋天,又變成醉人的紅葉,像公園般美麗,幽靜,怡人。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怎麽會工於心計呢?她不需要動用心計,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其實家境不好的人,往往心計比較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先天不足,要靠後天彌補。譬如路大維,就是這樣的人。

他家境原本還可以,雖然不像天愛那樣,有個當司令員的爺爺,但他爺爺也是個“海上司令”,在島上很有名氣。一家人靠捕魚為生,雖不富裕,尚可溫飽,生活不成問題。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老人膝下三個兒子,老大在一次出海時遇到台風,人和船一起失蹤了。事隔兩年,老二又遇海難。老人連失兩子,連個屍首都沒有,隻留下兩座空墳,經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他拉著老三的手,留下遺言:不許出海!路家以後世代務農,永不出海!

這個老三,就是路大維的父親。那時他剛剛出生,還不記事。從他記事起,就跟著父親去山上種地,島上都是漁民,以捕魚為生,隻有他們家,靠種地為生。

他們是島上最窮的人家。島裏人常常嘲笑他們。

年少氣盛的路大維自然不服,12歲時偷偷跑到海島捕撈隊,出了3天海。回來被父親痛打一頓,把他帶到爺爺和伯父墳前,讓他發誓:以後再不出海!

窮不要緊,隻要活著,安穩地活著——父親這樣告誡他。

路大維之後再沒出海。又過了兩年,他14歲時,有一天父親騎自行車去供銷社買種子,過橋時被汽車撞到溝裏,人還沒送到醫院就咽了氣。

父親一走,他成了家裏唯一的男子漢,要照顧年邁的奶奶、病弱的母親和幼小的妹妹。

“我14歲時,就知道將來怎麽活了。”路大維後來對天愛這樣說。那時她22歲,剛剛大學畢業,生活對她來說,像一幅未展開的畫,充滿了想象,卻疏於思考。

而路大維,豈止是思考,簡直是深思熟慮。他16歲那年,部隊來招兵,他知道這是離開海島的唯一機會,他不想一輩子在島上種地。他跑到派出所,軟磨硬泡,把戶口上的年齡改成18歲。就這樣,他離開故鄉,來到藍城,成了一名海軍戰士。

他當了6年水兵,退役後來到藍城,在碼頭扛過大包,開過黑車,賣過報紙,靠著一個聰明的大腦和兩個過硬的拳頭,逐漸壟斷碼頭附近的報攤,賺進人生第一桶金。

2001年秋,路大維得知藍城婦聯刊物《婦女之友》因經營不善,多年虧損,欲尋求合作。他想承包下來,於是通過朋友找到主管領導,通過前方談判,後方送禮,打敗競爭對手,取得雜誌的長期承包權。

路大維接手雜誌後,立即著手改進,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金征集刊名。一是嫌原刊名土氣,二是借此吸引讀者眼球,增加人氣,以改變其瀕臨倒閉的命運。沒想到,此舉不僅改變了刊物的命運,也改變了他自己的命運。

說起來,這要感謝藍小柔。當時她在北京讀大學,從網上看到美國百老匯劇團將要來京演出《歌劇魅影》的消息,興奮地去找楚天愛,兩人相約一起去。

《歌劇魅影》是法國作家加斯通·勒魯創作的一部小說,講的是十九世紀末、發生在巴黎歌劇院的愛情故事。在這所著名的歌劇院,有一個神秘的幽靈,傳說中的音樂天使,他原本是巴黎紅極一時的歌劇名伶,一場意外的事故使他麵容殘毀,從此遠離摯愛的音樂舞台,苟居於劇院陰暗的地下室中。但是,年輕的女高音克麗斯汀那天籟般美妙的歌喉,闖入他禁閉的心門,將他帶入一場驚心動魄的愛情……

小說先後多次搬上銀幕,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國作曲家安德魯·韋伯改編的音樂劇,那美妙的歌聲,醉人的旋律,令全球億萬觀眾為之動容,百看不厭,成為音樂史上的經典之作。

安德魯·韋伯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作品,讓遠在大洋彼岸的一位中國女孩——楚天愛喜結良緣。

這還得從藍小柔說起。《歌劇魅影》不菲的票價,對天愛來說不算什麽,可對父母都是工薪階層的她,還真是問題。

寒假到了,她從北京回藍城,還在為劇票的事發愁,剛巧,家裏訂的《婦女之友》雜誌,她看到上麵刊登的消息:3000元重金征求刊名,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拿著雜誌去找天愛。兩人關在房間冥思苦想,一會兒上網,一會兒查字典,忙了一下午,起了幾個名,可都不滿意。

小柔有些泄氣,向後一仰倒在**,“算了吧,看來我們沒有發財的命。”

天愛瞪了她一眼:“別說泄氣的話。你不想看《歌劇魅影》了?”

