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三十五)換靈

(三十五)換靈

畢竟是忠心耿耿的義仆,長寧被璟華如此叱罵,卻仍未敢離去。

他在天牢外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璟華竟都未曾出來。

越等越是心驚。

而等他再想進去時,發現璟華早已布下結界,莫說以他的淺末修為,就是青瀾來了,也進不去。

當不會有什麽意外,長寧安慰自己道,陛下縱不為了自己,為了娘娘也會顧著自己,更何況現在已有胤龍翼神力加持,那是普天下無人可及的強大修為,又能有什麽問題?

長寧這麽想著,眼前卻晃動著璟華方才心痛刀絞的模樣來,他攥著衣襟的手如此用力,連指節都已發白,他的臉色蒼白,眸光黯淡如死灰。

長寧啊長寧,還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了不令陛下為難,寧可不追究靜安之事,可到頭來,自己終於還是忍不住,天天來這裏鞭打那個畜生以泄心頭大恨!

他抱著頭,默默地蹲在牆角,懊悔不已。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走兩步便歇一歇,伴隨著極度淩亂急促的呼吸,緩緩而至。

“陛下!”長寧大驚失色,惶恐站起。

璟華的樣子真的很糟糕。

他仿佛與之前的琛華換了個個兒,臉色蒼白到駭人,額上冷汗如瀑,一手扶著牆勉強站立,一手緊按住自己心口,硬撐著走到這裏,看到長寧,動了動唇,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陛下這……這是怎麽了?”長寧忙衝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架住他頎長身軀。

“沒什麽,不過是……”璟華說了兩句,便忍不住彎腰劇咳。

他完全沒有力氣,整個身子都倚靠在長寧瘦弱的身體上,搖搖欲墜。

“陛下,這可怎麽是好?我……我去叫青瀾來,或是通知娘娘……”長寧見璟華虛弱的模樣,簡直要哭起來,手足無措。

“不用,我……”璟華無力地笑了笑,長寧泫然欲泣的樣子,讓他被痛到麻木的胸腔裏緩緩升起一股暖意,硬撐起笑容,安慰道:“我是有胤龍翼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樣。你讓我歇會兒,就……就沒事了。”

“陛下可說的是真的?真不用讓青瀾將軍過來?”長寧將信將疑。

璟華輕輕搖頭,“我坐一會兒,便無事了。長寧,別去跟旁人囉嗦。”

天牢裏環境簡陋,那個守衛也早讓長寧趕了出去,隻見四周空空蕩蕩,連個凳子都沒有,地上又陰冷潮濕,氤氳著水漬,看著便寒氣逼人。

長寧見璟華實在支持不住,趕緊脫下身上衣衫,折成個蒲團的樣子,扶璟華坐下,悶頭道:“長寧曉得,長寧也不會告訴娘娘,陛下放心。”

璟華欣慰輕笑。

他坐在長寧給他弄的那個蒲團上,身子因無力而靠著後麵泥濘的土牆,明明麵色已極其蒼白,卻還怕長寧為他擔心似的,一直努力保持著淡淡的笑。

為什麽已經是天帝了,已經得了胤龍翼了,還要這麽狼狽?陛下不應該是高高在上,萬事無憂的嗎?

長寧一陣懊悔,覺得自己十分混蛋,他半蹲著,期期艾艾道:“陛下,您這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長寧惹了您生氣,氣壞了身子?”

璟華望著忠仆,沉默良久,終於輕歎一聲道:“長寧,靜安之事,我也輾轉難安,但我今日方知三弟他也是有苦衷的。他現在已經伏法,你這樣毒打他,終是不對。”

長寧嗚咽道:“長寧再不敢了,隻求陛下快快好起來。”

璟華笑笑:“我不過是用功猛了些,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

璟華此人,固然有許多擅長之事,而這輕描淡寫,當麵扯謊的功夫,也可算做其中之一。

他本要花上好幾十年的時間,為琛華去除魔功,重塑仙元,但現在因為不忍琛華被血癮折磨,急於替他擺脫,竟然隻用了三晝夜!

