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十一)出賣

(一百十一)出賣

雲中子點點頭,轉身欲走。他不是他的臣子,話也隻能說到這兒。

他教了璟華八百年,因他是皇子,又總是沉默,是以對這個孩子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但不管怎樣,八百年下來,或多或少總有感情在。

他看了眼猶在台上苦苦支撐的徒弟,璟華勝局已定,但雲中子仍聽得到在四周一片叫好聲下,他那難以自控的淩亂呼吸,不禁一聲惋惜,調養了八百年才略有起色的身子,隻怕又付之東流。

他複抬頭看了看那悲天憫人的天帝陛下,他聽得到璟華那不正常的呼吸聲,天帝又怎麽會聽不到,隻是聽而不聞罷了。

也罷,他們天家的事,他去管那麽多做什麽。他言盡於此,正要轉身離開,太子殿下卻追上來,作揖道:“上人留步!感恩上人這些年多加教導,拙弟自小身嬌體弱,但此次回來卻覺得健朗不少,不知玉虛洞在平日飲食起居上,有什麽特別之處?”

雲中子抬眼望了一眼玹華,和弟弟相比,他更像他父君,但神色卻要清澈純朗得多,且眉宇間傾滿了對胞弟的切切憂色。

雲中子簡短關照了幾句,最後道:“縱火燭小心,也不過三千年之壽,太子殿下也莫過強求。”

這句話,軒轅広也順耳聽了那麽一下,卻也並沒有放在心上,那時璟華不過一千三百歲出頭,他覺得這事尚且還早,不想玹華卻一直牢牢記在心上,一天天數著日子,夜不能寐。

軒轅広望著這個在他看來有些過於緊張的大兒子道:“雲中子也不過隨便這麽一說,未必便無可挽回。璟兒最近不在九重天上,你就算去了宸安殿也見不著他。”

“二弟在哪裏?”

天帝睥睨他一眼,道:“漠北叛亂,他去替我絞殺炎龍逆軍了!”

果然不出所料,玹華立馬就緊張了起來,憂心忡忡道:“漠北苦寒,二弟怎能去那種地方冒險?父君還是及早抽調他回來才是。”

軒轅広冷哼一聲,“若我有胤龍翼在手,又豈會任由炎龍囂張,又豈會忍心讓璟兒如此奔波?玹兒,你與其在這裏懸心如焚,不如早日找到胤龍翼,才是正途!”

玹華似欲言又止,咬咬牙,突然跪了下去,“兒臣鬥膽,想求父君一件事。”

軒轅広蹙眉道:“說。”

“兒臣聽聞胤龍翼乃九天後土中力量最強的物事,足以遮天蔽日,隻手乾坤,其治愈力自然也是世間無敵。”他抬眼看了看軒轅広,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兒臣若能順利找到胤龍翼,便懇請父君能在二弟三千歲之前,將胤龍翼傳於他,以救二弟一命!”

軒轅広麵上找不到一絲表情,淡淡道:“誰告訴你胤龍翼能治好他的病?”

玹華麵上一白,尷尬道:“沒有誰,是……兒臣自己這麽推斷。”

軒轅広緩緩道:“我也想能治好他。但玹兒,規矩不可壞,胤龍翼自古隻傳胤龍王,就算我將來要傳下去,也是傳給你,不是傳給璟兒的。”

玹華道:“兒臣知道,兒臣懇請父君改立二弟為太子。兒臣願先輔佐父君,再輔佐二弟,絕無怨言。”

軒轅広麵色一凜,道:“璟兒三千歲之前就讓我傳位,你的意思是再過兩百年便讓我退位了是不是?”

玹華硬著頭皮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隻是懇請父君能提早相授胤龍翼,救二弟一命。”

軒轅広冷冷地看著他,道:“有胤龍翼方是我胤龍王,這是上古時候便傳下來的規矩,祖宗禮法,豈可擅越?你是我族命定的太子,這也是祭過上祖、入過宗冊的,你當是兒戲麽,說換就換?玹兒,如此相關安邦定國、江山社稷的大事,就為了給你二弟延壽而統統推翻,為子為臣,你都實在太叫我失望了!”

玹華無語,他的父君說的沒錯。他寶相莊嚴、慈眉肅目地站在那裏,說的每一句話都極有道理,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玹華長得像他,卻不像他那般能說,他隻能繼續跪在地上,緊握著拳頭,直到指甲都嵌入了肉裏,仍不覺疼痛,他最後一次求道:“兒臣也知此舉與禮法不合,隻是……隻是難道讓兒臣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二弟也離我而去麽?兒臣已經親眼送了母妃離去,兒臣不能再讓二弟也……”

軒轅広有些厭煩,老大也好,老二也好,說起來也替他挑了不少擔子,但一個個都偏偏陷在這些兒女情長的事裏,叫他無計可施。

在他看來,他軒轅家的人,該想的是如何指點這江山,如何叱吒這風雲,這情之一字,不過身外之物罷了。

但執著癡情的太子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為了他的二弟,他竟然要他的父君提早放棄胤龍翼?還說什麽改立太子?真是笑話!難道在他們兄弟的眼裏,這胤龍翼,及這天帝之位竟是如此廉價,可棄之如敝履嗎?

