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零五)錫人

(一百零五)錫人

阿沫看他嘔不出什麽,便扶他重新躺回去,他這次也再沒力氣說笑,隻閉著眼睛,胸口急劇起伏。

過了一會兒,璟華緩緩睜開眼睛,勉強笑了笑,示意她再把藥拿來。

這次倒是很爽氣地喝了兩口,阿沫剛鬆了口氣,卻聽“哐當”一聲,連碗帶藥都跌碎在地上,璟華這邊已經吐得翻江倒海。胃裏一陣陣**,到後來已經成了習慣性,心髒在這種強烈刺激下,一陣陣劇烈抽縮。

他不得不緊緊地按著胸口,好像這樣就能阻止它那種可怕的抽搐,好幾次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心髒在極劇的收縮後,竟然停了那麽一瞬兩瞬,然後才恢複了過來。

阿沫的鬆氣改為了歎氣,喝也不過才喝了兩小口,吐就吐了這麽多,而且也就剛開始吐的一些是藥,後麵就堂而皇之地開始吐血,這簡直太過分了……

明明已經坐不住了,她讓他躺下去,他還擺擺手不肯。他顫抖著一直伏在床沿邊,直等到胃裏的**完全平息下來,不會再吐了,才終於慢慢躺下去,閉著眼睛,連嘴唇都在發抖。

他閉目休息良久,終於睜開眼睛。阿沫遞過來一小杯水,讓他漱口。他說了聲“謝謝”,喉嚨已被胃酸灼燒得完全嘶啞。

他借著一點模糊的光線,看到阿沫正跪在地上清掃那些汙物。她是西海最得寵的小公主,他想,現在卻做著這些肮髒下等的活。

為了他。

青瀾說得對,他搶了沫沫回來,就這樣子對她麽?

“對不起。”他道,終於再笑不出來。

“別跟我說對不起。”她同樣沒有絲毫笑意,停下手中的活,望著他的眼睛,一字字警告道:“軒轅璟華,你給我聽好,永遠永遠不要對我說這三個字。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喜歡你,是我的選擇,我願意做這些,和你沒關係!”

他怔了怔,她話裏的強硬讓他有點無所適從,幽深的雙眸像是氤氳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帶著一絲絲茫然和令人心痛的柔弱,他很快笑了一笑,輕輕道:“知道了,沫沫,以後我不會再說了。”

“行了,”她麻利地弄幹淨地上,又拿了件幹淨的衣服走過來,“璟華,把身上那件脫下來,順便我把你背上的傷口處理下。”

剛才他死撐著不肯躺下來,哪怕已經沒力氣了,也非要死死趴在床沿邊,就是怕弄髒了床單和衣服,怕她會去洗。他不舍得,也不願她為他做這種事情,那不是一個公主該做的事情。

真是傻子啊,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苦也在一起,甜也在一起啊。那麽聰明的人,怎麽這點上就想不明白了呢?

你也好,青瀾哥哥也好,為什麽總把女人放在需要被照顧的那一方呢?好像隻有把我捧在手心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才算愛?我又不是沒有自理能力!而換我來照顧你一下,就要擺出那副死鬼臉來,橫一個謝謝,豎一個對不起?

莫非看我像個白癡一樣哈哈大笑,或者像個飯桶一樣吃吃喝喝,你就能覺得特別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給了我幸福,然後超有成就感吧?

愚蠢的、可笑的、不可救藥的臭男人自尊!

她冷眼看他咬著牙,費力地脫下上衣,故意不去幫忙。唔,等等,他的身體還真是漂亮,一張臉雖然清秀,身上卻肌肉噴薄,線條堪稱完美,更沒有一絲贅肉,如果不是那些橫七豎八、數也數不清的傷痕,簡直就像一塊雕刻的冷玉,隱隱釋放著男性荷爾蒙的光澤。

好吧,她暗暗歎口氣,看在這麽漂亮的身體的份上,就先原諒你這個家夥吧!

昨天換上的那塊紗布已經被血浸透,阿沫輕輕地揭下來,在那層永遠也結不了痂的傷口上,清澈的瑩藍色的光芒覆蓋在表麵,她心疼地撅了噘嘴,這一夜,也不知又有多少靈力就從這裏白白流逝掉。

“璟華,痛麽?”她用指尖輕觸周圍的肌膚,感覺到他的微微顫抖。

“不痛。” 他淡淡笑,似有點害羞,“你這樣……我有點癢。”

“這樣不是辦法,”她完全沒有聽出來眼前這個看似正經的男人剛才腦子裏閃過的邪惡念頭,一邊換藥,一邊憂慮道,“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你藥也吃不進去,靈力還這樣流失,能撐多久?”