所以他說的這個用功過猛,著實不是一般的猛。

以靈換靈這種事,真急不得。

修仙之人,體內靈力便是宿命之根本,與五髒六腑,三魂七魄都息息相連。像他們生來仙胎的,天生修為便比別人更深厚些,靈力也更強大。一旦動搖,便是焚心切骨、魂飛魄散的大劫。

之前璟華自己就因為貞鱗丟失,靈力傾泄而性命垂危,薑懿強度了自己的修為予他,更是不慎引發火行靈力炙烤他水寒體質,幾乎送命。

這也是為什麽盡管之前璟華也很想早些為琛華去除魔功,但還隻是每日做一點,杯水車薪,想花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才完全轉化成功。

他替琛華施法,走的是循序漸進的路子,每日化去一些,又以自身修補上一些,持之以恒,細水長流。一方麵因為琛華魔功根基深厚,三年五載難以動搖,另外他自己也能有個喘息的機會,不致傷了元氣。

可現在,璟華顧不了這些。

看著琛華滾地哀嚎的樣子,看著他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顫抖著伸出手向自己哀求,璟華就再也冷靜不下來。

明知道一口氣化去琛華的魔功,再為他重塑仙元,這一消一漲會耗去自己難以計數的靈力,甚至連胤龍翼都未必承受得住,但他還是搏命而為。

這樣也好,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胤龍翼,那些強大的力量令他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若能耗去一些,特別是為了自己的手足而耗去,那是用得其所。

他花了自己幾乎一半的靈力,做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將琛華身上一絲一脈,從元神到魂魄間的戾氣惡念,全都驅除得幹幹淨淨,又一分不差地還了他原本的修為,令他在失去魔功後,仍舊擁有原來兩千多年的修為,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

這些事情,如果分開來在幾十年中進行的話,還勉強說得過去,但璟華卻硬生生要將這幾十年的事情並在三個晝夜裏完成,如此逆天妄為,即便有胤龍翼護身,仍是撼動了根本,如遭逢大劫。

但他卻並不在乎,反而高興得很。他出來的時候,心情極好,見到長寧,亦不再責怪他鞭打琛華之事。

他知道,雖然琛華還在熟睡,但等他醒來,便是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這種感覺他有過,就像得到胤龍翼的那個時候一樣,如果今天能以自己的力量,幫助迷途的弟弟重新返回正道,莫說隻是損耗了一半的靈力,便是付出再多,他也願意。

“陛下,今兒還是回泗水閣嗎?”長寧問。

璟華笑著搖頭,自嘲道:“這同樣的借口隻能用一次,下次再用便不靈了。如今我就是再回泗水閣,也瞞不過沫沫去,還是算了。”

長寧道:“曉得,那我們回宸安宮。”

璟華的樣子肯定是駕不動雲的了,長寧便趁璟華休息的時候,讓人駕了輛輕輦來,讓他乘著回去。這不是天帝陛下專用的龍輦,但長寧又不敢跑得太遠,丟下璟華一人,就在附近轉了一下,弄到這輛輦車,聊勝於無。

雖然璟華一直說坐一會兒就好,但待長寧駕來的輦車在外頭停穩,他的臉色卻依舊並沒有好多少。

驟失如此巨大的靈力,令體內壓製赤膽情的防線也陡然薄弱了許多。璟華自己也明顯感到,心情好歸心情好,但這顆心卻跳得極不穩當,明明都已經費勁了力氣去呼吸,可胸腔裏卻除了冰寒鈍痛外,沒有任何反應。

“陛下再休息會兒吧,不急。”長寧惴惴道。

璟華搖頭,扶著牆緩緩站起,自嘲道:“早些回去吧,三日沒回去,沫沫又要拆了我的房子。”

他由長寧扶著,躬身鑽進龍輦。

正對誅仙台的四周,已經被圍了起來。一小隊宮人日以繼夜地趕工,要搭出一個能容納上百人的小型平台來。因為那上百人中多數都是身份高貴的神族族長,所以工程考究,必須保證裏外三層,各個角度都能清楚地看到誅仙台上的人,頂上還得有涼棚,確保不能曬著。

是啊,快要三界公審了。

這個台子是搭給那些審儉使和所有參與公審的官員們的。

而那個誅仙台上,不久就會捆上康王和軒王妃。

因為有材料要運輸,路給堵了片刻,一輛輕輦正巧停在那裏,帳幔低垂。

兩名小小的宮人,一邊給台子上的座位刷漆,一邊歡快地聊著天。周圍的聲音十分嘈雜,這兩人便也拉大了嗓門說話。

“哎,你說這嚇不嚇人?康王和軒王妃,那可都是陛下的親戚啊!一個是親弟弟,一個是親大嫂的,嘿喲!這怎麽說上誅仙台就上了呢!”

“你少見多怪唄!越是親戚那可越是危險著呢!你也不想想,咱們陛下那是什麽人啊?既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又不是受寵的三殿下,這天帝本來哪兒輪得到他啊?好不容易坐上了,自然得想法兒讓自己坐得穩當點你說是不?”

“啊,你是說,陛下他是有意要鏟除……”

“噓!我可什麽都沒說啊!這要被人聽見,可是掉腦袋的事兒!”……

輕輦內,壓抑的咳嗽時斷時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