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鬥:攜子重生

一百四十章

“執畫,我要死了……”趙十七作極敏捷地抱起執畫的一隻手臂在胸口,她眼裏全是恐懼和痛苦,她整個人蜷縮成團,下頜處竟是控不住地顫抖著,雖是惡夢,卻太詭異,且夢中的人,每一段表情,甚至眼神都如此逼真,象是失憶的人,某一天突然回想起所經曆過的事般。

執畫想過去掌燈,卻一時掙不開手,稍一用力,趙十七便如受驚的小獸抖得更曆害。她隻好躺了下來,抱著趙十七如哄一個孩子般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細慰,“小小姐,哪有人做夢會做死呢?夢就是夢,所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是因為太累,小姐早上照顧了半天的姑小姐,累壞了,所以夜裏頭才會做夢!”

趙十七她掩住臉,拚命地搖晃著頭,想去否定,去抗拒,她全身顫抖,聲音虛浮如薄雲,帶著如夢似幻般的虛無縹緲,“畫兒,你為什麽總是當我是孩子,我已經大長了,我分得清什麽是夢境,什麽事真實……”她太想有一個人分享她心中的苦處,可除了師父能明白,其它人都隻當她是孩子惡夢醒來後鬧騰,全不當一回事。

“可是……”執畫抱著不停顫抖的她,抹著她額上不停滲出的汗,看著趙十七一臉悲痛的模樣,餘下的話還是吞回腹中。

執硯睡得比較沉,也聽到了動靜,她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站起來,兩腿晃了幾下後,觸到榻底的鞋子。站起身後,伸了個懶腰,方走到窗台邊,點了燈,轉過頭,又打了個哈欠問,“小姐,要喝水麽?奴婢去外頭打一些!”

執畫一直冷冷看著執硯慢條廝理的模樣,聞聲冷笑,“等你去外頭打了水回來,隻怕這天都要亮了!”

執硯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也沒聽出執畫話裏透著嘲諷,還當真地推開了窗子,“咦”地一聲,探出頭,瞧了瞧黑沉沉的天空,“這天還早著,沒那麽快亮。”她擱下空空的水壺,又升了個懶腰,倦倦道,“既然小姐不喝,那我就接著睡了,哎,今天掃了一天的地,真是累死!”

這時外頭響起了敲門之聲,執硯不滿地輕吼了一句,“誰呀,半夜三更要不要讓人睡,敲什麽門?”

外頭響起齊嬤嬤帶著怒氣的聲音,“執硯,你這浪蹄,你盡可給我大聲地嚷,趕明兒,我回了老太太,把你攆了,回你的鄉下種田去!”她就睡在隔壁,聽到些聲響,就料到定是趙十七又發惡夢,忙到樓下的廚房端了湯上來。

執硯嘴裏冷哼一聲,腳下倒不敢遲疑,風風火火地衝了過去開了門,瑟縮地看了一下一臉怒氣的齊嬤嬤,小聲嘟喃一句,“我做錯了什麽,開口閉口成日回老太太攆我,今日還讓我掃了一天的地。到底我是侍候小姐,還是侍候你來著?不過是沾了小姐喝你幾天奶,天天端著架子欺負人!”

“執硯,你夠了沒,沒看到小姐這會難受麽?”執畫忍無可忍亦凶了一句。

“你們不要吵好不好,我不想聽到聲音……”她突生一種怒氣,為什麽自已都傷心成這樣了,這些奴才還有心思吵架!聲音卻被哽在了嗓子裏,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的眼淚不斷的落到他的胸口,她心裏煩得曆害,但她原就是個隨性的人,生了氣,也吼不出氣勢,倒象撒嬌的孩子。

執硯心想,小姐夜裏發惡夢又不是一回兩回,醒來時哭成個淚人,到了第二天還不是生龍活虎,何至於大驚小怪。

齊嬤嬤端著一汪清透安神湯走了進來,來到床榻邊,執畫忙將趙十七扶起,齊嬤嬤輕輕吹著氣,在蒸騰的白色水汽中滿臉慈愛地看著她,低聲道,“小小姐,奴婢擔心小姐睡不安枕,傍晚進就熬了安神湯一直放在小爐裏煲著,這會剛好可以喝,您喝些再睡吧!”

