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十五)配藥

(一百十五)配藥

最後那句,阿沫隻當是璟華神智昏鈍而說的胡話。

因為首先,妙沅對璟華向來是無微不至,對於他的各種病症,哪用他說,早已配置好了現成的丹藥。

其次,璟華每次心疾發作,也確然都十分危急,臨時配藥哪裏來得及?

第三,璟華此生最厭惡吃藥,妙沅逼著都能逃則逃,從無主動要求之理。

揣著滿腹狐疑,妙沅走後,宮裏又剩下璟華與阿沫兩個,她便忍不住問道:“璟華,你究竟想配什麽藥?”

經過一輪急救,璟華看上去比方才略好一些,但麵色仍是煞白,無聲無息地靠在臨窗的軟榻上。

阿沫麵前,他方才的冷冽銳氣盡數褪去,整個人顯得脆弱易碎。

“這個藥,不是給我自己吃的。”他身上難受,雖被施了針卻一直都未能踏實睡去,聞言緩緩地睜開眼眸,露出一個疲倦笑容。

他的視力又開始模糊,直到好一會兒,才勉強看清楚眼前人,將微笑的方向略作調整。

“不是自己吃,那是給誰吃的?”阿沫不解道。

璟華笑而不語,容色蒼白卻仍舊雋秀無邊,他略吃力地抬手,招呼她道:“沫沫,你睡上來。”

雖然無甚力氣,他卻仍盡力將她攬在懷中,嗅著她玉體幽香。

蒄瑤走前,將園裏的梅花都重新施了法,已能在溫暖氣候中盎意開放,此刻正洋洋灑灑地自枝頭飛落旋下,鋪墊一場醉人花雨。

良辰美景奈何天,這樣的時光自己還能擁有幾多?

璟華伸手撩過她的碎發,湊著她耳廓低語,病中軟弱,似有無數綿綿情話欲吐。

阿沫被他溫柔懷抱,卻不明大敵當前,為何他突然如此繾綣,剛要開口相詢,卻聽璟華低低“噓”了一聲。

“這個誇父是你從何處接來的?”語聲低沉穩健。

“昆侖墟啊,怎麽了?” 阿沫心領神會,也立即緊抱住他,將螓首埋入他胸膛,似纏綿輕語,“璟華你方才是裝的麽?嚇死我了!是你覺得這個誇父有問題?還是連宸安宮都不安全了?”

“沒有,望星閣那邊牽扯了我太多精力,不得不提防些。”璟華輕輕道:“總覺得上次見誇父,他沒有如此嗜殺成性。炎龍曾那麽得罪他,他都沒有趕盡殺絕,九萬凡人如何說殺就殺?”

阿沫想了想,道:“辦法是殘忍了些,可誇父爺爺也是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大哥不也在幫腔麽?”

璟華搖頭道:“大哥不同,他自是將我放在最前。但誇父應該曉得,我身為天帝,若真斬殺了那九萬人,便是草菅人命,隻怕這才真的要引來天怒人怨!”

“璟華,那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辦法?”阿沫不再演戲,將頭鑽在他懷裏, 悶悶道,“我可不管,倘若真的要害你靈力耗盡,我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璟華全身僵硬,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連血液都凝固住了,以自己都未察覺出的顫抖語聲道:“沫沫,不許做傻事!”

“我才不會去殺人!我又不是地獄修羅!”阿沫將頭埋得更深,任憑璟華怎麽安撫她都不肯探出頭來。

“你若真的不顧性命地將靈力耗盡,我就去望星閣把你綁了!然後讓你一旁看著我替你消弭戾氣,直到我也油盡燈枯,我們倆便一塊兒死了得了!”

璟華心中咯噔一沉。

他曉得她膽大包天,也曉得她發起瘋來不顧一切。當年自己為了胤龍翼之事假死過一次,她二話不說就抽出鞭子和父君幹架,全身骨頭幾乎都被捏碎了。

他深吸一口氣。

為了試探誇父,他剛才的表現是略有誇張,但病卻不是裝的,那一陣急痛抽去了全身所有力氣,至今未曾恢複。

但他仍將她牢牢鎖住,拚命箍緊,仿佛一鬆手,她就會做出毀天滅地的事來。

他低啞道:“別做傻事,我不會耗盡靈力……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沫沫,”他無奈地吻著她光潔如白玉的額頭,仿佛與她相關的一切都是平複自己病痛的良藥。“你不是喜歡布雨麽?帶著你們蒼龍家的水師布一場曠古絕今的大雨,可好?”

那一場雨驚天動地。

因為集合了尨璃的十八支水師,在九州大地,那些會噴吐戾氣的地域上空,都酣暢淋漓地下了一場雨。

或和風細雨,或綿綿春雨,或疾風驟雨,或朝雲暮雨……總之各種各樣的方法下,那一場雨結結實實地下到了凡界。

在鬧市街道,雨下油紙傘,傘下有情人。

在鄉郊小路,雨打了梧桐,濕了芭蕉。

在低矮茅棚,雨沿著屋簷滴漏,伴朗朗書聲,閑話家常。

九重天上,璟華和阿沫,於九閣琳琅台上擱一輕榻,臥看甘霖播撒神州大地。

說說是讓阿沫帶著布雨,但也隻是讓她通知了下尨璃的水師,真的雨滴子下來後,便不準她離開自己半步。

隻因,這並不是普通的雨。

那雨裏滲著妙沅配的,呃——絕育藥。

雖然妙沅說那是針對凡人研製的,對龍族沒有任何影響。但他依舊牢牢地箍著她,畢竟不安全。

阿沫先是麵上一紅,隨後便乖乖地跟他留在天庭,隻是將頭伸出去望了望,稍作觀摩而已。

“都道我們璟華是個老實人,你怎麽盡想出這些個主意?”阿沫笑道,“是不是識得我之前,其實你精於此道?”

