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七十五)交換

(七十五)交換

璟華微笑了下,“你的那個弧是想告訴我,因為我的關係,所以蒄瑤的孩子能得以平安,以後若有機會,他們一家仍有夫妻團圓,父子相認的一天。”

阿沫略有羞慚,咬唇點頭。

璟華又道:“你日日畫弧,是想告訴我,就像這孩子的生長一樣,我每日的努力雖微不足道,但隻要堅持,決不放棄,終有雲開月明的一天。”

阿沫又點頭,滿意道:“不錯不錯,璟華果然與我心有靈犀。”

璟華在她小臉上一吻,接著道:“你最後一日畫的那條紅線,是想說婚期將近,倘若我身子好了,不妨早些回來,是不是?”

他不待阿沫回答,複柔聲道:“我也回了信,是要告訴我的沫沫說,感謝你父王給你取了這麽好的名字,教了這麽好的女兒,能與我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這個,沫沫可看懂了嗎?”

阿沫垂了頭,輕聲低語道:“我也看懂啦,所以我才賣力地打掃著宮裏,想迎你回來。”

璟華歎了口氣,無奈地望著她道:“你既迎著我回來,那又為何要跑掉?”

阿沫噘著小嘴,搖頭道:“我也不曉得,大概是你實在太可氣了,一見到你我就氣到發昏!”

璟華微微蹙眉,不解道:“可是從沫沫你給我的信來看,難道不是都已經理解了我麽?你確實讚同,也認為我這樣做是有價值的,才會寫那些信來鼓勵我,讓我盡快振作起來,不是麽?”

“才不是!我從不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不過你那時慘得很,我就假裝理解了你,讓你心裏好過一點,想等你好了再找你算賬!”阿沫侃侃道,絲毫不以為恥。

“沫沫!”

璟華懵了懵,這才恍然,不想自己枉顧聰明,竟還是栽在她的手裏!不過,自己可不就是栽在她手裏了嗎?早就栽了,甘之如飴,死心塌地。

璟華好氣又好笑道:“你……你竟騙我!”

“對呀,我騙你,怎麽了?你騙我那麽多次,就不許我騙你嗎!”阿沫洋洋得意,挑釁道:“再說,我騙都騙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欺騙天帝,可是要受懲罰的。”璟華不懷好意地笑,他坐起來,將阿沫輕輕抱到自己身前。

“璟華,你……你要幹嘛?”阿沫有一種不秒的預感,警惕道。

璟華從後麵將唇重重壓下來,輕咬她的耳垂道:“叫你以後還敢騙我!”

進入了秋季之後,九華山總是潮濕多雨。有時候上午還放著晴,下午就電閃雷鳴,然後就是嘩啦啦的瓢潑大雨,淋得澗水高漲。

琛華十分怕打雷。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打雷總是讓他無比恐懼。

焦躁!憤怒!瘋狂!

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要躥出來,這東西極凶猛又頑固,埋伏在他心底深處,每當隆隆的雷聲響起,那東西便從沉睡中蘇醒,露出尖尖的牙,撕咬著鐵鏈,發出晃郎晃郎的刺耳聲響。

那是個紅眼睛的惡魔!

琛華在夢裏夢到過。有幾次打雷恰好在半夜,他還在夢裏,然後那個惡魔就占據了他的夢。他看到那惡魔被綁在一座高台上,雪白的頭發垂下來,顯得邪魅狷狂。

許許多多的人圍著那座高台,有人哀歎有人叫好,當半空中那隻五雷獸被牽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穿著華貴朝服,麵色蒼白的年輕男人,他好像地位很高,每個人的行動都需要他頷首授意。

果然,等他再次許可後,那第一轟天雷便砸了下來。

“啊,不要!不要啊!”琛華一下跳起來,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梵心塔外果然又是極陰沉的天,大風嗚嗚地,將無力的樹葉都吹得漫天飛旋,有幾片順著小氣窗,落進了塔裏,就在琛華蹲著的前方。

“陳公子,陳公子!”小林氣喘籲籲地跑到塔底下,“我來了!”

琛華正心慌意亂,乍一聽到小林的聲音十分高興,卻道:“就要下大暴雨,你還來做什麽?今日沒什麽線索,你快些回去!”