趙十七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乖巧地點了點頭,她就著齊嬤嬤的手,小口地啜了一下,甜甜的但一點也不苦,忍不住小臉綻出一絲笑意,“謝謝奶娘!”

齊嬤嬤在床榻邊坐下,輕輕撫了一下趙十七的小手,含笑,“加了大紅棗,是這寺裏自已種的,小小姐素來愛甜,剛剛好。”

趙十七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溫溫熱熱地流進胃腹之中,那樣的溫暖一下子驅散了心頭纏繞著的恐懼感。

執畫挑開趙十七額頭間的碎發,見她額間全是汗,轉頭想吩咐執硯端盆熱水來,卻見執硯靠在窗邊,悠閑地用手揚著風吐著氣,氣又不打一處來,“執硯,還不去抹把熱水,給小小姐洗把臉,天底下沒瞧見你這樣當奴才的,是不是欺著小姐性子軟?”

“執畫姐,你有事吩咐就是,何必拿話頂我。”執硯對執畫倒不敢說什麽,忙端了空臉盆出去打水。

齊嬤嬤是趙老夫人房裏,這次趙十七回來,趙老夫人瞧著趙十七身邊的丫環好象越來越沒規距,便差了齊嬤嬤過去管一管,立立規距。

齊嬤嬤來了幾日後,發現執硯對照顧趙十七並不上心,原本是想攆人,倒是趙十七想執硯也伴了她這麽多年,雖說性子粗了些,做事也有點懶,但總歸對自已還算忠心。若攆了,換一個的話,一是不熟悉,二也指不定能找對她真心好。

齊嬤嬤想想也有道理,這才罰著執硯去打掃寺院。

趙十七喝了一碗溫熱的湯,心裏倒舒服些,她靠在執畫的懷中,伴著偶爾的一聲兩聲的抽蓄,也已慢慢地平靜下來,認真的回想起方才夢中有關師父交代過的一切。

師父真有難托夢於她,也是托她找父候或是她的兄長去救,怎麽會托她找姑姑?

師父讓她尋找姑姑,可姑姑多少年來從不理世間俗世,這水月庵除了自已偶爾來住幾天,幾乎不見外人,就算是祖母想進來看看自已的女兒,也被姑姑拒之門外。

這樣與世隔絕的人,有什麽能耐去救一個關在刑檢司死牢中的人?

師父有難,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但若僅是自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未經證實就草草率率地去跟姑姑商良這事,就顯得太兒戲。

但為了慎重,她還是得把事情弄個明白。

她想,隻要證實師父是不是真被關進了刑檢司的死牢,就能證實方才夢境是真還是假。

“畫兒,你明兒一早就回府裏找大哥,就說我有急事尋他。讓大哥過來一趟!”

執畫剛想應,執硯突然端著半盆的水形色匆匆地推門進來,臉色蒼白,一路端著水半跑過來,水到處濺得滿地都是,“小小姐,不好了,我們敢緊離開這裏吧,這裏不能呆人了!”

執畫見執硯臉色蒼白,氣喘息息的模樣,疑聲問,“出了什麽事?”

執硯把水擱在枕邊的小案上,壓低聲線說,“我聽到有女鬼的哭聲,很淒慘的……”剛說完,天空突然一道閃電下來,震得房裏的人全嚇了一跳。

“啊……”趙十七這會剛做了詭異的夢,聽執硯一臉驚恐的表情說這裏鬧鬼,恰巧半夜驚雷,隻嚇得尖叫一聲又往執畫的懷中縮。

齊嬤嬤聞言蹭地一聲跳了起來,照著執硯的臉狠狠的煽了過去,“打你這個噪蹄子,成日不做事,聽風是雨地就來嚇小小姐,沒瞧見小小姐這剛緩過勁麽?”齊嬤嬤人雖過了四十,力道不小,剛罵完,一把就揪了執硯的耳朵將她整個人往房門外扯,“你給我在外頭呆著,沒叫你不許進來。”