“我哪裏精於此道了?沫沫這個‘盡’字用得我委實冤枉。”

阿沫捂嘴笑道:“不對麽?你從前象戰的時候用過**,現在又想到用絕育藥!我隻能說天帝陛下智周萬物,令人佩服不已!”

璟華喟然輕歎:“這法子終究不人道,我若不是實在無法,也不會出此下策。”

“可這個方法好極了呢!至少他們不會再生下同樣的寶寶來,讓戾氣與日俱增!剩下的這些,咱們慢慢對付,總會越來越少。”

她輕撫他的臉孔,這些日子來他極度勞累,美顏如玉卻也蒼白如玉,心中又哀涼起來,心疼道:“可光剩下這些少說也要再費四十來天工夫,你天天這樣硬撐,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麽?”

四十多天,耳朵很**地逮住了這個關於時間的說辭。

關於這個,沅姐姐似乎警告過他。

幾次三番新創舊患,令他心脈極度衰弱,就像一根被繃到極致的弦,稍有不慎便驟然斷裂。

他曉得沅姐姐並未誇大其詞,最近視力又日漸模糊,有時阿沫近在身前,他也隻能看到一個虛虛的影子,而四肢血行不活,手足麻痹更是時有發生。

沅姐姐說道,若每天仍大量消耗靈力,縱胤龍翼在身,不出一月,他便靈力耗盡,那時便再也瞞不住。

但他依舊唇角上揚,一張明皙的俊臉泛起淺淺溫暖,鳳眸含笑,如沐春光十裏夕照。

不是還有一月麽?三十日時光悠長,又何苦現在哀戚苦楚?他邊笑邊暗忖,什麽時候起,他軒轅璟華也成了如此鼠目寸光之人。

他又一次輕吻她,纖長羽睫,眸光繾綣,柔聲道:“沫沫別急,左右不過四十來天,眼睛一眨很快就過去。”

“璟華,你真的能應付麽?那個天煞劫聽上去就好可怕。而且你最近幾乎都不怎麽吃東西,人也瘦得多。”她仔細端詳著他,憂道。

許是最近又清減了些的關係,她覺得他本清秀的麵頰線條更添冷硬。與她一起時還略好些,一個人對著大哥他們,就真的是孤傲君王,拒人千裏。

“我本有些滯夏,天熱起來胃口自然便差些。況也沒有瘦,一直就是這樣。”璟華漫不經心道。

“可是,璟華,我總是好怕。我總覺得你像是會離開我似的。”阿沫也反手抱住他。

她的力氣不小,竟箍得他有些喘不上氣,心口不太平地躁動起來,跟著不著規律地瞎跳。

“傻沫沫,我瞧你是太閑了,才老是一個人瞎想。”璟華輕笑,遮掩自己心亂如麻,“這樣好了,明天我讓青瀾送你回西海先住段日子,等我應了劫再去接你。”

他早有此念頭,卻一直戀戀不舍,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每夜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宮中,哪怕隻是看一看她憨稚的睡顏,能擁她入懷,已是支撐他的最大慰藉。

但他終究是要舍下她,前途凶煞渺茫,一旦應劫不成,天朝覆滅,他怎能留她在身邊陪她曆險?

阿沫固執搖頭,“大婚前你就把我送回西海,這才回來住了一月而已,怎麽璟華又要送我走?人家不曉得的,以為你跟我吵架了。”

“可我最近確實抽不開身,你要不再跟著那金翅小鳥學幾個菜式,打發時間也好。”

“不不,師父最近和我姐好得不亦樂乎,才不願我去打擾。”

時辰差不多,布雨的水師漸漸收了雨勢,一個個站回至雲頭,向天帝齊齊躬身做稟。

璟華微微頷首。

那些人便隱了,舉目萬裏再複碧空晴雲,六合之內,坦坦蕩蕩,乾坤郎朗,百事澄明。

阿沫站起來,深吸了口雨後清新空氣,感覺自己也如被洗滌一般,整個人從裏到外宛若新生。

她鬱鬱的心情好起來,歡愉道:“這下好了!絕了那些戾氣再生的源頭,以後每日需應對的戾氣便越來越少!等四十天以後,天地間戾氣重新平衡,你這天煞劫就算是應了……啊,對了,我想到可以為你做的事!”

說到最後,她突然興奮道。

璟華緩緩站起,才走兩步,頎長的身子卻不由得輕輕一晃。

所幸阿沫一直望著窗外,並未回頭。璟華立刻就扶住了圍廊,連語聲都波瀾不驚。

“什麽事?”他輕輕道,帶著寵溺。

“現在先不告訴你,你放心,不危險。”她趴在欄杆上回首望他,眸光婉轉,笑顏絢爛如雨後之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