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零一)歲寒

(一百零一)歲寒

那郎中正低頭趕路,被阿沫這麽一叫,驚得往後一縮,魂魄未定道:“啊!姑娘……姑娘說什麽,可嚇死我了!”

阿沫有些歉意,但也因此放下心來,如此膽小,可不就是個普通的凡人嗎?

她放緩了語氣,平和道:“對不起,大叔!我覺得你長得像我一位失散多年的長輩,所以請問是否複姓軒轅?”

郎中趕緊抱拳道:“不敢不敢,姑娘恐怕認錯人了,在下並非複姓,更不是姑娘的長輩。軒轅是什麽姓?沒聽過有這個姓啊!”

軒轅是黃帝的姓氏,黃帝身歸混沌之前,將姓氏賜給了胤龍,而自己在人界留下的嫡係血脈,則分別賜了“姬”、“妊”、“姒”、“嬴”、“妘”、“媯”、“姞”、“姚”等八個姓氏,成為具有黃帝血脈的八個最古老家族。

是以如今的人界,聽說過軒轅這個姓氏的,幾乎沒有。這個郎中不知道軒轅為何姓,自然再正常不過。

阿沫高興地對璟華道:“璟華你聽,他不是!他連聽都沒聽過!”

璟華勉強笑了笑,輕輕道,“他當然不是。如果我沒猜錯,大叔應該姓秋,有個孩子叫秋笛吧。”

他話剛出口,阿沫立刻頓悟!

是啊!他們看到秋笛的第一眼,都覺得他有點像璟華,但又不完全像。

其實根本不是秋笛像璟華,而是因為秋笛的這個爹,長得太像軒轅広!

璟華的相貌大部分都隨了母妃白梅,但和軒轅広畢竟是父子,眉宇間總有那麽幾分神似在。也正因為如此,秋笛會看上去有幾分類似璟華。

父親這一邊如是孿生兄弟,生下來的兒子多半也會有些相同,一樣的道理。

那郎中愣了愣,遂欣喜點頭道:“沒錯,沒錯!在下正是秋歲寒。你們認識我笛兒?是他托兩位來找我的嗎?”

璟華澀澀一笑道:“算是吧。父……大叔離家已久,秋笛他有些擔心。”

秋歲寒道:“哎,誰說不是?笛兒才五歲,我本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中,無奈那病患情況危急,我晝夜沒有合眼,直到今天早上方才脫離險境,我這便急急忙忙往村裏趕……”

阿沫打斷他,驟然失色道:“秋大夫你說什麽?秋笛才……五歲?”

“對啊,笛兒是六月十八的生辰,其實要到下下個月,才正式滿五歲呢!”秋歲寒喜滋滋道。

阿沫又緊盯著他,一字字道:“你是昨天晚上離開福臨村,搶救病患一整夜,天亮後又趕緊回去?”

“對啊。”

阿沫與璟華對望一眼,隻覺得自己背脊一點點發麻。她分不清是驚訝還是恐懼,能感受到的隻是自己的指尖一點點冰涼、發痛,最後失去知覺。

她有一種極不祥的預感!

有什麽事要發生,而且就是衝著璟華來的!

其實,這一路,直至方才她都是興奮的——英雄救美!收雲布雨!降妖除魔!

雖然和想象中的浪漫不太一樣,但至少也是驚險刺激,與眾不同。

可現在,就是再樂觀,再自我安慰也不頂用了。事實如此清晰,就發生在她和璟華的婚後遊曆中,這絕不僅僅是普通的旱情,也絕非簡單的人口失蹤而已!

這是一種可怕的預示!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已經明顯感到有一種熟悉的不安立馬回來!

那是從前璟華掙紮在生死線上時,她日夜感都有的感覺,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被摧毀的市鎮一夜之間恢複原貌,失蹤的人們好端端歸來,這已經夠匪夷所思了。

但生生抽走七年的時光——這也太駭人聽聞了吧!

縱然如璟華這般修為,也無法做到與時光抗衡!這是真正的逆天改命,不去說反噬不反噬,而是古往今來,根本就沒人有這個能力做到!

這個針對璟華而來的,不知是什麽神魔鬼怪的東西,他的能力強大到竟能抽走時光!

不像她用長鞭做出的時光穹頂,不是那麽一分半刻,而是整整七年!

同時,也不是隻針對一個人,是針對整個鎮上,幾百人!

當然如果他們現在遇到玹華,那玹華就會告訴他們。

如福臨村和魯花鎮這樣的情況,在九州大地上,處處都有發生!

不止幾百人!

加起來,同時有上萬人!

秋歲寒除了擔心兒子一個人在家外,其他倒並沒什麽。他也不是本地人,對女尊的習俗十分不慣,看到璟華他們就倍生親切。

“秋大夫,我家裏有位長輩也是行醫的,我於岐黃向來都很有興趣,能跟我說說怎麽治好那個病患的嗎?”一路上,璟華始終沉默,阿沫雖對秋歲寒也沒什麽特別好感,但還是勉強起了個話題。

她一方麵想打聽魯花鎮在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另外一麵覺得,倘若她能多引這個秋歲寒說話,讓璟華發現他和軒轅広完全是兩個人,也許就能忘掉那些不開心的過往,再次開心起來。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早點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秋歲寒道:“沒什麽特別的。其實鎮子上有自己的大夫,比我這種鄉野郎中要高明許多,隻是因為那孩子得的是天花,鎮上的大夫怕傳染,拒絕出診,所以才來找的我。”

阿沫抱不平道:“為人醫者,怎能如此貪生怕死?”

