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二十一)複活

(一百二十一)複活

石耳在宸安宮外求見。

長寧出來,垂首道:“石將軍,陛下已經歇下了。倘若不是急事,明日再奏可否?”

石耳眉頭一緊,低聲道:“十萬火急。”

長寧有些猶豫。

璟華今日的情況十分令他擔憂。回來的時候臉色白得嚇人,長寧奔出去攙扶他,他都沒有推辭,整個人像脫力般靠在長寧身上,挪一步都沒有力氣。

長寧服侍他在榻上先躺下休息。

最近陛下的脾氣不好,沒經準許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去請軒王妃,便隻好任由他靜靜地躺在那裏。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整個人氣息弱得幾不可聞。

隔了約莫半刻,璟華緩緩睜開眼眸,低弱道:“幾時了?”

長寧小心回話:“剛過酉時,陛下要不要傳膳?”

璟華照例搖頭,“我沒什麽事,你退下吧。”遂又加了句道,“若是沫沫回來,及早稟我。”

長寧諾了一聲,但又怎麽敢就真的離開,不過退出了屋子,在外頭守著。

隔著窗棱,看到璟華咬著牙緩緩起身。許是有些頭暈,他起來後又在榻上坐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書案前。

那裏還堆著一遝奏折,隻字未閱。璟華麵無表情坐下,打開一本。

長寧站著的地方在璟華書案的右後側,瞧過去恰好能大概看到奏折上的內容。因為隔得遠,看不清字,但也能看清楚這份奏折並不長,不過兩頁而已。

但就是這區區兩頁,璟華看了很久,手中握著的朱筆始終未落一字。

長寧有些擔心,往他臉上瞧去。他蒼白的臉孔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纖長分明的睫毛偶爾眨一下,將奏折湊得更近。

長寧吃了一驚,莫非陛下的眼睛又……

璟華凝神看了半晌,終於放棄,將筆扔在一旁,捂著胸口壓抑低咳。

這陣咳持續了很久,咳到後來胸口更劇烈起伏,他連坐都坐不直,悶聲不吭趴在案上,艱難喘息。

長寧衝進去,不顧一切哀求道:“陛下,請軒王妃來瞧瞧你好不好?”

璟華眉頭緊皺,已無力言語,但卻勉強睜開眼睛,向長寧投來刀鋒似的的一瞥。

那一記眸光清冷,足叫長寧背脊發寒。

見長寧被嚇得手足無措的樣子,璟華暗歎一聲,喑啞卻已緩和了語勢,安慰道:“沒有怪你,隻是……不用小題大做。”

他仍是不肯去喚妙沅,長寧怕惹怒他,也不敢再提,隻得惴惴地服侍他重新躺回榻上。

璟華心中煩躁,剛躺下便又將長寧趕出去。聽著屋裏斷斷續續低咳,長寧在外頭如坐針氈,想去找阿沫回來令他莫再硬撐, 卻又實在一步都不敢離開。

石耳便是在這時候求見。

他跟了璟華多年,長寧的推搪之辭怎糊弄得過他去,當即便瞪了眼睛道:“你先去通稟陛下,說我有緊急軍情,陛下定然會見。”

“陛下他,真的歇下了!”

石耳進了一步,板起臉道:“陛下親口吩咐,要我查的這件事,隻要有眉目,隨時稟報!長寧你莫誤大事!”

長寧仍是幼童身材,在身高馬大的石耳跟前,便如小雞崽般,被他逼得立刻往後退去,嘴上卻仍舊不軟,強道:“陛下忙了一天,確是累了,麻煩石將軍再稍等片刻,誤不了事。”

“你敢!”石耳脾氣火爆,一怒起來更顯得麵目猙獰。

“都給我閉嘴!”玹華衣袂飄飄,大步走進來,壓低聲音喝止道:“知道陛下在休息,還這樣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兩人立刻乖乖不響,玹華這才鬆了口氣,剛想問石耳到底什麽情況,卻聽另一個更高更尖利的聲音,一路叫進來,“璟華!璟華……”

阿沫臉色煞白,連滾帶爬奔進來。玹華嚇了一跳,緊奔幾步去接她,卻被她一頭撞進懷裏。

“大哥,不好了!”阿沫驚魂未定,“秋歲寒,原來他就是……就是……”

石耳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我要通稟陛下的,也是這個秋歲寒!”

玹華離開金鍾國的時候,逼秋歲寒發了一個誓言。

他以自身法力補足了秋笛被吸走的元陽,助秋笛恢複了青年人的容貌健康,但同時也逼秋歲寒答應,從此帶著秋笛遠走天涯,不得再在璟華跟前出現。

秋歲寒欣然接受。

這算什麽條件?

