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八十一)兒子

(八十一)兒子

薑赤羽有些僵硬。

他們已經南征兩萬餘裏,從俱蘆洲至今,一路攻陷了幽冥血海、三天子之都與朝雲之國,炎龍大軍凶殘成性,沿途勢如破竹,那些不堪一擊的岌岌小國簡直連抵抗的膽子都沒有,嚇得直接大開城門迎接他們的鐵蹄。

這些同樣是臣服於天族的屬國,以前也是薑赤羽的鄰居,同朝稱臣。但現在他們都一個個跪在地上,奉上舉國最貴重的珠寶和法器,獻上最美麗的妻子和女兒……

他們叫他,“玉皇!”

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這個稱號,真是個聰明人!南有天帝,北有玉皇。他的地位,已經是和軒轅広不相上下的了,隻等他攻破九重天,這世上便隻有玉皇,再無天帝!

又或者,到那時他也可以稱帝,叫做玉帝!

稱號無所謂,他隻是要做那三界之主,高高在上!他再也不要龜縮在漠北那片荒嶺,讓他的子民跟著一起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他要把這天這地踩在腳下,他要每到一處所有人都高呼他的名號,匍匐於他的文治武功!

以炎龍三十萬大軍的實力,完全易如反掌。

他帶出來的五個兒子,各個驍勇善戰。他們炎龍一族都是這樣,冷血、嗜血,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戰士。除了第一仗,還有個不知死活的敢上前動手,被四子薑鐵衣活生生撕成碎片外,此後再無敵手。

而且令他欣慰的是,沿途的燒殺搶奪、**擄掠,並沒有讓他的兒子和士兵沉迷,與這些聲色犬馬相比,他們似乎更享受在戰場上的榮耀和鮮血四濺的快感。

這些天來,薑赤羽的感覺一直很好,他甚至後悔,沒有更早幾年動手。他的兒子們也覺得,以他們炎龍大軍的實力,就算軒轅広有胤龍翼,就算那個號稱戰無不勝的軒轅璟華沒有被姑母設計毀去修為,他們也完全有把握,打得贏那個什麽“天一生水”!

直到今天,有線報說——軒轅璟華回來了。

不僅回來,並且已經率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從南天門出發,沿不周、昆侖、首陽,馬不停蹄,一路北上。

如果所料不錯,那很快,兩方大軍就能在雲夢澤對壘!

有人說,兒子的名字裏,總是寄予了父親的希望。

而薑赤羽的五個兒子,分別叫“金戈”、“銀麾”、“銅弩”、“鐵衣”和“錫人”。

兒子們都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每個刀光劍影的名字後麵,便是一個腥風血雨的人生。

四王子薑鐵衣率先打破沉寂,“父王何需擔心!縱然軒轅璟華掛帥,也不足為懼。他來了倒好,三界之中把他傳得神乎其神,兒臣早就想會會他!”

次子薑銀麾亦起立抱拳道:“父王,軒轅璟華乃天族戰神,唯有擊敗他,才能讓三界對我炎龍真正心悅誠服!”

三子銅弩與次子銀麾乃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弟,心有靈犀,幾乎同時起立,道:“懇請父王準許,命兒臣與二哥率十萬鐵騎,一同迎戰!”

薑赤羽神色緩和下來,兒子們的勇氣讓他很滿意,但對戰軒轅璟華不是光靠勇氣就夠了的。他朝長子望去,緩緩道:“金戈,這裏隻有你隨為父與軒轅璟華對陣過數次,我想聽聽你怎麽看。”

薑金戈沒有立刻回答。

父王說這裏隻有他與軒轅璟華有過對陣的經驗,其實這句話是給他留足了麵子。正確說,他隻是遠遠地觀望過幾次那個神話一般的男人出手。

在這之前,他也覺得“戰神”這個名號是不是外界為討好天族而誇大其詞?不過也就是個人而已,還比他小了好幾千歲,還長得比個娘兒們還漂亮,能有多厲害?

但軒轅璟華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誇父一戰,更令他歎為觀止——

他的劍術!他的修為!他的智謀!他的狠絕!

他知道,那個人是今天這裏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他父王再內,都無法企及的存在!

他笑了一笑。

畢竟是老大,比四個弟弟要穩重得多,說話也有些方法,既不長他人誌氣,又不滅自家威風。他清咳了一聲,朗朗開口,“兒臣以為,軒轅璟華盛名在外,必有其可取之處,何況他還曾封印了誇父,實力不可小覷。但畢竟姑母對其重創在前,如今雖勉強回歸,究竟恢複了幾成,尚不可知。”

他頓了一頓,朝幾位弟弟看了眼,最後朝薑赤羽道:“兒臣以為,兩軍對壘,並非靠個人修為完勝,尚要考慮雙方兵力、軍需部署,何況這又是我們與天一生水的首戰,於士氣有莫大影響,不如讓前鋒先一探虛實,再做決斷。”

這番話說得有禮有節,薑赤羽聽得十分滿意。幾個兒子中,終於有個不算太魯莽的。他點點頭,道:“金戈所言也是我的意思。之前阿懿那裏傳來的消息,說他已經傷重不治,但不知為何竟然失蹤了半年多又回來了。”

他掃了一眼幾個不服氣的兒子,鄭重道:“你們都是我最勇猛的戰士,但軍中無兒戲,三十萬將士以命所托,必須三思後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鐵衣,”他命令道:“你先率三百飛騎探一下軒轅璟華的虛實,速速來報!”

