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六十八)激將

(六十八)激將

青瀾在蘊秀宮門口徘徊了很久,都沒有鼓起勇氣進去。就在他打算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薑懿正好擺了鳳輦出來。一見到他在門口,極是歡喜,立刻撤了鳳輦,又將他重新拉回宮裏頭坐。

“瀾兒,是來看娘親麽?”薑懿急急地捧出瓜果糕點,什麽桂花茯苓糕、芝麻酥糖、千葉荷花酥、椰汁奶豆腐等等……甜的、鹹的、糯軟的、酥脆的……足足十七八種,堆了滿滿一桌,又怕他吃得膩,親自張羅著去燒水泡茶。

“娘,”青瀾叫了一聲,仍覺得十分別扭,“你不用忙,我一會兒就走。”

但這一聲聽在薑懿耳朵裏,卻受寵若驚,外加心花怒放,她坐下,翹起那支被拗斷還沒複原的尾指,給他剝栗子,“怎麽剛來就急著要走呢?來,多坐會兒,你帶兵訓練辛苦,這是南極老仙翁處送來的栗子,吃一點,補補身體。”

她剝了一堆,又小心地去掉栗子的裏衣,堆在他麵前。

“娘親也不知道你愛吃哪種,就各樣都準備了些,”她剝完栗子,有些手足無措,讓沉浸在他來看她的驚喜,“我想著你來的時候,若萬一肚子餓了,就正好能解解饞。準備了好久,想不到真的能用上。”

她看著他,有些討好,又有些惶恐,直到看見他把一片核桃糕放進嘴裏,才籲了一口氣,顯得心滿意足。

“其實不用準備這麽多,我平時不怎麽吃零嘴。”青瀾同樣如坐針氈,躊躇道:“娘,我,我想……”

“嗯?想什麽?”她慈愛地望著他。

“我想,我還是回西海去好了。” 他的話在喉嚨口滾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馬上就要開戰了,二殿下會回來親自掛帥,這裏沒我也行。這次是和炎龍對抗,薑伯伯一直是父王的摯交,我插在裏頭終歸不妥當。”

他頓了頓,有幾分不好意思,訕訕道:“再說,現在又知道了自己是炎龍血脈,是娘親的孩子,幫著外人來打自己舅舅,就……就更不對了。”

一時的沉默。

青瀾抬起頭,看了看他的母親,惶惶道:“娘,你怎麽了?生我的氣了?”

薑懿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歎息道:“瀾兒,娘怎麽會生你的氣?隻是,你太善良,很多事你不懂。”

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淒笑道:“在你們旁人的眼裏,我是高高在上的天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恐怕沒有人會來問一問,我現在過的日子,每天開不開心?又睡得好不好?”

她站起來,走到自己床前,從錦被下取出那套裁剪得不成比例的小衣小褲,語聲哽咽,“瀾兒,這是我還懷著你時,瞞著你舅舅悄悄做的,我不擅女紅,這套是做壞了的,我就自己留著當個念想。

你一生下來,他就把你送走,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隻有把這套小衣服捏在手裏,想象著如今你會長得有多高,有多大,才能稍稍閉會兒眼睛,否則就整夜整夜都睡不著。”

青瀾看著那套極可愛又可笑的小衣服,頓時百感交集,隻叫了聲“娘……”便哽咽住,說不下去。

盡管那天在天池邊,他們就相認了,盡管他已經說服自己在嘴上這麽叫了,但在他心裏,總覺得有點突然,不能適應。

兩千多年的感情,不是說來就一下能建立起來的,天後的影子,和他心中的那個娘親,還有許多細枝末節重合不起來。

但現在當他手裏拿著這套小衣服,所有被忽略,被遺忘的思念紛至杳來。

他好像真的看到,那個年輕的母親,素眉淺嬛,幾分憂傷,幾分盼望,大腹便便坐在燈下為他縫製嬰兒的衣服;

看到在以後的千年歲月裏,他的母親褪去人前鉛華,夜深人靜,獨守寂寞深宮,捧著他的小衣服,聲聲呼喚他的名字,直至天明……

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是有母親的,那個母親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所在,深埋了那麽多對他的愛。

他似乎覺得麵前的這個女人一下親切起來,他透過那泠泠如冰雪的容顏,看到她在那雍容珠光之下,也有著溫柔脆弱的一麵。

至少,當她對著自己微笑的時候,當她一聲聲叫自己瀾兒的時候,她不再是天後娘娘,而隻是一個普通的慈愛的母親。

“瀾兒,你太純善,你想象不到天帝和你舅舅是什麽樣的為人。為了這個天帝的位子,他們必會傾盡全力,生死相搏!他們根本不會顧念我是他們的親人,更不會顧念到你!”

薑懿望著他,淒苦道:“瀾兒,我和你,在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犧牲了一次,你以為這次還能逃得掉嗎?難道你還天真地認為,隻要回到西海,就能置身事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