執硯驚得哭出聲來,“我不要,我不要,執畫姐,救救我,我害怕,我是真的聽到了……”推搡間,執硯和齊嬤嬤的聲音越行越遠。

執畫不搭理,拍著趙十七的後背輕聲道,“小小姐,今晚特別悶熱,方才打雷,可能一會就要下雨了。下了倒好,夜裏涼快些,還更能睡個好覺,您別聽執硯口無禁忌的話。”

“那哭聲又怎麽回事?”趙十七卻想起夢中她什麽也看不見,卻聽見蘭亭流淚的聲音,一滴一滴地濺在她的心上。

執畫失笑道,“可能真是聽到什麽哭聲,但不會是神神鬼鬼的,奴婢聽說這院子隔壁是永恩寺,專門關押著一些罪臣的女眷。這些本也是千金小姐,家裏徒然被抄斬,難免會傷心,夜裏頭睡不著哭一哭,也屬尋常。小小姐莫聽執硯那死丫頭亂嚼舌頭,她就一個沒正經的性子。”她輕輕放下趙十七,絞了一把毛巾,幫著趙十七洗了臉,又道,“這會離開亮還早,小小姐再睡一會,到天一亮,奴婢這就去找大公子!”

趙十七點了點頭,仿似無限仿惶,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那你不要離開,燈也不要熄了,我害怕……一閉上眼就看到他了……”

“小小姐放心,奴婢就在這靠著,小姐一抬頭就能看到奴婢。”

趙十七這才放心,一手捉了執畫的手放在胸口上,可一閉眼,就瞧到蘭亭那漲滿血絲的眼眸,忙睜開眼,哭聲又溢了出來,“我不敢閉眼,執畫,寧王他要挖我的心……”

執畫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安慰,“奴婢覺得,你這是心病……”

趙十七悠悠一歎,她心裏空蕩蕩的,執畫雖貼心,可卻無法與她分享心事。

寧王府。

夏日碧空放晴,到了晌午時分,一輪紅豔豔的烈日當空映照,幾陣微熱暖風吹過,夏日的熱烈很快顯現出來。

鍾管家雙手叉著腰,大聲吩咐著正往大門裏搬著楠木家具的夥計,“小心些,昨夜裏下了一場大雨,地上有些滑,你們都要小心謹慎些,摔了人沒事,磕了這些寶貝可就有事了,這些都是王爺派人到江南訂製的。”

“鍾大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就算他們磕斷了腿,也不敢碰到這貴重的玩意兒!”路掌櫃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拿著紙扇拚命幫著鍾管家煽著風。

鍾管家擦了一把額間的汗,對著手上的茶壺嘴,猛地飲了幾口**茶,又抹了一把脖子的汗,“你說這天氣熱得也太邪門了,也沒個過渡,一下就熱起來!”

“是呀,大前天兒走到大街上,還覺得涼爽!從昨兒開始突然就變熱!”路掌櫃隨聲呼合著。

鍾管家走了幾步,撫了一下高大的圓柱的上金漆,“過幾天再把府裏重刷上一遍,就能辦喜事了!”

“辦喜事?”路掌櫃討好的接過鍾管家手上的茶壺,一臉好奇地打聽著,“瞧這陣勢,該不會是寧王殿下要納妃了吧!”

鍾管家樂嗬嗬一笑,從路掌櫃手上拿了紙扇,拚命地煽了幾下,帶著提點的口氣道,“是,到時候指不定你還能沾點光,多賺幾回銀子。不過,這得看你這差事辦得讓王爺滿不滿意了!”

“那還不是沾了鍾管家的光,這一回小的也不敢多賺,能拿回本就行。”路掌櫃說著,觸到鍾管家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哈了腰轉著話題,“不知寧王殿下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呢?”路掌櫃這一問,許多人不知不覺得停下腳步,這可是最新的消息,寧王殿下都二十有三,多年來不但在西淩未傳出一絲的桃粉事件,甚至有一陣還被人傳成有斷袖之癖。這回也不知是哪一個千金小姐有這種魅力。

鍾管家覺得這事也沒什麽好瞞的,瞧自家王爺那寵著沈二小姐的勁,那沈二小姐當上寧王妃是鐵定的事,“是前戶部沈尚書的嫡女,沈二小姐!”

