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八十一)馭靈

(八十一)馭靈

一旦恢複了記憶,琛華在塔中便覺度日如年。

開頭那三年,其實還好。他雖然也急著回家,但其實並不曉得家在何處,被小林陳公子、陳公子的叫著,倒也多了凡塵俗性。

白天小林不在,他就一個人睡睡覺,實在睡得厭了,便讓小林給他帶些材料來。他手巧,做了棋盤、刻了棋子,自己和自己下,又用山雞毛做了一個毽球,在狹小逼厄的塔底一個人踢。

是啊,那時候,他是陳公子,也或者說是最開始的那個琛華。

安逸的,無聊的,得過且過的三殿下。

但自從那道雷喚醒了他的記憶之後,這樣的日子他就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他總是想著蒄瑤有沒有收到他的訊號,什麽時候會來?又想著她是不是快要生了,如果在來的路上突然臨盆了怎麽辦?

他還會忍不住想他的二哥,受了刑之後究竟怎樣了?他鼓足了勇氣,偷偷問小林,九重天上有沒有傳出過什麽重大的消息,比如天帝崩或者重病不起什麽的。

他問的時候,心裏慌得厲害,突突亂跳。他自己都不曉得在盼著聽一個什麽樣的結果,有或者沒有,究竟哪一種才是自己想要的。

然後小林木訥地搖頭,他地位太低,根本打聽不到。

倒是青瀾來過一次,這也是琛華事後才曉得的。小林說有個相貌英武的天族大帥來過,查看梵心塔的封印,看看沒什麽便走了。師父留他用膳,他都未理。

那時候,琛華尚未恢複記憶,等他想起來時,又追著小林細問當時的情景,比如青瀾的神情,看上去有沒有特別難過或者擔憂,甚至他的穿戴,有沒有著國喪。

小林又是搖頭。

天族大帥,那是多高貴的身份,來他們九華山自然是師父親自倒茶遞水,連他的大師兄都輪不上。他不過是事後,道聽途說而已。

越是打聽不到,琛華就越是焦慮。

曾經在塔底的悠閑時光,如今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他無事可做,除了修煉,便隻有試驗那枚金鑰。

一開始幾次,不過是在打雷時候,他無意中觸發。但自從恢複了記憶開始,那就變得有意而為。

西海離九華山遠隔十萬八千裏,他也沒有把握對靈奴的操控能盡善盡美,為保證最後一步棋贏得漂亮,總要先多試幾次。

馭靈這種法術自古就有。

最開始是用來馴化那些法力高強的凶獸。神仙們最好麵子,出來都講究個排場,但既然身在紅塵之外,望穿世俗名利,又不好每次出門都讓幾千個徒子徒孫跪著接駕,那樣太過鋪張。

所以漸漸的,神仙們的圈子裏有了個約定俗成的潛規則,那就是看彼此的坐騎。

法力高強的,往往能收服很凶猛的惡獸,裂天兕啊,孽海玄鳳啊,鬥穹火螭啊……之類的。那一個個頂天立地,瞠目呲牙,一跺腳天崩地裂!一張口,火焰滾滾!說多威風,有多威風!

而這些神威凜凜的凶獸身上,如果還坐著一個麵如冠玉、白衣飄飄的上神,如此反差更是帥得讓人雙膝跪地,鼻血橫流。

然而,要耍帥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上古的凶獸性子都傲,極不好降服,也有很多法力不夠的神仙們為了弄個坐騎顯擺,最後卻不幸被吞進了凶獸肚子的先例。逃得快的,留了一隻手、一隻腳的做紀念的,大有人在。雖然最後流傳下來的,是他們為民除害,以身殉道的故事,但終究是死了,吃了暗虧。

所以掂量一下,如果覺得自己實力尚不夠的,要麽就幹脆別冒那麽大的風險,老老實實去東海弄個夔牛騎騎,要麽就另辟蹊徑。

唔,馭靈,就屬於蹊徑之一。

最開始,馭靈是這樣的。找一個凶獸喜愛的寶物,上麵附著了自己的法力,然後故意放在凶獸易出沒的地方,由它銜去,如果貼身而藏,那便最好。

凶獸雖然悍勇,但智商都頗低,而用來馭靈的那些器物,對它的影響又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就像溫水煮青蛙。

剛開始的時候,根本不覺得那些個法力的存在,隻是覺得這個寶物愛不釋手,最好天天帶在身邊,抱著它睡。再過段時間,覺得更加離不開它,隻要一刻看不見它,就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這時候,馭靈就已經基本生效了。那些費勁了心機的神仙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站出來,頤氣指使。而那些吹胡子瞪眼睛的凶獸們也乖得跟小貓一樣,你讓它往東,它絕不敢往西。

