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七十六)花白

(七十六)花白

深秋慕寒,下界多雨。最近花靈們送來的花也是參差不齊,凋零的多數。

蒄瑤即將臨盆,身子愈重,神思匱乏,最近已很少出門。

但即便不出門,她也能感受到最近九重天上忙碌而喜慶的氣氛,到處修葺一新,張燈結彩。就連銀河裏每顆星星,都給撈上來,仔仔細細擦了個幹淨。

是啊,天帝要大婚了。

這比上一次天庭的喜事更要隆重的多。畢竟是登基不久的新帝,修為無敵,雷厲果行,三界裏多少想巴結想討好的,都趕緊趁著現在一表忠心。

而上一次則是太子大婚,一個不聲不響呆若木雞的太子,和一個可有可無輕如鵝毛的義女,湊在一起,又能掀起多大風浪?大家不過是看在已故天帝和薑天後的麵上,才略表祝賀,來喝一杯喜酒。

蒄瑤鄙夷心道,她不加掩飾地嘲笑上一次大婚的男女主角,特別是那個卑微的任人擺布的新娘。

她美麗得就像一個玩偶,用胭脂塗滿自己蒼白的臉孔,她穿上了繁榮複雜的大紅吉服,亦步亦趨擺出僵硬的笑臉,妄想那樣就可以真正地融入到天族,擁有一個令人尊敬的貴族身份。

真是個蠢女人!

蒄瑤玉齒丹唇間輕抿一抹嘲諷,就好像在嘲諷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不過寥寥數載,但現在回想起來,已覺得從前的那個自己膽小又愚蠢,簡直不忍直視。

早上來了兩個工匠,說奉內務總管之命要將蘊秀宮再整修一下,被她揮揮手轟走。她討厭那些個叮叮咚咚的嘈雜聲,更聞不得油漆的刺鼻味道。

腹部已經隆得老高,孩子也甚活躍,藥師說,產期便在下個月,會是個健康的男孩。

琛華, 你究竟在哪兒?

三界之內,普天同慶,人人都在傳言,說下個月是天帝大喜之日,該會有什麽樣的福澤播灑人間?十八地獄中又會有多少厲鬼惡魔獲得大赦?

可是琛華,又有幾個人曉得,下個月也是我們孩兒出生的日子?恐怕除了你我之外,沒有第三個人會在意吧。

就像我們很小的時候,你的每一個生辰都被重視,都會在瑤池大操大辦,熱鬧上好幾天,而和你生辰隻相差一月的璟華,哪怕在宸安宮裏病到要死,也無人問津一樣。

這個世上便是這樣,不會有永遠的好運,也不會有永遠的黴運。

蒄瑤歎了口氣。倒不是因為淒苦而歎氣,她並不是那種後悔彷徨的女人,而真的是孩子大了,懷著他越來越吃力,她總是時不時地會歎上一歎,以緩解胸悶氣短的難耐。

花靈們又送來了花,稀稀拉拉兩籃子,放在她的宮門口。

蒄瑤扶著腰,緩緩站起,將那兩籃子花搬進宮裏,一朵朵拆了看。她連帳幔都懶得拉,已經快三年了,花靈們從下界為她帶來數以萬計恒河沙的花朵來,卻沒有一朵有琛華的記號。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公審那日璟華並沒有出手相救,她的琛華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在了誅仙台上。

如果琛華真的死了,那怎麽辦?

難道自己就把孩子生在這九重天上?讓他成為一個沒有爹爹的孤兒?

腹中狠狠的一腳,讓她斷了這個念頭,她揉著肚腹,輕罵了一句,“小鬼,倘你真的沒了爹爹,可就隻剩娘親一人了!”

她口中罵著,心中卻酸楚起來,趕緊認真地去揀那籃子裏的花,好壓住那無孔不入的傷感。

一朵,沒有。

兩朵,沒有。

看來,今天是不會有什麽收獲了。籃子裏尚剩最後一朵天女花,已經被壓得變了形,又或是收上來之前就已經破了品相,蔫不拉幾地蜷在籃底。

但就是這朵懨得連顏色都快掉光的殘花,讓蒄瑤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將它拈在手中,驀地連心跳都快了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花瓣上,赫然繞著一絲白發。

來的時候就沒有多少東西,現在要離開了也沒什麽好帶的。

阿沫怔怔地在宮裏頭杵了好一陣,也沒想出來要帶什麽回去。東看看,西看看的,倒是看出了幾分不舍和傷感來。

每一件物事,好像都是和璟華相關的回憶,那些個甜蜜,那些個澀澀,那些個他不在時的漫漫長夜,還有那些個隻屬於她的——他的愛,他的寵,溫柔無敵。

“不過是回去住個幾天,好讓我能到西海去迎親。”璟華進來,看著傻傻坐在地上的阿沫,笑道:“你若實在不想走,那就別走了,反正我也舍不得。”

阿沫抬起頭來,怔怔道:“不走?你怎麽娶我?”

璟華把她拉起來,挽著她向梅園走去,微笑道:“大不了我從宸安宮的後門把你迎出來,背著你到三十六重天四聖境去兜個幾圈,最後再回到宸安宮前門好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沫噗嗤一笑道:“你還記得這個?我以為你隨口說了都忘了。”

璟華輕輕繞起她耳鬢秀發,柔聲道:“我怎麽敢忘?那時我隻怕我做不到。誰知老天還是待我極好,讓我能夠夢想成真。”

“你說夢想成真,可我現在都覺得還在做夢。”阿沫道,“璟華,你快拉下我的麵皮,看看痛不痛。”

璟華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傻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