“怎麽不想?我做夢都想呢!可你看我們起的名,《女子世界》,《女子天地》,《女性家園》,我自己都覺得不好,別說人家總編了!也不知道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喜歡什麽樣的刊名。”

天愛想也沒想,隨口道:“辦女性雜誌的,應該是女的吧。”

小柔翻身坐起來,搖搖頭道:“那不一定,很多女性品牌的創辦者都是男的,他們把女人當產品來研究,知道什麽東西討女人喜歡。”

天愛仰頭望著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語道:“什麽東西最討女人喜歡呢?”

“愛情,”小柔脫口而出,“女人是感情動物,不管事業心多麽強的女人,都渴望有一個人真心實意愛她。”

“那就叫《真愛》,怎麽樣?”

小柔一下從**跳起來,興奮地道:“好,這個名字好,天愛你真行,我們肯定能入選!”

藍小柔等不及了,她嫌郵寄太慢,非要親自去送。第二天,兩人一起去了雜誌社。那是一棟外表陳舊的棕色小樓,裏麵也黑洞洞的,過道又窄又暗,天愛走在前麵,深一腳淺一腳,險些和迎麵走來的一位男士撞上。

“請問,這是《婦女之友》雜誌社吧?”天愛問,向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麵前的男士。一副齊整的小平頭,相貌倒不難看,隻是透著倦容,好像幾天沒睡覺似的。

“是啊,你們有什麽事?”

“我們是來應征刊名的。”

“唔,那去二樓總編室吧,樓梯在那邊。”他指了一下身後。

天愛道了聲謝,和小柔一前一後上樓。紅漆地板年久失修,透著一股腐爛的木頭味,踩上去咚咚作響。

“這人誰啊?”小柔悄聲問。

“不知道,不像是雜誌社的。可能是送快遞的吧。”

“辦公樓這麽破舊,好像不怎麽景氣呀,他們會拿那麽多錢征集刊名嗎?會不會是騙人的呀?”小柔環視著周圍,疑惑地問。

天愛回頭看看她,“應該不會吧,雜誌上都登出來了,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怎麽會騙人呢。”

二樓比一樓亮堂些,兩人順著走廊往裏走,總編室在最裏麵,門開著,裏麵沒人,隻有兩張舊式辦公桌,兩把沒有扶手的折疊椅,和一個黑色皮革沙發。一眼望去仿佛時光倒退20年,現在很少有人用這樣的辦公設備了。

小柔衝天愛吐了一下舌頭,滿臉失望,“看來,我們白來一趟了!”

兩人轉身要走,這時,剛才在樓下遇到的“小平頭”迎麵走來。“怎麽不進去?”他問,探頭往辦公室看了一眼,不滿地皺起眉頭,“怎麽沒人?”他衝她們歉意地一笑,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天愛和小柔走進辦公室,在沙發上落座。

“小平頭”拉過一把椅子,在她們對麵坐下,臉上依舊帶著倦容。他極力打起精神,聲音略帶嘶啞地道,“這本雜誌由於經營不善,一直虧損,現在我們剛剛接手,準備改革,名字、內容、版式,都要改。坦率的說,目前是創業階段,資金比較緊張,但我可以保證:征集刊名絕對真實、公正、可信,不存在任何欺騙行為!”

藍小柔臉“騰”的一下紅了,自己剛才的話被他聽到了,看來他還真是雜誌社的,不是送快遞的。

“我們相信這次征集活動真實,公正,可信,所以才會熱心參與。”楚天愛微笑著道,替好友解圍。

“小平頭”將視線轉向她,冷峻的目光透出幾分柔情:“感謝你們的參與,之所以設立獎金,就是想表達我們的感謝。”

“那我可不可以問一下,到目前為止,貴刊共收到多少征集信?評委有幾位?最後裁決由誰來定?”藍小柔趕緊問,她最關心的是能否入選。

“征集信由總編室負責接收、統計,具體數目我不太清楚,評委有5人,都是雜誌社編委,最後裁決權在我這。”

房間裏一陣沉寂。藍小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最後裁決權在你一個人手裏,怎麽能保證公正?而不受個人偏好和偏見影響?”