眾人噓歎,直道這沈二小姐有福氣,如今誰不知皇上微服下江南,寧王監國,這擺明了寧王殿下就是將來的太子,這沈二小姐嫁過來,就是個準太子妃了,將來指不定就是一國皇後。

寧王府府門外的石獅旁,沈老夫人縮著身子,心裏就像壓著一片沉重烏雲,隻覺得透不過氣來。

皇宮夜宴散了後,她被太監領出了宮門,也不知該去哪,一個人晃蕩著到了沈府門前,但大門鎖著,她也進不去,又不敢在那多徘徊,免得被人認出當成笑話。

她身上又無銀兩,雖說頭上戴的釵花都很值錢,但這大半夜上哪去典當,隻好硬著頭皮找了一間好一些的客棧,把頭上的頭發摘下,問夥計能住幾天。

夥計看她衣裳不錯,不象個流浪的老太太,滿臉狐疑地接過時,沈老夫人畢竟年輕時在市井上混過,忙故意低頭抹淚說與兒子媳婦上京城來玩幾日,誰知不小心與家人走散了,這會天也黑了,她也不懂得路,所以隻能暫時在這裏找一下先歇一晚。

沈老夫人哭時,還故意用江南的鄉音,那夥計聽也,也覺得同情,心想,或許是富人家的老太太,便開了一間上房,又端了熱水和一些吃的。沈老夫人便安心地在客棧裏住了下來。

到了第二日,沈老夫人就去宮門口打聽沈逸辰的下落。

皇宮門口的侍衛一聽是沈逸辰的祖母,倒也熱心,告訴她,沈大人接了寧王的差事,到東越去了,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讓她去寧王府找寧王打聽打聽。

沈老夫人就去先典當行把頭上的釵子,手上的鐲子全死當了,換了二百多兩的現銀。回到客棧時偷偷縫進了內衣裏。她心裏想,要是能找到沈逸辰自然是好,要是找不到,長久呆在客棧裏也不是長久之計,便想著,拿著這銀子去北蒙找二兒子。

她懷惴著不安的心,打聽到寧王府所在之處,為了省錢,還特意一大早走路過來,誰知道寧王府一大早門口這麽熱鬧,她倒不敢蠻撞地上前,免得惹人注意,鬧出了笑話。

她瑟窩在那聽到寧王準備要納沈千染為寧王妃,又聽說寧王當了監國,將來可能是皇帝後,猛地被自已的口水嗆了一下,捧了自已喉嚨想咳又怕驚動四周的人,直憋得眼淚真流,心裏懊悔得快嘔出血來,恨不摔自已一巴掌。

她當初怎麽會沒瞧出這孫女的福份呢?就算是以前沈千染頂著一幅醜顏,她沒往這處想也是理所當然。可在她東越回來時,在沈家擺上夜宴時,邀請了那麽多的皇子仕紳時,她也應當瞧出這孫女以後肯定是非同尋常人呀?

那時的自已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隻道是那些貴客是瞧了沈逸辰的麵子或是瑞安的麵子來的,如今看來,他們衝的就是沈千染的麵子去的!

如果她當初不要如此為難她,現在,她就是這西淩城裏最尊貴的老太太了,那天在宮宴裏的那個嘲笑她的老太太能和她比麽?如果她的孫女成了太子妃,將來又成了皇後,那她就是皇後的祖母了!

突然,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她問自已,如果沈千染肯原諒她,她何苦還要千裏迢迢去尋找二兒子呢?那裏畢竟是未開化的族人,民風聽說雖很純樸,但那裏吃的是用的又怎麽能和西淩相比?

老話說得好,都是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如果她肯放下臉麵去求一求,或許沈千染能看在沈越山的麵上原諒她也未必可知。

以前她是錯了,但也是受人蒙騙,她哪裏知道申茹是這樣的惡劣心腸?又哪裏會知道申柔佳一心想陷害她?

