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八十五)婚宴

(八十五)婚宴

尨璃一個搖晃。

當然,他喝得太多了。從晌午到現在,他最起碼灌了幾百杯,他的好友,他的同僚,他生意場上的夥伴……他老早忘了誰來敬他,總之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嚨裏倒。

喝醉了又怎樣?出醜了又怎樣?大不了睡上三個月,又或者叫人家笑話下說,西海的老蒼龍嫁女兒時,歡喜得跌進了酒缸裏。

但他實在是歡喜。

他一個鰥寡了兩千多年的老龍王,又當爹又當娘地拉扯著三個兒女,今天終於修成正果,把那個最最頭疼的小女兒給嫁掉了!而且嫁的還是當今的天帝!

古往今來,除了開天辟地的盤古,煉石補天的女媧之外,還有誰比他更了不起!更有成就感嗎!

尨璃腳步踉蹌,從臉紅到了脖子根,搖搖晃晃去找璟華拚酒。

璟華也喝得不少。

少說說,比尨璃至少多三倍不止!

他是天帝啊,文武百臣每個過來敬一杯,光那些位列仙班的就已經上千,更何況還有數不勝數的真人、散仙,神族世家的掌門、長老,冥界的神君們……

貌似今天所有在瑤池宴上的神君們,凡沾著點邊兒的,都會過來敬璟華一杯。事先在瑤池備下的酒從下午就開始告罄,傳膳官們急忙用四駕馬車從酒庫裏急調,如今這第一百車也已經在出發的路上。

阿沫捏了一把汗,她的夫君酒量再好也不能這麽喝啊。她擔心不已地望了望身邊的璟華,恰好他也轉頭望著自己。

“沫沫怎麽了?”璟華微笑道。

他的腳步很穩,手也很穩,喝了那麽多下去,就跟白水一樣。

“呃,我隻是覺得你那些臣下有些囂張,哪有這麽灌酒的?”阿沫撅著嘴道。

“今天是好日子,他們替我高興啊。”璟華牽著她在人群中走著,一邊應對著來敬酒的神仙們,一邊輕聲道。

就在說這句話之際,又麵不改色地飲下三杯。

“可是喝太多總是對身子不好啊,沅姐姐不是也囑你要少飲酒麽?”阿沫委屈道。

“沅姐姐是大夫,大夫就喜歡杞人憂天。”璟華笑道:“沫沫,你看!她自己不也是喝得滿臉通紅了?”

他向右邊一指,玹華與妙沅坐在偏遠的桌子上,化作兩個不知名的小神仙,也沒人打擾,倒是互相喝得不亦樂乎。

阿沫望去,正見玹華湊在妙沅耳邊說了句什麽,妙沅頓時大窘,輕輕地捶了玹華一下,撇過臉去。

阿沫心情甚好,歡喜道:“我本來以為沅姐姐不喜歡九重天,是打定主意都不肯來的,沒想到她最後還是來了。”

璟華道:“沅姐姐那麽疼你,今天既是你出嫁,她又怎麽可能不來?”

阿沫突生感慨,她握著他的手,激動道:“璟華,其實我們兩個都是沅姐姐帶到這個世上的,你說會不會那時候,我們的緣分就已經注定了?”

璟華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微笑應酬,卻忙裏抽空回握了她一下,輕聲道:“所以沫沫的意思是,沅姐姐才是我們真正的大媒人,對嗎?”

阿沫頓悟道:“對啊,璟華這話說得甚是英明!沅姐姐這輩子也就接生了我們兩個,然後我們恰好又能在一起,實在功不可沒!璟華,我們得去好好敬敬沅姐姐!”

璟華微微笑道:“可惜晚了。你看,我大哥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阿沫一看,果然見玹華和妙沅兩人的背影消失在瑤池外。男子軒昂英武,女子秀影窈窕,單看這兩個背影,便覺十分般配與恩愛。

“唔,玹華大哥把沅姐姐帶去哪兒了?”阿沫問

“嘉佑宮吧。”璟華淡淡笑道,“嘉佑宮空關了這許多年,是時候重新熱鬧起來了!現在這樣也好,蒄瑤走了,大哥和沅姐姐又都能重新回天庭來,不必在下界流浪。”

“唔,他們竟然現在就回宮了?”阿沫酸溜溜道,“真是羨慕啊!”

璟華笑,輕輕摟住她,在耳邊悄聲道:“沫沫再忍一忍,等我把這些人都喝倒了,我們也回宮。”

阿沫撅了噘嘴,嗔望他一眼。

璟華現在已經越來越不正經了,明明是自己想回宮,卻賴在她身上,好像她有多急不可耐似的。

她望著這個口是心非的夫君,剛想表示唾棄,卻逢璟華趁著沒人看見,極快極輕地在她麵頰上一吻。然後便惡作劇得逞般的望著她笑。

他笑得可真好看。

阿沫十分沒有誌氣地望著他,唾棄之情立即化作癡癡柔情。

璟華很少穿紅色。

早上祭天和冊封禮時穿的還是玄衣纁裳的袞冕,但晚宴前就已經換上了大紅色吉服。去除了一些繁複的花紋和配飾,頭上也隻是一枚玉冠,卻更顯他飄逸出塵的氣質。

他的臉色也很好,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被紅色的吉服映襯,肌膚下略透出一些淺淺的粉紅,顯得十分可愛。

