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六十七)惡靈

(六十七)惡靈

“陰鑰”緩緩地轉過臉來,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容。

“青瀾,你終於來了!”他幽幽道,“我和兄弟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青瀾大驚失色!

哪裏還有什麽陰鑰!

鐵翼鋼爪——分明是薑鐵衣!

青瀾驀地把手抽了回去,強作鎮定,厲喝道:“薑鐵衣!你不是早就死了麽!”

薑鐵衣臉色慘白,琥珀色的雙眸直瞪瞪地盯著青瀾,一字字道:“我自然是死了,不僅死,還被你砍下雙翼雙爪,送給我的父王,令我死無全屍!”

他身後的翅膀扇起一陣陰風,吹得他自己的發絲在風中淩亂狂舞,更顯得那張臉,煞白,猙獰恐怖。

青瀾臉色發白,回頭再看玹華、璟華他們,果然也早已不見。

整條枉死路上,隻有他一人!

還有無數死在他手下的惡靈冤魂!

炎龍一戰,青瀾殺了薑家五子中三人!

鐵衣!銅弩!錫人!

現在,他們三個,正將青瀾圍個正著!

鐵衣在右,前有銅弩,後有錫人。

更有無數冤魂咯咯鬼笑!

他們就倒掛在峭壁的兩邊,蒼白的臉孔,毫無生機的眼眸死死地瞪著他,露出一個陰狠決絕的神情。

每個人都維持著最後被殺死時的狀態,有的是當胸被暮光紮了一個窟窿,有的是被擰掉了腦袋,還有的更惡心些,四肢都不完全,連接處隻掛著一道薄薄的皮。

死了許久的屍體,皮膚發白,有的因為浸泡了水,皮膚表麵皺得厲害,而還有些渾身漆黑如焦炭的,則是被他們在戰場上就地焚燒的結果。

他們並不固定站在某處,有些好事的,趁著青瀾和薑家兄弟對峙,就自告奮勇地扯下自己的胳膊或者腿,朝青瀾扔去。如果扔中了,則桀桀怪笑。沒扔中的,則迅速逃離,尋找下一次機會。

青瀾的頭頂上,下起了血雨。

帶著撲鼻惡心的臭味。

由於都不是正常的壽終正寢,這裏的每一具腐屍都帶著極重的怨念,而如此多的戾氣累積在一起,發酵、催發,便引爆出極其強大的積屍氣!

惡臭如排山倒海!比黑白無常引渡的那些陰魂所散發出的要濃烈千萬倍!

青瀾很快就被淋濕,發絲黏在英俊的臉龐上,懸掛著一顆顆紅色的血珠。

那張臉,越來越蒼白起來。

那雨下得極猛,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也無法呼吸,但他還是能聞到那些屍體發出的完全可以殺死人的腐臭,也看到薑家兄弟不具備任何感情地,死死地,盯著他。

——用那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

青瀾的身體輕微晃了晃,吐出一口鮮血。

“說起來,我們應該算是兄弟。”

薑錫人說話依舊是那種平平的語調,且不帶任何感情。他已經沒了眼珠,眼眶中是兩個血窟窿,但他就用那副血窟窿一動不動地看著青瀾,仿佛仍能看到他一樣。

“可是你卻摳了我的眼珠,還一槍紮穿我的心。表哥,你真的不念兄弟之情麽!”薑錫人幽幽道。

青瀾臉色慘白,頭痛得幾乎不能自已,他膝下一軟,蹲在了地上,卻聽到一個聲音自頭頂響起。

“還有我,表弟。”銅弩沙啞著聲音,詭異道。

他被扒了皮,整個上身血肉模糊。當胸是一個血窟窿,穿透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背後的景物。

當時負責給他扒皮的士兵似乎並沒什麽耐心,不小心將他的胸腔和腹腔破壞了,肝腎脾胃等內髒零零碎碎地掛在外頭。他的胃裏充斥著還沒有消化幹淨的食物,有的還看得出形狀,但大多數都是酸臭的**。腸子一團團,血糊糊、黏答答,像亂了的麻繩。

銅弩固執地整理著自己的腸子,想把那些死結理順。他的屍體仍是很高大,那些內髒就在青瀾頭頂上懸晃。

“你把我的皮弄去哪裏啦?表弟,你把皮拿來還我吧。沒有皮,我有點冷。”銅弩直愣愣道。

腳下的鐵索依然在晃,青瀾感覺到自己一同在輕微顫抖。

整條枉死路,巨大的山壁,翻滾的血水,無數的冤魂——

再加上一個孤立無援的他。

青瀾咬破舌尖,嚐到了自己血的味道,這讓他瞬間清醒了一些。他咬牙站起,琥珀色俊眸中殺機已現!

“你們這些魑魅!我既能殺你們一次,自然能再殺你們第二次!”他低啞的聲音怒吼道。

暮光起,槍挑萬道寒光!