薑鐵衣道:“得令!”

“鐵衣,切忌與他動手!”薑赤羽的話急急喝道。

那莽撞的四子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已走出營帳,呼啦一聲展開身後寬闊兩翼,振翅衝天而起,同時三百炎龍武士駕烈焰飛龍,一眨眼也衝上了雲霄。

薑金戈走近他身旁,與他一同抬頭望著天上雄壯的景象,道:“傳說胤龍翼能遮天蔽日,我看四弟這雙翅膀也不見得差到哪兒去。父王,傳說而已,不可盡信,就像如今的軒轅璟華,畢竟元氣大傷,未必就是不可戰勝。”

薑赤羽沒有回答。

鐵衣是他娶了靈鷲族的女人才生下的,生來便帶了這雙翼。也可以說,他就是為了這對翅膀,才娶了那個女人。他們炎龍的思想十分開放,他物給雖貧,但後宮充盈,女人推杯換盞,接連不斷。他從不需要什麽千嬌百媚,出身高貴,他同樣也沒有對她們哪個傾注了過多的情感。

他的目的十分明確而實在,為他開枝散葉,培育更多更優良的品種,既是他的兒子,更是他的戰士!因此,他的女人多數高大健碩,也極好生養。

薑赤羽勉強笑了笑,他們炎龍崇尚武力,鐵衣天生雙翼,率十萬飛騎,在炎龍武士中威望極高,亦是他此次南征的前鋒官。但他心裏清楚,那雙從鳥類處得來的翅膀,又怎能與具有上古神力的胤龍翼相提並論?

就如同蜉蝣與天地,一粟與滄海!

而軒轅璟華……唉,軒轅璟華!他頗為頭疼,明明已經戰誇父力竭,怎麽又回來了呢?

田蒙策馬追上璟華,低聲道:“殿下,前麵就是雲澤了。要不要今晚讓大家紮營休息下?”

璟華身姿筆挺,更沒有絲毫放慢速度,“不用,繼續夜行軍,過了雲澤再說。”

田蒙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可是殿下,已經馬不停蹄疾行了三天三夜,就算您撐得住,兄弟們也吃不消啊,何況還有戰馬……”

璟華終於勒了韁繩,淡淡道:“紮營吧。”

田蒙鬆了口氣,喊停大部隊。

這裏是漢江流域,東起大別山麓和幕阜山麓,西至宜都、鬆滋,以長江為界,江南為雲澤,江北則為夢澤。此處湖泊縱橫,山林、川澤交錯、遍布,地勢十分複雜。

青瀾助蒯方安排人手在雲澤邊上紮營,隨後便是喂馬、休整。田蒙眼瞧著長寧跟在璟華身後,快步走入營帳,這才悄聲對石耳道:“是不是隻有我一人覺得殿下此次很是反常?”

石耳道:“你是指這三天的急行軍?”

“難道不是麽?”田蒙道:“殿下平日最是體恤下屬,疾行三日,令將士疲憊不堪,難道不奇怪麽?”

“我本也奇怪,但後來想想,也許是殿下覺得此處地勢複雜,想早日趕到雲夢大澤伏擊?亦或是覺得我們出發已晚,想搶得一個對敵的先機?”

田蒙搖頭道:“沒那麽簡單。”

田蒙苦笑道:“我也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殿下這次回來後有些不尋常。他氣色看上去還行,但總覺得這個心裏七上八下的……”

石耳歎了一聲,道:“你說殿下,我倒覺得還好,他平常不就悶葫蘆一個麽?老田,我是覺得還有一人,真的有些不對。”

田蒙道:“嗬嗬,青瀾麽?”

石耳點頭,“你也看出來了麽?以往總是青瀾激進好戰,殿下是平和穩妥的性子,這次也不知怎麽了,兩個人倒像是換了個個兒似的。”

兩人朝湖邊望去,那個曾經熱血好戰的青年正靜靜地站在湖邊,低頭凝望,不知在想什麽。

田蒙歎道:“你那些影衛可曾查出些什麽?為什麽青瀾突然又跟天後走得近了?”

石耳道:“還沒開始查呢,這天後就被送上了誅仙台。唉……”他亦歎口氣,“也不知造了什麽孽,明明都是兩個大好的青年……”

田蒙接著道:“生在這樣的人家,又有什麽辦法,再大好的青年,也注定要攪進那齷齪混亂的是是非非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