他的雙眸閃亮,像兩汪澄明清澈的深潭,水波氤氳,盛滿對她的愛意。深潭之上,纖長無比的睫毛偶爾翕動,宛如雨蝶展翅,掠過水麵,劃破漣漪。

璟華這一吻果真有用,讓阿沫原本的腹誹變成了如下字句。

“好啊,那你快點喝倒他們,帶我回宮。”

璟華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走向一桌。

這一桌請的是阿沫在觀池的同窗及先生們。阿沫一開始看到白佳佳和安娜還十分開心,剛想跑過去,但一看到小伶倫、菲菲和織女這些先生們也正襟危坐在那裏,她的頭立刻就大了,讀書時的噩夢如影隨形,若不是璟華拉住她,簡直就想溜之大吉。

“沫沫,又想去哪兒?”璟華替她在杯裏倒了酒,柔聲道:“今晚別桌就別喝了,但這桌都是你的先生們,理當要敬一杯的。”

阿沫都不敢抬頭,隻苦著臉道:“璟華你不曉得我們學渣的心情,不管學成多久,見到先生總是十分害怕,立刻想逃之夭夭。”

無崖子哈哈大笑,“阿沫這個調皮鬼,當初偷我的竹子,你走了之後,你那父王急得發瘋,又差點拆了我的書院,這筆賬我今天可要連本帶利地問你夫君討回來!你說應不應該?”

阿沫臉上一紅,卻理直氣壯道:“夫子你好生小氣!不就砍你兩根竹子麽?卻讓你的小師弟白撿了一個媳婦兒,你怎麽都不算虧啊!”

無崖子哈哈大笑,對璟華道:“師弟,你這媳婦兒果真厲害!也好,這兩根竹子就當師兄我給你的賀禮,來來,我們一起幹一杯,都祝你和阿沫,開枝散葉節節高!”

阿沫喝了這杯,怕他們起哄再鬧,便急急忙忙拉著璟華離開。離席後,璟華略有疑惑,問道:“我記得少君也是你同窗好友吧?為何不見她來?”

阿沫笑笑道:“陰鑰有來啊,隻是她沒有坐這一桌而已啦。”

“不坐這一桌?”璟華心道,莫非是和冥帝夜魔薩坐在了一起?他順著阿沫所指方向一看,卻見陰鑰混在兵部的那幾桌裏。她仍舊梳著利落的馬尾,身材清瘦高挑,坐在一堆大兵裏十分顯眼。

璟華頓悟,微笑道:“不知何時青瀾竟已與冥界少君走得如此近了,看來背陰山那一行收獲最大的,也不止是胤龍翼!”

阿沫笑道:“他們那時便有端倪,你看不出來麽?嗬嗬,也是,你那時都昏昏沉沉的,哪有工夫管這些事?”

璟華也不生氣,隻淡淡笑道:“如此甚好,青瀾有自己喜歡的人,我也不用那麽歉疚。”

阿沫煞是尷尬,她這個人後知後覺,青瀾喜歡自己,她也是璟華說了她才曉得的。

阿湘喜歡青瀾,青瀾卻喜歡自己,這一家子三兄妹倒搞出個三角陣型來,總是莫名尷尬。所以當她和璟華在一起了後,心裏總暗暗覺得,如果青瀾能回心轉意和阿湘在一起,倒也是不錯。

誰知,青瀾看上的卻是冥界的少君。

她不由歎了一聲道:“唉,雖說我也很高興陰鑰來做我嫂子,但畢竟阿湘姐姐喜歡了青瀾哥哥這麽多年,恐怕會傷心呢。”

誰知璟華卻淡淡笑了笑,道:“隻怕未必。”

他今日著實喝了不少,雖然旁人看不出來,自己卻感到有些頭重腳輕,他怕阿沫擔心,所以趁方才一輪間隙,便出去瑤池外透透氣。

剛走出去卻聽到有人躲在柱子後頭,哇哇地吐個不停。

今日大宴,喝醉的不在少數,有人在外頭出醜也毫不稀奇。璟華喜潔,不願在這汙穢之所多做停留,剛提步要走,卻聽到有人叫出了“阿沫”兩個字。

璟華留步,循著聲音轉身一看,卻是迦南栩。

迦南栩已經喝得神誌不清,抱著柱子,十分傷情,邊哭邊道:“小風,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明明不是阿沫,你是小風……是那個滿臉是痘的小風!”

他說到此處,酒氣上湧,彎腰又嘔了兩聲,才眼淚鼻涕地接著道:“早曉得從血庫裏出來,你就成了天後娘娘,我寧可一輩子呆在那個暗無天日的血庫裏,直到被榨幹鮮血,我……我都不想出來!小風,你能不能再變回來?我不想你變成阿沫,不想做你的師父……嘔……”

他說了幾句,又趴下身子去,吐得翻江倒海。

璟華心中一動,隨即莞爾。原來這金鵬小鳥是在血庫中與阿沫患難與共,這才鍾情於她。唔,小風——沫沫當時用了這個化名麽?想來是因為自己名字中的那個“璟”字了。

雖隻是小小細節,璟華心中卻仍是一暖,漾起唇邊淺淺一笑。

他想遣人去照顧一下這位癡情的小廚子,卻見阿湘提著一壺熱茶,踩著碎步子,奔到迦南栩身邊,害羞道:“迦南公子,你喝些醒酒茶,就不會那麽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