況且,她也沒做什麽過份的事,這麽多年,沈千染吃的用的哪一樣又比別家的千金小姐差了?

不過是不讓她上私塾罷了,那也是怕她被別的孩子取笑,也算是一片好心!

如今沈千染也算是個孤女了,若要是嫁出去,娘家沒一個人也瞧著讓人笑話,多一個祖母總歸也算是個親人。

這樣一想,沈老夫人心裏的底氣就足了些。

她重重地哼了一哼,拉了一下身上的褂袍,順了順頭發,心裏突然有些後悔,這頭飾當得太快了,這回上去,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為她是冒充的。

沈老夫人也不管這麽多,挺著腰板走向寧王府的大門,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麵的人吆喝起來,“喂,老太婆,走路別走中間,沒看到我們正忙著麽,別擋道呀!”

沈老夫人一聽,博然大怒,轉身就指著那夥計冷喝,“瞎了你的狗眼,老身是當朝沈尚書的嫡母,當朝的一品誥命夫人,上門找我家的親孫女沈千染,你一個奴才竟敢對老身無禮!”

沈老夫人畢竟做了二十多年沈家的當家人,這一聲挺有氣勢,中氣十足,連著站在台階上的鍾管家也聽到了,忙步下台階上前一躬禮,“老夫人,您是……”雖瞧著不象,沈尚書雖說已過世,但沈家卻是寧家的姻親,財大氣粗,怎麽沈老夫人出門先不說連個坐轎沒有,身邊卻連個侍候的丫環婆子也見不到。

可瞧那身衣裳倒是上好的錦絲,而氣勢似乎也不象平常的老太太。

“老身是當朝前尚書沈越山的嫡母,隻因老身的孫女幾日不曾回府,老身特來瞧瞧她,你去通報一身,說祖母來探望她,她便知道!”沈老夫人臉上端著微微嚴肅的笑,朝著一臉納悶狐疑的鍾管家又問一句,“不知我那曾小外孫兒寧天賜這幾日可好?”

鍾管家這一聽便知不假,或許沈二小姐來這裏多多少少會有人知道,但府裏對小世子可是看管得很嚴,這外人是不知道的。

“哦,原來是沈老夫人,奴才這是怠慢了,沈老夫人您先請裏邊坐!”鍾管家馬上換了一副表情,點頭哈腰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這時,正在抬著一個衣櫥的幾個夥計忙讓開一條路,個個哈著腰,連邊賠著不是,“對不請,對不請,是小的方才有眼無珠,冒犯您老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別與小人計較!”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腰板一直,便隨著鍾管家走進了寧王府。

一進府,沈老夫人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與沈家不同,王府前麵是一個開闊的大園子,四周擺滿了各色的奇花異草。而大堂的風格與沈家更是不同日而語,那氣派簡直趕上了皇宮大院了。

沈老夫人禁不住全身熱血澎湃,她告訴自已,今日就是撞死在這大堂之上,也要求得沈千染的原諒。她的晚年,一定要住在這樣的府第,那才叫真正的大宅門!

“二小姐,昨夜下了雨,今兒怎麽還這般熱!”水覓在廊子上整理花枝,額頭已經微微生汗,不由抱怨道:“還指望著昨天的雨涼快一陣,這麽快又熱起來了。”

沈千染牽了小賜兒出來,今兒天氣熱,沈千染給他換了一件天藍色薄薄的八團起花通身華袍,袖口是深藍,襯得一張粉白的小臉越發嬌嫩。

“賜兒醒來了?”小家夥用完午膳便被沈千染哄著去睡了一覺,這會起來整個人精神奕奕地。

“覓姨好,王爺說今天要帶我去騎馬!”小家夥喜滋滋地朝著水覓一笑。

“什麽王爺,叫父王!”蘭亭親自牽了一匹棗紅的小幼馬,朝著母子倆走過來。

他瞧見沈千染一襲湖綠百合如意輕紗宮裙,裙尾的飛雲流蘇迎風擺動,逆著光線從左廊出走出來。夏日的陽光燦爛如金,在她素白的小臉輪廓上勾勒出一圈淺淡光暈,恍似沾著絲絲雲彩氣息而來。