秋歲寒笑笑道:“也不能怪人家。天花本來就是要死人的,不敢看也情理之中。隻是我自己是做爹的人,總不忍心看著好好的孩子就這麽在**等死。”

這兩句話,秋歲寒隻是隨口而出,卻叫璟華聽得五內俱焚。

他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臉色卻迅速蒼白了下去。

太平了許久的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似乎那赤膽情的毒性醞釀著打算反撲。

太像了!

一模一樣的容顏,卻張口說著截然不同的話。

他說,他是一個當爹的人,總不忍心看著孩子躺在**等死。

前塵往事又翻湧上心頭,心上勉強結起來的痂被捅破,露出那個巨大猙獰的血洞。

他的父君,曾那麽不耐煩地期待著,叫他去死。

他捂著嘴咳了兩聲,察覺到了自己口中淡淡的鹹腥味道。

別!軒轅璟華,別犯傻!

他不是你父君,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秋笛的父親。

別再糾纏於過去,那些讓你心痛的事情,都早已經過去了。

想想沫沫,想想大哥和沅姐姐,他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有多不容易才好起來的。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那麽好了,自己剛剛和沫沫大婚,必須在那條美好的前路上繼續走下去,決不可回頭,再弄出什麽事來,讓他們為自己擔心。

他伸手握了阿沫一下,讓她放心,輕輕道:“秋大夫妙手仁心,秋笛定是以你為傲。”

秋歲寒道:“笛兒沒娘,自小便是我一個人帶大,拉著他東奔西跑,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璟華淡淡道:“秋大夫,有件事還是預先告訴你一下,好讓你有所準備。”

“何事?”秋歲寒有些緊張,“不會是笛兒出什麽事了吧?你……你可莫嚇我。”

“秋笛沒事,”璟華輕歎道,“他隻是長大了。”

璟華他們三人還沒回到福臨村,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鑼鼓喧天。

還是大丫的那麵破鑼,哐哐瞧得狂響,但這次卻是用來迎接璟華他們,還在木槌上綁了一根髒兮兮的紅綢帶。

“小姑娘,沒想到你們真的有本事啊!這才多會兒工夫,旱了七年的湘江竟就開始淌水了!怎麽從地底沒的,又怎麽重新滋溜冒出來了!你看,這土又濕了,莊稼又能長了!哎喲,可實在是太神了啊!”

大丫笑得嘴都和不攏,臉上的皺紋褶子便更深。

她親親熱熱地拉著阿沫,將他們三個都拉上了村裏還稍許體麵的祠堂,那裏已勉強擺了一桌吃食,算是慶功宴。

“不僅幫了我們全村的人,還把秋笛他爹也給救回來了。小娘子功不可沒!”大丫是個粗人,根本不問細節,大手一揮,就讓村民上菜。

但福臨村旱了這許多年,縱然現在恢複了,但這莊稼也不是一時三刻能長出來的,倒是河水複流的時候,從上遊衝下來些小魚小蝦,立刻被撈了上來,再加上一些幹筍、幹香菇什麽的,勉強做了幾個菜。

“貴公子也上來坐!秋笛他爹……行吧,你也坐上來!今個兒高興,我就破例了!”大丫嚷道。

一同作陪的幾個姑嬸姨婆,都是村上有輩分的人。但吃的最高興的還要屬大丫,一直拉著阿沫問長問短,誇她小小年紀有如此本事,而娶的男人又如此漂亮,實在是大有前途。

阿沫心不在焉地與她敷衍著,一邊留神觀察璟華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慮了,她總覺得自從遇到秋歲寒之後,璟華就有些不對勁,而直到現在,他都沒說過話,也未動過筷子。

雖然每次他總會露出笑臉與自己眸光相對,但阿沫覺得,那笑容著實蒼白。

那是他慣有的勉強,她了如指掌。

還是早些離開吧,不管是什麽妖,什麽怪,帶璟華離開,離開那個“軒轅広”!

這個念頭一出,阿沫自己都嚇一跳。

原來自己潛意識裏都將他當做了軒轅広!明知他隻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凡人,卻因為那些過去的陰影,總覺得他還會來傷害璟華!

如果連自己都這樣想,那何況璟華呢?那是他的父君,那些愛恨糾葛都早已銘刻入骨!

在菩提鎮的時候,沅姐姐連他的名字都不許他們提,何況現在是生生的大活人站在眼前!

她又偷偷瞄了璟華一眼,他沒有發現自己在看他,低垂鳳眸,盯著麵前的杯盞,麵色蒼白。

飯後,大丫盛情挽留,請兩人務必多住幾天,說已經請了匠人要為恩人塑金身,在祠堂裏立上長生牌位。阿沫一再推托後,兩人終於達成一致,隻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由大丫親自護送離開。

然而夜半,璟華突然起了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