“小平頭”剛毅的臉上露出一嘲諷的笑意,“絕對的公正是沒有的,名字這東西,又不是數字,多多少少會受到個人偏好影響,但我可以把影響減到最小,最大限度的站在客觀角度、為雜誌選一個合適的名字。這一點你們可以相信我。”

“為什麽?我們為什麽要相信你!”楚天愛瞪著一雙純真的大眼睛,任性地問。

“小平頭”似乎並不介意,他抿了下嘴唇,提高聲音道:“因為我是投資人。動錢才會動心,你說,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關心這雜誌的名字?”

天愛和小柔互相對視一眼,不言語了。

“小平頭”打量著她們,見她們都不吭聲了,禁不住笑了起來。他站起身,在房間踱了幾步,在她們麵前停下,“你們還有什麽疑問嗎?如果沒有,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們應征的刊名是什麽呀?”

天愛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小柔,她急忙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個信封,起身遞過去。

“小平頭”接過信封,抽出裏麵的稿紙。小柔緊張地看著他,天愛更多的是好奇。

房間裏安靜得像考場。

等了足足有10秒,“小平頭”抬起頭,把稿紙往辦公桌上一放,語調平緩地說:“《真愛》,很好,就用它了。”說罷,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於莉,準備3000元現金,等會兒有位——”他捂住話筒,回身看著藍小柔,“喂,怎麽稱呼你?”

藍小柔怔在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小平頭”指著辦公桌上的稿紙:“你起的名字,不要獎金啦?”

她這才醒過神來,興奮地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用手一指天愛:“不是我起的,是她——楚天愛。”

“小平頭”鬆開捂話筒的手,“於莉,等會兒有位叫楚天愛的——哦,算了,你來我辦公室吧。”

不大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一位年輕女職員走進來,一頭烏黑的短發攏在耳後,一張好看的圓圓臉,看上去像個清純的女大學生,隻是緊抿的嘴唇顯得過於嚴肅和老成了。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雜誌社會計於莉。這位是楚天愛,她來應征刊名,我決定采用。你帶她去財務室領獎金。”“小平頭”吩咐道。

於莉點了下頭,抬眼看著楚天愛,像審查賬本一樣審慎地注視著她,用會計慣有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呆板聲調說:“請跟我來吧。”

楚天愛回身看看“小平頭”,他眯縫起眼睛,指了指於莉,“去吧,跟她去領獎金。”

天愛興奮地拉起小柔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什麽,回身衝“小平頭”行了個禮,“謝謝!”

走出辦公室,楚天愛問於莉:“於會計,剛才那人是誰呀?”

於莉疑惑地看看她:“怎麽,你還不知道?他就是我們總編路大維呀。”聽她的口氣,仿佛是在說,他就是安德魯·韋伯呀!

楚天愛瞪大眼睛,那神情,仿佛見到了幽靈——的確,路大維就像幽靈一樣,不經意間闖入她的生活,占據了她的心靈。

七個月後,她嫁給了他——距她大學畢業僅兩個月。

而與她一同畢業的藍小柔,卻是在七年之後,才做新娘。不過她現在差不多已經忘了自己要做新娘這回事了,心裏想的都是發布會的事。

那天,她從路大維辦公室出來,稿子順利通過,本以為可以偷得幾日閑,料理一下自己的婚事,沒想到路大維一場高爾夫,打出一個發布會,她的假期尚未開始就已結束。

怪不得人說,老板,就是一天到晚板著臉,讓你不得閑的人。你的時間已經被他購買了,所謂職場,就是一份契約。在勞動合同上簽了字,就等於把自己給賣了。

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向楊一解釋。

沒辦法。人在職場,身不由己。你不能怠慢老板,所以隻好怠慢老公。

藍小柔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冥思苦想,用3天時間做的發布會方案,路大維不到一分鍾就給槍斃了。同時槍斃的還有周陌做的高爾夫球場的宣傳文案。

眼看時間一天天逼近,發布會方案還沒有著落,藍小柔跳樓的心都有了。情急之中,她想到簡雪。

簡雪不愧是女中大俠,她開導小柔:“這個發布會,其實是路大維送給天愛的一份禮物,為他們的七年婚姻充氧。所以呢,主角是天愛,應該從她身上下手。你好好想想,天愛喜歡什麽,什麽最能打動她?隻要能打動她就OK了!”

藍小柔茅塞頓開,興奮地拍手道:“我知道了,《ThePhantomOfTheOpera》(歌劇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