不知不覺就扔了手中的小馬駒,上前就摟了沈千染的纖腰。

小家夥一看到馬兒,高興得扔了娘親的手,象隻小雪雁般地紮了過去。拚命地伸手想摸一摸馬頭以示友好,可惜個頭太矮,蹦了幾下也夠不著,急得圍著馬兒團團轉。

高溯見了,哈哈一笑,兩手叉在小家夥的小肥腰上架到半空。小家夥終於順心地摸到馬兒的頭,很小心翼翼地交代,“馬兒要乖哦,好好騎哦……乖乖騎哦……”

水月從懷裏掏出幾塊糖,打開一顆放到賜兒的手心上,“賜兒,你給馬兒吃糖糖,它就聽你的了!”

蘭亭見沈千染一眼憂色地瞧著,低下俊顏,沉篤的鳳眸子閃著清光,探視她雙肩以下飽滿的部分。不懷好意地盯了許久,“今兒這樣穿真是好看!”

沈千染俏麵飛紅,掙了蘭亭地手,走到馬兒邊,“賜兒第一次學馬,娘親還是跟著去才放心!”

小賜兒更樂意,馬上從高溯懷裏掙著下來,抱了沈千染的腿,仰起臉就蹭著撒嬌,“賜兒最想娘親陪了,娘親也最喜歡陪賜兒玩!”

蘭亭幾步上前,將小賜兒拎了起來,直接放到馬背上,在小家夥尚來不及抗議前,飛快俯到小家夥的耳邊問,“賜兒一會想不想自已放開騎,不要別人牽著?”

小天賜睜開琉璃大眼,倒是很聰明的地壓低聲線商良,“娘親說不可以哦!”

“娘親要是看不到,就可以了!你不說,高溯叔叔不說,誰知道呢?等小賜兒學會了,騎給娘親瞧,娘親是不是更高興,說賜兒最棒?”

小賜兒眼睛骨咕咕地轉了好幾圈,突然指著天上的烈日,大聲朝沈千染表示,“娘親,太陽公公太熱了,娘親小心曬不漂亮哦!”

早上小家夥起來時,蘭亭提出讓高溯帶他去騎馬,沈千染便說太陽太曬,別去了。

小家夥這會不想讓沈千染跟著,晃了半天的小腦袋也隻能找出這一個理由。

蘭亭朝沈千染眨了眨眼,笑道,“這馬兒很溫馴,你放心,有高溯帶著,不會有事,小家夥也有三歲了,可以學些騎馬射箭。”

沈千染對賜兒向來萬事小心,剛開始蘭亭提出,她是持一百個反對。但蘭亭執意,男孩子不同於女娃兒,還是早些,孩子太嬌慣著養並非好事,總不能一輩子護在身下養著。

沈千染哪不知道定是蘭亭說了些什麽收買了小家夥,便上前幾步將賜兒抱起,走開幾步,細細交代幾句後問,“娘親的話記得麽?”

“記得,不能騎太快,也不能往水邊走……”小家夥口齒伶俐地背出一順溜,惹得蘭亭在那頻頻搖首,最後上前一把抱過賜兒,往高溯懷裏一塞,“今兒要讓他學會在馬上掌握平衡!”

水月拉過小馬,遞個安慰的眼神給沈千染,用口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高溯和水月帶著賜兒離去。

蘭亭就扯著沈千染往寢房裏拉著,剛親上幾口,外麵就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

“二小姐,我能進來麽?”以前水月和水玉都一般隨便進,近來不敢了,因為誰也不知道寧王殿下是不是又混了進來。

沈千染忙站到銅鏡前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裳,輕輕按了一下發燙的雙頰,嗔了一眼蘭亭,方喊道,“月姐,進來吧!”

水月雙手推了門進來,瞧了一眼靠在床榻上一臉不饜足的蘭亭,也不在意地吐了吐舌頭。

她匆匆走到沈千染的身邊,先幫著沈千染整理著略為淩亂的頭發,固緊了腦後的釵子,低聲說,“二小姐,蒼月方才又醒了,說有急事找二小姐!”又轉身看了一眼蘭亭,道,“王爺,蒼月也讓王爺您過去,他說,他記起來了,說事情非同尋常,讓您務必也過去一趟!”