一個一個,竟如此的不像自己。

軒轅広強忍住心頭的不悅,和顏悅色道:“行了,離璟兒三千歲尚有時日,我會再行考慮。他是我的兒子,他的事我不會不管,但不論傳不傳位於他,都要先將胤龍翼拿到手再說。玹兒,你還是盡早回背陰山,莫在這裏遇上什麽人引起懷疑。”

玹華突然想起適才在門外遇到蒄瑤,那個他隻有數麵之緣的女孩子,看起來現在已是他的妻了吧,他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又咽了回去,拱手告退。

阿沫使出全身的力氣,發瘋般地捶打璟華的心髒!

一下,又一下!

璟華沒有死,他不會死。他不過是血脈閉塞,像前兩次腿突然不能走了,或是眼睛突然看不見了一樣,過一會兒等血脈通了,就又會恢複的。

是自己的力氣太小了,他上次也說,自己的力氣太小,不足以刺激血脈回轉,隻要自己再用力一點,他的心髒就一定可以跳起來!沒錯,一定是這樣!

“起來!”她通紅著眼睛,瘋了般用力擊打他的心髒,“軒轅璟華,你給我起來!我不許你睡!不許偷懶!”

“青瀾哥哥還在陣上殺敵,炎龍的軍隊就在天門山外,你怎麽可以就這樣丟下你的兄弟!還有我,你答應要娶我的,你說要背著我跑遍四聖境天,你還說要把一身本事都教給我的!軒轅璟華,你果真混蛋,你說過的話難道都想賴嗎!”

阿沫每一拳都狠狠地砸在他心口的地方。

她不相信他就這麽死了!

他的鱗還在她手裏攥著,那麽瑩潤,透著暖意。都說鱗如其人,可他為什麽卻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淒入肝脾,哀感頑豔。

“軒轅璟華,你別想騙我!我知道的,你根本就沒死,你不過想偷懶是不是?”

她突然又大笑,對自己大聲道,“我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這樣淺薄的伎倆根本瞞不過我!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趕緊給我起來,不然我一會兒可絕繞不過你!”

她右手打累了,就換左手,左手累了,就再換右手,直到兩條手臂都已經不停顫抖,完全舉不起來了,也不敢停,緊咬著嘴唇,一拳拳朝他心髒砸下去!

他心口剛被剜下鱗片的創處早已經血肉模糊,她也不管;她自己的兩隻手上紅腫不堪,又青又紫,她也不管。

她隻是一下接一下重複同一個動作,不會思考別的。

她狠狠地罵,她苦苦地求,她淒淒地哭,她癡癡地笑……

她用盡了一切一切的辦法……

璟華,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裂心斬”,是青瀾對敵時威力最強的一招。

暮光分作一百零八點銀翠寒芒,叫人眼花繚亂,卻隻有一處才是真的,敵人無法分辨虛實,手忙腳亂不知抵擋何處。

那真的暮光便切膚而入,直深入骨,輕輕一勾一挑,取出來的時候,往往連著髒腑肚腸一並掏了個幹淨。

青瀾從馬上滾落下來。

直至此時,他仍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是敗在自己最得意,不,“曾經是自己”最得意的絕招下。

沒錯,“裂心斬”——之前是他的,現在已堂而皇之變成了薑錫人的絕招,使得似模似樣。而他,卻在右肋下兩寸,被紮了個窟窿,肝膽破裂!

青瀾隻覺得自己的頭也隨著腹部迅速滲出的大片鮮血一樣,變得模糊而黏重,他隱約聽到自己那方田蒙他們的驚呼,石耳好像衝了出來,要把自己救回去。

然後,他就看到薑錫人也從馬上跳了下來,那雙詭異的灰白色眼眸翻了翻,平平道:“這樣不是很好?你也希望那個女孩子多關注你一些,你如果受了傷,她就會來照顧你,多陪陪你。”

“你……你胡說!我沒有這麽想!”

“你也很喜歡她,從小就喜歡,但那個人又是你的兄弟,而且你覺得他沒幾天好活,不忍心和他去搶,但心裏又偏偏放不下。”

薑錫人低低道,他之前一直語調平平,現在卻仿佛充滿蠱惑,“別騙自己,你的眼睛會出賣你。”

他妖冶的眼眸一輪,繼續道,“看著我,我最了解你。回去殺了那個撿現成便宜的軒轅璟華,把你最愛的那個女孩搶回來,你才配得上她,才能給她幸福。”

“你給我……閉嘴!”青瀾瞠目欲裂。

不,他不是這樣想的,他從沒有這樣想過。

這個妖人,他在挑撥!他在造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