所以,馭靈的“靈”最開始指的是靈獸,但後來用的範圍廣了,便通用為“靈魄”的“靈”。

這種方法雖然很有效,但畢竟不人道。

更何況,騎靈獸這種攀比之風也容易滋生腐敗,助長貪贓**靡的不良之風。所以不曉得哪個時代的天帝下了一道聖旨,三界內不論哪門哪派的上神宗師,所有坐騎都必須到天庭登記,發放許可。新馴服的靈獸如無許可,違規上路的,即做相應處罰,甚至沒收。

這條天規一出,雖沒有明著說禁止濫捕凶獸作為坐騎,但神仙們是多通透的人兒,立即就明白了天帝的意思。如此也好,大家都不騎,眼不見為淨。

如此一來,馭靈之術也就少有人問津。

再過個千把萬年的,大家就逐漸淡忘了這項法術。

所以當尨璃拿到金鑰,逐漸對它產生無可替代的依賴感時,他壓根沒往這個上頭想,怎麽可能會有人拿馴服獸類用的馭靈術,用在他堂堂蒼龍王身上!

他貼身帶了那枚金鑰三年,受荼毒已深。

琛華小試了幾次,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令尨璃失去意識,從西海飛遊三千裏,又或者令他和一群海龜一起手舞足蹈,尨璃自己都渾然不覺。隻是一覺醒來覺得腰酸背痛,又或者在一群海龜中瞠目結舌而已。

每次做完這些,琛華才會覺得稍微鬆了口氣。

他現在身在塔下,雖然修為並沒有少掉一分,但塔外的那個封印是青瀾親自下的,他試過,要從裏麵打開出去幾乎沒有可能,唯一的機會就是等蒄瑤來救他。

他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期限,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把日期恰恰定在那一日——天帝大婚,四海八荒普天同慶的日子。

他一定要在那一天之前出去,要比他的二哥更早得到幸福!哪怕隻早一天,一個時辰也好!

如果沒有,如果當九重天上張燈結彩,瑤池盛宴觥籌交錯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塔下的話,便會觸發三年前就已經設下的法咒!

那時,他的二哥就會有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

小林最近很是擔心。

自從不久前的那次暴雨之夜,陳公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他也懶得教自己法術,也不再隔著塔牆和自己下棋,隻是不停地催他將天女花送給花靈,又囑他看有沒有一個長得極美的女子上山來尋他。

陳公子思鄉情切,這瘋病恐怕是更甚了。

小林很同情他,這幾日天帝大婚,他們的師父地藏王菩薩也被有幸邀請到天庭赴宴。不敢怠慢,一收到請柬便立即帶了幾個師兄同去。先是采辦賀禮,然後便和附近的普賢菩薩一道,直接赴天庭賀喜去了。

他們一走,這九華山也冷清起來。小林平時做做灑掃,念念經,閑下來便去各個山頭候著,看有沒有琛華所說的美婦上山來。

他等了好幾天都沒有結果,今天又是等到晌午,作了困,便抱著自己的光頭,打起了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睜開眼來,恍覺麵前一陣沁人芳香,倒真是有個仙姿玉貌的女人向自己走了過來。

小林立刻揉了揉眼睛。

沒錯,還真的是個美婦人!

小林佛經能背不少,但書讀得不多。見到蒄瑤,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後,便在肚裏翻來覆去想找幾個詞來形容一下這個婦人,日後見到師兄他們也好描繪。但翻了半天,也不過就翻出來“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這幾個俗得不能再俗的詞而已。

但小林已經非常的激動。陳公子與他相識三年,始終未見其貌,他也描述過他的娘子,不過說她長得很美而已。小林想象中不過是皮膚白白,屁股大大的那種而已,未曾想會是如此的人間絕色。

而更讓小林激動的是,這個陳家娘子,不是從山底下走上來的。

她素手輕揮,搭了一架花梯,婷婷嫋嫋從雲頭上走下來。花枝藤蔓一路生長,先她一步往前鋪展,所謂纖手扶花,步步生蓮,說的便是此情此景。

唯一與此景略有不和的,便是陳家娘子肚腹臃腫,如此體態似乎和她的花容月貌不符。

但小林是個覺悟甚高又助人為樂的出家人,雖然覺得麵對這樣一個長得極美又身材略胖的美婦人很是尷尬,但隻尷尬了一會兒,也就淡定了。

他主動迎上去,於腦中自動忽略蒄瑤的容貌,道:“阿彌陀佛,敢問仙姑可是來尋陳公子的?”

蒄瑤瞧見這個愣頭愣腦,滿臉還有些痘印的小和尚,心中好笑,搖頭認真道:“陳公子?我沒聽過什麽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