“青瀾,青瀾!”玹華疾步趕到兩人身邊,大聲叫他的名字。

青瀾的臉上已滿是冷汗,連領子都已濕透,呼吸粗重,雙目圓睜,卻又空茫得完全看不到任何人。

他的手緊緊攥拳,似極用力,又極痛苦。玹華搖晃他幾下,卻見他眉頭一緊,又俯身吐了兩口血出來。

“他怎麽會這樣?”玹華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陰鑰搖頭,青瀾的痛苦似乎讓她感同身受,她緊咬著唇道,勉強保持表麵的鎮定:“我也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

趁這功夫,妙沅已經替青瀾做了診斷,“青瀾他脈象正常,並沒有什麽不對,看來是這裏的戾氣對他造成的傷害。”

“戾氣?”

陰鑰沉吟半晌,突然想起什麽,道:“太子殿下,青瀾他,是不是殺過很多人?”

玹華一愣。

殺人?

自然是殺過的,而且應該為數還不少。

青瀾生性並不殘忍,但畢竟是兵部出來的人,馳騁疆場的,誰的手裏沒沾過血?沒欠下個幾百條人命?

何況他還是副帥!

陰鑰花容失色,喃喃道:“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枉死路,索命途!”

枉死路,是冥界一個特殊的地方。

所有不是正常壽終的人,都會被關押在這裏。直到命格簿子上原定的陽壽盡了,才可被釋放離開。

比如陽壽是六十而盡,那這人如四十歲時不慎被強人劫持身死,那到了冥界之後,便要在這枉死路上逗留二十年,直到六十歲滿,才重得自由。

而這期間,不但無法像鬼都的人們一樣享有人身自由,更收不到來自陽世親友的祭品和供養。

亡魂要離開此地,隻有兩個辦法。

一是之前說過的,呆到原定的陽壽盡了,二是親眼見到殺害自己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怨恨的心情得到慰藉,這才能根據其生前善惡,或獎或罰,重新投胎轉世。

青瀾他們來自仙界,周身有靈澤護體,普通凡人的冤魂惡靈自然是敬而遠之。但薑氏兄弟卻是例外,他們被拆去仙骨,直接打落至此,死狀極慘,且死時心懷強大的怨念,便一直流連在這裏,專等青瀾而來!

如今,青瀾已深深陷入了那個隻有他孤身一人的枉死路上,前後夾擊,左右包圍——

一個個都是他親手殺死的惡靈!

一個個猙獰著血盆大口,要向他索命!

一個個都是他同根同胞的兄弟!

“青瀾,青瀾!”

陰鑰大聲喚著他的名字,想將他從那個幻境裏帶出來,“你醒一醒,你看著我!”

青瀾定定的眸子,毫無反應,隻有一行行殷紅的血絲從唇角邊蜿蜒而下。

“太子殿下,我們該怎麽辦?青瀾他在枉死路上,我們必須盡快把他帶出來!那些幻境裏的傷害,那些怨靈對他的攻擊,全都是真實的啊!”陰鑰急道。

玹華也不知所措,突然生生一個激靈,驚覺道:“不好!如果青瀾遭到惡靈攻擊,那璟華他豈不是更……”

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等在帳子外頭。

他手裏捧著一碗鬆茸蓮子羹,湊了耳朵聽著帳子裏頭的動靜,想進去卻又不敢。

等了半晌,那羹湯似乎也涼了,他癟了癟秀麗的嘴,失望地打算轉身離開。

“外麵是誰?小鹿麽?”璟華的聲音響起。

男孩麵露喜色,卻依舊小小的聲音,惶恐道:“大帥起了麽?”

“嗯,進來吧。”璟華的語聲略帶沙啞。

那個叫做小鹿的男孩雀躍著掀開帳簾,卻又怕驚擾到璟華似的,立刻又躡手躡腳,放緩了腳步。

“小鹿,你找我有事?”

璟華與幾個將軍通宵議事,直到天明時方才闔目歇息了一會兒,臉上尚帶有濃濃倦色,黑緞般的長發也披散著,如瀑布披散在身後。

小鹿抬起眼眸,偷偷瞧了一眼。

他膽子小,便是這麽一眼,心中就狂跳得厲害,幾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璟華笑笑,一邊麻利地起了身,穿衣著靴。

“小鹿都來了那麽久,還是改不掉見人就臉紅的毛病麽?”他帶著對弟弟般的寵愛,微笑道。

這是某次圍獵時,璟華從孟盂山白睛猛虎口中救下的小鹿,救的時候不知道,隻以為是頭平常的鹿兒。救下之後,才知道原來是一頭已經修煉成形的靈鹿。他感念璟華相救之恩,決心要追隨於他,在他身邊伺候。

璟華推不過,瞧他靈根也不錯,便將他收做個書童,遇到出門打仗的時候,也帶著他。

不知不覺,已有百年。

璟華用冷水淨了把麵,看見了小鹿放在桌上的那碗蓮子羹,笑道:“你等在外頭那麽久,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

小鹿點點頭。

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兩顆黑豆似的眼睛羞澀地看了璟華一眼,又迅速逃開。

璟華笑了笑,在桌案前坐下,朝他招手,道:“小鹿,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