蒼月雖然之前就被賜兒救醒,但記憶已全失,而且,經常一入夢就無法醒來,雖施了針複醒來,可反反複複了幾次後,沈千染反而擔心長此下去,反而損傷了筋脈,便讓賜兒停針。

沈千染和蘭亭相攜來到蒼月的房裏時,蒼月正盤腿坐著。

“蒼月,你記起了?”沈千染走到蒼月的身邊坐下。

蒼月睜開雙眼,精瘦的臉上帶著幾縷蒼白,他的氣息還是有些不穩,“是的,二小姐,那日在揚州蒼月與大公子分開後,蒼月就趕回京城,到了沈家夫人的東院,蒼月看到一個灰袍的和尚進入夫人的房裏。蒼月隱了氣息隨著。看到那和尚在夫人的床榻上打坐,蒼月辯得出那和尚的打坐方式是密宗的冥思。所以,蒼月隱在他的身後,想探出他的目的!”

“你是神道教?”蘭亭劈口便問,神色突然變得殘冷陰酷,眸中流光裏竟隱約抹過一絲殺伐之意,饒是蒼月一生身經百戰,九死一生過來的人,亦被他的眼神震住。

蒼月斂了斂心神,佩服地瞧了一眼蘭亭,正色道,“殿下果然見多識廣,不錯,我師承東蠃,自然學過東蠃的神道教。但請王爺放心,二小姐是蒼月的恩人,蒼月對二小姐決無惡意,也決不可能用此邪教之術來窺探二小姐的心思!”

“蘭亭,蒼月與我之間,就象我和玉姐她們一樣,我們都是一起患過難。”沈千染握了蒼月的手以示她一直信任,兩人互相一笑,惹得蘭亭不滿的哼了一聲。

蒼月神色自然地收回手,輕輕一歎,“可惜我道行淺,雖然偷窺到那和尚的冥思的一些片段,但卻被他反噬,隱在夢裏出不來!”

蘭亭想起那日沈千染與義淨短兵相接,若是沈千染一個不慎,豈不也落得蒼月這樣的下場。一想起,整個人陰沉得曆害,眉頭緊擰,失了慣常的耐性,倏地一句打斷蒼月的感概,直接問,“你那日看到了什麽?”

蒼月不理會蘭亭對他突來的敵意,他看著窗外,眼閃著疑惑,似是在自語,“在沈夫人的房裏氣息不通透,多出來的氣息很難隱藏住,我不敢靠太近,所以沒有看到。倒是後來,我看到和尚到了北園。我悄悄跟隨著,看到那和尚先進了北園的破屋,在裏麵似乎呆了一會,最後他出來,坐在槐樹下打坐,我借著風吹樹葉時帶來的氣流一時縈亂,躲到了他的身後,探到了那和尚的靈台!”

“靈台?”沈千染不解地問了一句。

蒼月點點頭,解釋道,“神道教可以通過觸人的靈台,與人心靈相通,隻是我在東贏的時間不長,功力不深,所以,看到的東西不完整,隻是一些片段!”

“那你看到了什麽?”沈千染明白了,這種方式其實和那日義淨想看到她腦海裏的東西一樣,原來蒼月也有這等本事,難怪方才蘭亭的反應這麽強烈。

“我看到了三殿下來到北園的槐樹下,砍斷了北園的那一株槐樹,然後讓人運走槐樹!”蒼月瞧了蘭亭一眼,“三殿下,你當時穿的是龍袍!”

“接著呢?”沈千染微微一驚,她死前,蘭亭並未登基,既然蘭亭穿了龍袍,那說明是在自已死後的事了。

蘭亭為什麽來確那顆槐樹,那槐樹難道與自已又有什麽關聯?

“接著……”蒼月正想說,突然撫住了心口,沈千染見他臉色蒼白如雪,隱隱帶著一團冷霧,情知不妙,上前搭了脈時,發現蒼月的心髒已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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