她弄好了,又替他換上幹淨的衣服,扶他躺下,“我去西海找沅婆婆好不好?不管什麽辦法總要請到她過來,讓她再幫你補一片鱗上去!既然上次可以,這次應該也可以。”

璟華虛弱地笑了笑,“沫沫,太遠了。”

“沒關係的。我可以走水路,雲夢澤通漢江,我遊得快些,兩天就能到了。”

璟華看著她,她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勇氣,似乎前方哪怕刀山火海都而已輕易跨過,這讓她看上去有一種特別的動人心魄的美。

他拉著她的手,溫柔笑道:“還是太遠,薑赤羽的大軍明天就到。”

“你這樣子,難道明天還想上戰場?”她想想,還是堅決道,“太遠也總比沒有好,我去叫長寧進來照顧你,我現在就走!”她說著就要站起來,卻被他一把抓住小手。

“沫沫,”他道,“你幫我做。”

“做什麽?”

“做那個手術。”他平靜道。

“你瘋了!”阿沫失聲大叫,像聽到了最不靠譜的笑話,“怎麽可能?我?我怎麽會做那麽複雜的手術?”

“你可以的。”他似是對她充滿了信心,“沫沫,你一直都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她大叫:“這和普不普通沒關係好嗎?這是實力,是水平問題!璟華你這麽嚴謹的人,怎麽也這麽草率行事?開開藥方也就算了,外科的話,我……我頂多給海龜治過骨折!”

他對她的喊叫充耳不聞,他望著她,神色平和,纖長翕動的羽睫下,俊逸雙眸清瑩明澈,傾盡了所有的愛、溫柔、包容和最無與倫比的信任。

“不行,不行,你在開玩笑!”阿沫幾乎想逃,卻被他緊緊抓住雙手,他的微涼的手牢牢地抓住她,安慰她,撫平她的顫抖。

“我相信你。”璟華微笑著,聲音低弱卻充滿平穩的力量,“沫沫,我相信你。不難的,沅婆婆做過,我知道所有的步驟,就像那次你替我推宮過血一樣,我們合作,好不好?我來告訴你方法,你來主刀。”

他望著她黑亮的眼睛,“為了我,你必須這麽做。”

薑赤羽一言不發,急行三千裏。

長子金戈,五子錫人,一左一右。身後是十萬獸人兵團,天上另有十萬烈焰飛龍。

金戈麵罩寒霜,心中沉沉,軒轅璟華果然厲害,雙方還未正式交鋒,已折損他們三分之一的兵力,五兄弟同出漠北,如今隻剩其二。

那天傳來二弟、三弟陣亡的消息,父王痛徹心扉以至當場吐血。然後他就在父王的臉上,看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神色,那是無法言喻的恨和剜心刻骨的哀慟。

原來,恨和哀慟到了極致的時候,都是如此平靜。薑赤羽的脾氣一直都不好,金戈作為兒子很少看到他和顏悅色,大多數時候他都狂猛而暴躁。但那天,他居然看到火爆脾氣的父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叫來了他和五弟,吩咐他們點兵,火速南下。

除了和他們商討如何出兵,薑赤羽幾乎不和他們說話,他的飲食也變得節製起來,不再胡吃海喝,也不再喝酒。他甚至不再輕易動怒,昨天有一個小兵牽錯了他的馬,他都完全沒有發脾氣。那小兵以為自己要被殺頭,嚇得都快尿了,而薑赤羽卻什麽都沒說,隻叫他重新牽過。那小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能死裏逃生,但金戈知道,現在這種事情,都已經完全不值得他父王動怒了。

薑赤羽現在,就像一個冰冷而沒有感情的雕像,他唯一隻會恨一個人,殺一個人——那就是軒轅璟華。

現在這樣的薑赤羽,倒和錫人活脫脫一對父子。

薑金戈將目光投向幾乎同樣機械般前行的兩個人,他們步調一致,目光專注前方,同樣的麵無表情。

薑赤羽是這兩天才變成這樣。

薑錫人,卻自小如此。

他和幾個兄弟都不熱絡,格格不入。他現在正在父王的右側,低著頭手握韁繩,就像一個不起眼的小兵,一點沒有父王或者幾個哥哥的如虹氣勢。

薑金戈又看了他一眼,說來好笑,他們是親兄弟,卻幾乎沒有人能記起他長什麽樣子。他著實太平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英俊也不醜陋,往騎兵團裏一丟,就會分分鍾淹沒在裏麵。

作為炎龍族的王子來說,他實在太沒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