小林好心道:“陳公子你不是怕打雷麽?我這才來陪你。”

遠處已有悶悶的雷聲響起,漸行漸近。

琛華極是驚惶,卻又掛念小林,不耐催促道:“我沒事的,你快些走。等下若雨水引得山洪暴發,你回不去可就糟糕了。”

小林與琛華已作伴一年,雖未見過麵,但隔著塔牆日說夜聊,感情日深。他覺得陳公子雖有點富家公子的通病,但心地很不錯,又教了他許多法術。在小林心中,早已將他當做知己好友。

小林是個講義氣的人,琛華托他去找他的家人來,他也一直沒找到,覺得挺不好意思,既然他怕打雷,那就在這裏陪陪他,有人壯個膽也是好的。

他有備無患地從懷中掏出一個蒲團來,靠著塔身坐下,大聲道:“陳公子,你別怕。我今天就在這兒陪你,等不打雷了,我再走。師父說處處可修身,事事可積德,我今天在這裏陪你渡過這暴雨天,也算功德一件吧。”

雲層壓得越來越低,遠遠近近已有不少的轟隆聲,吞沒了小林最後幾句話。

陳公子張皇在塔中央,仿佛誅仙台上情景再現。

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又將他帶回天雷極刑之下。

這個地方琛華來了很多次,但今天似乎略有不同。

所有的感受都更為清晰,他清楚看到那些身份尊貴的族長們裏裏外外坐了前後三排,一個個正襟危坐,麵對自己,露出鄙夷或唾棄的眼神。

他也聽到兩個年紀略長的男人,白發蒼蒼,滿目淒愴。他們跳起來數落一條條罪狀,那狀紙打了幾個褶,還是長得拖到了地上。

琛華聽了幾句,他們說的是“吸血食肉,暴虐無道”,又說什麽“嗜殺成性,狼戾不仁”……這和他以前的那些噩夢並沒有很大區別,每次他在噩夢中醒來,也曾琢磨,他覺得這應該就是那個白發惡魔受審時的樣子。

但不知道那個惡魔做了什麽,竟讓自己和他交換了身體,自己被關在這梵心塔下,而他卻逍遙法外?

琛華很怕打雷,但又很期待打雷,因為每次雷聲都會把他帶回到那個場景中去,讓他目睹當時發生的一切。

前幾次,都是進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希望今天的夢境都持續久一些,讓他能看清楚那個白發赤瞳的惡魔到底是誰?讓他明白那個交換身體的把戲到底是怎麽回事。

琛華在人群中又仔細找了找,不對,今天和平時不一樣。他始終沒有在人群中看到那個紅眼睛的惡魔。那兩個老頭越來越激動,涕淚縱流,終於其中的一個跳上了高台,開始指著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

對,他們在罵自己!那個紅眼睛的惡魔——

就是自己!

琛華大驚失色!

果然發現自己已動彈不得,那是因為被鑄了封印和法咒的鐵鏈牢牢捆綁住!鐵鏈漆黑,上有前人留下的斑斑血跡,因年代久遠而變成恐怖的深紅色。

低下頭,飄動在身前的,是縷縷白發!

那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人高高在上,琛華惶恐地向他求助,卻恰好遇到他悲憫的目光。

“二哥,二哥,救我!”琛華聽到自己的口中發出驚恐的聲音。

他的二哥不為所動,他筆直地坐在那裏,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法目天王啟奏道:“陛下,審檢使已將罪狀呈上,經查各項罪證確鑿,如何定罪還請陛下定奪。”

天帝陛下眸光平靜,緩緩開口:“按天族律法,該如何判?”

法目天王躊躇了下,道:“當受九轟五雷極刑。”

天帝轉頭輕咳了兩聲,遂微微頷首道:“那就勞煩天王行刑。”

琛華聽到自己不斷驚惶地叫著二哥,向他求救,可那個當天帝的二哥卻絲毫沒有心動,任由行刑官前來為他念種種超度的咒文,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

天帝的眸光平和甚至放空,望著遠處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焦點,整個人如同入定。

看台上,一個女子淒厲地喚著自己的名字,她哭著尖叫,喊“琛華,琛華!”

她那麽美麗,她美麗的眼眸裏是重重的哀傷。

對,她就是自己夢裏的那個女子,不論自己是神是魔都深愛著的女子。

她太過傷心,還好有人及時給她拿了張椅子,否則她好像立馬就要暈過去。她一會兒叫著自己,一會兒又朝著天帝跪下,俯下驕傲的身軀,磕頭道:“璟華,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琛華心如刀割。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悲憤欲絕!

他聽到鐵鏈晃郎晃郎狂響,不知道是心裏那個被封印住的白發惡魔急著要衝出牢籠,還是現在誅仙台上的這個自己做著垂死掙紮!

梵心塔外,狂風大作!

一道道霹靂猙獰地撕裂了天空!

世界早已是末世般的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時空裏,隻有在閃電與閃電的中間,在那極其短暫的光亮中,才能讓你看清現實的白!

一道醞釀了許久的雷聲,終於落下!

誅仙台上,五雷獸亦吐出了毀天滅地的第一響!

琛華在那個瞬間,驚詫地看到自己的肉身漂浮起來,被璟華以強大的法力強拽入他的驅殼下!而與此同時,璟華亦將他自己的肉身附在了誅仙台上白發惡魔的體內!

“蒄瑤!”琛華用最後一縷神識喊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