已經過去快二十年,那個年輕的公子,他都已經忘了。現在被玹華一提才約莫記起來,他是和他娘子一起來的,還有就是他的脾氣不好,態度很冷。

秋歲寒很莫名,那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有什麽好見的?以此生不再見他為條件,換自己親生兒子一條命,天下還有這等好事?

他忙不迭答應,怕玹華一會兒想明白了又反悔。

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普通凡人。

為了一日三餐、生老病死而愁苦煩惱,有了解決不了的難題,就會去村口的土地廟裏拜一拜,或者找瞎了眼的算命先生替他做個決定。

他絕想不到,原來自己的一張臉長得和上一任天帝一模一樣!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張臉,還是當今天帝的致命弱點!親者痛,仇者快!

這輩子,他遇見過幾件蹊蹺事兒,比如莫名其妙在隔壁鎮上過了一夜,一夜之後,就發現已過去了七年,兒子也猛長了七歲。

又比如,他為什麽總是不老,精神越來越好,力氣越來越大。可他的兒子卻慢慢地趕上自己,開始變得像自己的弟弟,然後又慢慢像自己的哥哥。

他還總是會遇到一些奇怪的人。比如二十年前那個不分青紅皂白就推了自己一把的年輕人,又比如今天這個一上來就掐了自己脖子的年輕人。

哦,對。掐脖子前他已經介紹了,說他們倆是親戚。

可見這一家子,脾氣都不好。

秋歲寒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他完全不想去弄清楚這些蹊蹺是怎麽回事,也不想問為什麽秋笛會突然早衰,而為什麽玹華又隻是摸了摸他的頭,就能把他治好。

他隻想這所有的蹊蹺都盡快過去,然後他就帶著兒子,隨便找個地方,相依為命就好。

玹華的法術很靈驗。秋笛不但恢複成青年的樣子,連之前因驚嚇而成的癔症也一並治好。父子倆謝了玹華,便收拾了東西。秋家家徒四壁,收了半天也不過就兩個行囊。

玹華一路蒙了他們的眼,帶他們飛到瀛洲一座深山裏才放下來。他遣土地好好照料兩人,生活優厚,衣食無憂。但卻畫地為牢,說是隱居,其實就是軟禁。

雖然當時並不明確秋歲寒是什麽來曆,也不知道他背後黑手是誰,但苦心積慮塑造了這麽一個酷似父君的人出來,其心必然可誅。

照玹華本人的意思,自是一劍殺了,一了百了。但來之前璟華嚴厲警告,說凡人無辜,斷不可輕易奪其命。他這才想了這麽個辦法,將秋家父子終身囚禁,已是他最大讓步。

回來後,他也未告訴任何人,連璟華都瞞著不說。多一人知曉,便多冒一份風險。

沒想到,璟華卻早派了影衛找到了秋歲寒的下落,同時命石耳嚴密監視其動靜,一有異動,立刻稟報。

玹華苦笑了聲。

這才像是璟華會做的事。

寧可費大功夫,冒大風險,而決不妥協去做一件他認為不對的事。而為了彌補這個大風險,他寧可費更大的功夫,周密布控,防患未然,而將這個風險降至為零。

石耳要稟報的,其實隻有四個字。

秋笛死了。

秋笛在遇到璟華他們的時候,已經十二歲。

後來又過了四十多年。那個時候,五十來歲死亡,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正常的是秋歲寒。

他在秋笛死後,枯坐一日一夜,然後就像悟了道的高僧一樣,平靜地將兒子安葬,沒有一絲悲傷。

再然後,他看也沒看,就打破了玹華設的結界,一步步走了出來。

“那個秋歲寒,他早已不是一個凡人了!”

嘉佑宮中,石耳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仍不寒而栗,“他身上已明顯有了仙澤!也有強大的修為!他的眼神,他的舉止!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阿沫急道:“到底是誰?石將軍你快說啊!”

“是先帝啊!”

石耳此言一出,睚眥俱裂!玹華更有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

果然還是來了!

難道這就是天煞劫的本意嗎?二弟弑父奪神翼,所以現在要假父君之手,來對他施以懲戒嗎!

妙沅去了璟華那裏,嘉佑宮中,現在便隻有他們三人。玹華望了石耳及阿沫一眼,強作鎮定道:“我上次見他,除了長生不老外,其他並無異樣,為何短短幾年間,竟能身賦強大的靈力?”

“他當然有強大的靈力!”阿沫急紅了眼,氣急敗壞大叫道: “我們都搞錯了!他既不是秋歲寒!更不是軒轅広!

他就是黃帝!複活重生了的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