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英雄

第三章 呂元膺

林潔道:“吳大哥,你猜這和尚是什麽路道?”

吳元慶道:“難說得很。但這人隻怕有些來頭。咱們且跟了去,一切小心,相機行事。”

林潔點點頭。不一日,到了洛陽,圓淨原來是中嶽寺的住持。吳元慶見這中嶽寺廟塔宏偉,占地寬廣,雖不如少林寺般壯觀,但竟住了數百名僧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林潔是女子,住在寺中不方便,吳元慶便在寺旁的旅館之中,為林潔開了一間房,然後來到寺中。每日與圓淨喝酒聊天,順著他的意思說話,圓淨甚是喜歡。

這日圓淨說有個行動,吳元慶便自動請纓,圓淨笑道:“殺雞焉用牛刀,白公子新來,且在寺中休息。”吳元慶知他對自己仍有疑心,便不再說。

這日晚間,吳元慶正與圓淨在方丈禪房中喝酒,一個小和尚進來,麵有喜色,圓淨道:“有什麽事嗎?白公子不是外人,你說好了。”

那小和尚道:“咱們得手了,已經燒了河陰轉運院,錢帛三十五萬緡匹,糧食三萬餘斛。朝廷十分震動。”

吳元慶吃了一驚,暗想,這和尚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河陰轉運院中的錢糧,皆是準備征戰淮西之用。戰爭最為重要的事便是糧食儲備,他這一把火,隻怕把朝廷某些官員的膽都會燒掉。此計真毒。當下並不動聲色,冷笑道:“想不到大師竟是吳元濟的人。在下倒是看錯眼了。”

圓淨驚道:“白公子何出此言?”

吳元慶道:“那吳元濟乃一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卻好勇鬥狠,遲早必敗。大師既是跟隨這等人,在下還是告辭的好。”

圓淨笑道:“老衲非吳元濟之人,而是李師空手下。李師空手下有十三太保,不知白公子聽說過嗎?”

吳元慶驚道:“難道大師便是十三太保之首的佛光太保?”

圓淨點點頭,道:“不錯。正是老衲。李師空英雄了得,愛護人才,實在是不世出的豪傑。我們此舉,明助朝廷,實助淮西,正是要攪得天下大亂,李師空方有機會。方今之時也,正好比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公子大好身手,豈能不抓住這個良機?”

吳元慶沉吟道:“大師說得是。此正合吾意。”便在此時,從外麵推進一個人來,此人雖然五花大綁,但卻仍是氣宇昂然,臉色黎黑,一副篷篷鬆鬆的美髯,雖有些淩亂,但不掩其美,站在當地,威風凜凜。身後押他的一個大漢喝道:“跪下。見了方丈大人,竟敢如此無禮!”

那人冷笑道:“我是堂堂朝廷命官,上跪君王,下跪父母,豈能向和尚下跪?和尚算什麽東西?何況這和尚還是一個賊子!”

那大漢喝道:“大膽!我看你嘴硬!”忽然一腳踢出,正中他膝彎,隻見他兩腿一彎,便要跪下,忙用力一挺,想強站起來,身後兩個大漢在他肩上用力一按,他再也無力支撐,卻順勢一歪,坐倒在地,終究沒有下跪。

那大漢喝道:“想不到你骨頭倒硬,我踢斷你的腿,看你還硬。”抬腳用力一踹,隻聽哢嚓一聲,腿骨已經從中斷裂,那人痛極,卻極力忍住,沒有叫出聲來。

那大漢還要踢時,圓淨叫道:“算了。你們下去吧。”

那幾個大漢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圓淨對吳元慶笑道:“白公子,你認識此人嗎?”

吳元慶搖搖頭,道:“不認識,但倒是個好漢子。”

圓淨笑道:“不錯,這的確是個好漢子。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留後呂元膺。你敢殺他嗎?”

吳元慶心中吃了一驚,心想,這賊禿對我畢竟心有懷疑,他這是試我來著?不知此人是否真是呂元膺?若果然是,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若不是的,我不殺他,立時便露出馬腳來,當下並不回答,隻是微微一笑。

圓淨道:“白公子不敢殺他嗎?”

吳元慶哈哈笑了兩聲,說道:“非不敢也,是不為也。”

圓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吳元慶,說道:“為什麽不為?”

吳元慶冷笑道:“大師說什麽李師空愛才若命,由是觀之,隻怕也不見得。”

圓淨道:“何以見得?”

吳元慶見他說話語氣雖然甚緩,但眼睛卻射出憤怒的光芒,冷冷說道:“大師行動之前,說什麽殺雞焉用牛刀,現在卻叫在下殺一個被縛的手無還手之力的人,殺一個不能反抗的人,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來也可以做到,何必要我動手?大師既這樣看不起我,在下這便告辭。”說著一拱手,便向外走去。

圓淨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老衲開句玩笑,請公子別見怪。”又拉了他坐下。便命:“先把呂元膺抓下去關起來,日後再殺他。”

二人又喝了幾杯酒,下去休息。吳元慶表麵鎮靜,心中卻早已經如翻江倒海般起來。心中想著如何辨別這呂元膺的真假,如何把他救出來。到了半夜,他悄悄起來,心想,無論如何先把他救出來再說。

他不知道人被關在什麽地方,在寺中各地查看。越過幾重屋宇,隻見前麵一間禪房之中透出光來,當即躡足而進,在地上一個翻滾,然後猛然一躍,已落在屋瓦之上,竟沒有半點聲息發出。他雙足勾住屋簷,一個倒掛金鉤,俯身而下,探頭到窗中望去,隻見一個人坐地上的一堆草中,黎黑臉龐,長須美髯,正是白天所見的“呂元膺”。

吳元慶正要躍進去相救,那人忽然站了起來,回過頭向外張望,隻見他臉上恬靜一片,眼神輕鬆自在,吳元慶心中佩服,心想此人果是好漢子,在這當口,竟然還是如此的好整以暇。但心中忽然湧出一股不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到底是哪裏不對頭,卻一時又想不出來。心想,且不管他,救人要緊,輕輕一躍,落在地上,就要破窗而入,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心中忽然想道:“不對。這人若真是呂元膺,絕無可能如此悠閑,就算他英雄了得,臨危不懼,性子堅定,但他身為留後,對國事就全無半點憂慮嗎?何況今天中午他的腿明明被人一腳踩斷,何以他竟站了起來?而且臉上全無半點痛苦的表情?縱然是鐵打的人,能夠不在人前示弱,在無人之時,難道也會這麽輕鬆?難怪心中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這時才想起,便是他站著不對,按理,他絕無可能站起來。

吳元慶動念極快,立即躍起,仍跳上屋簷,借著黑暗,向遠處一間禪房躍去,輕輕落在屋瓦之上,幾個幾落,已經回到房中,心中暗叫僥幸,若非此人這一站,差點壞了大事。想不到這圓淨如此奸狡,對自己竟還是不放心。心知他們馬上定然又有大的行動,自己非得弄清他們的陰謀不可,否則不知又將有多少人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