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七十四)勇氣

(七十四)勇氣

阿沫越往前走去,那些淒厲的慘叫便撲麵而至。

就像是兩萬人同時都湊著耳朵對你喊,每個人都將最痛苦和最不堪的記憶通過聲音強灌進你的腦子!拉扯,撕纏,捆綁著你一起跳下墮落的深淵!

那些聲音,浸透無盡的淒厲和不甘。

聽不清是什麽內容,但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每個人的怨念,慘嚎一浪高過一浪,像無形的幕布把你緊緊包裹在其中,掙紮不開,擺脫不掉!如影隨形,讓人透不過氣!

那種聲音,能深入你的腦髓,撬開你的靈魂,輕而易舉地挖掘出你此生最悲傷難過的情緒,把你任何一點渺小的絕望都無限放大!讓你覺得生無可戀,不如歸去!

阿沫竟然流下淚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隻覺得無比傷心。大顆大顆的淚滾落下來,無法遏製,無法止歇。

璟華的身體就像被汗水漿濕了一樣,阿沫必須每一步都牢牢地托扶著他,稍一疏怠,他就整個兒會滑落下去。

阿沫無法判斷他是否還清醒著。而現在的狀況,清醒對他毫無疑問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那些慘叫聲也對他造成了影響,阿沫感到他本來極其微弱的心跳突然又毫無規律地瘋狂跳動,似乎想撕碎他,從那個令它生厭的胸膛裏徹底逃脫出來。

隔著衣襟,阿沫都能看到璟華的胸膛那令人恐懼的劇烈起伏,可他不過是微微蹙了蹙眉,連眼睛都沒睜開。

阿沫又流下淚來。

璟華,你還能勉強自己多久?

十裏魂渡的第一渡就如此艱難,我們還有可能找到胤龍翼麽?

可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你生來就要背負這麽多的苦難,而同樣在九重天上,你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就能安享健康和太平,不知憂患?

而你的那個父君又為什麽如此無情,一次次將你拋到風口浪尖,疾風驟雨中,讓你為他消災彌難,而置你的生死如飛灰塵土?

璟華,會不會這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

而我和你,終逃不過命運的擺布?

阿沫的衣裙在陰風中飛舞,顯得她更為渺小。

她半抱半扶著璟華,往下看去,鏤空的鐵索下,清清楚楚看到那飛濺的血浪,張狂地咆哮著,吐出層層邪惡而貪婪的泡沫。

璟華,不如就這樣吧。

她纖細的手臂又緊了緊懷裏的男人,在他冰涼的麵頰上輕輕一吻。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你是不是就不用那麽痛苦了?而我也不會了。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傻沫沫!”璟華似乎能洞穿她的心,睜開眼睛,疼惜道。

“璟華,我……好難過,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她一下子崩潰,緊緊擁住他,淚如滂沱雨下,落在她的臉頰和他的下顎上。

“別哭,我的沫沫……最勇敢了!”他勉強微笑,抬起手擦去她的淚。

“隻是這些怨念,讓你一下子變得悲觀而已。走過去,就會好的。”他望著前方的路,眸色深沉堅定。

阿沫搖頭,“我不想走了。這些聲音,讓我心裏好難受。”

“沫沫,等到以後,你……龍翔九天的時候,你會發現……現在這些實在……微不足道。”

璟華望著她,唇角揚起好看的笑。

他的聲音很輕,而且說不了說幾個字,便要辛苦地停下喘息,往往要停六七次,才勉強能把一句話說完整。

可他望著她,眸子一直很亮,笑容更明亮,仿佛閃著光。

“璟華。”

“傻沫沫,”他好像還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這麽點困境就絕望,將來怎麽做……大事?如果不是我……身上沒力,早抱著你……飛過去了。”

阿沫被他的輕描淡寫逗得一笑,但仍舊不解道:“璟華,你為什麽不受這些怨念的影響?”

璟華笑了笑,輕輕道:“悲傷和絕望這種……東西,隻會嚇唬……膽小鬼。你若想……不被它嚇倒,就要比它……更強大。”

阿沫望著他,突然很想笑。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已經連站都站不住了,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使勁拽著他,隻怕他立刻就從這裏掉下去。

他說的每個字也都有氣無力,四周又是鬼哭狼嚎,有的字她完全是靠讀唇語才辨識出來的。

他虛弱地趴在自己身上,卻偏偏驕傲得口吐狂言,好像眼前的這些困難在他看來都極為幼稚可笑。

他說悲傷和恐懼是用來嚇唬膽小鬼的,他說一個人完全可以做到比恐懼更強大。

阿沫看著他,很想笑,也很想哭,又很想就這樣抱著他,什麽都不做。

這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在身心時刻飽受那樣的痛苦煎熬下,但凡還清醒著,就有本事能雲淡風輕地說笑,就能憑無比強大的意誌力,不被怨念吞沒,還反過來鼓勵自己要永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