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條龍

(一百三十一)隔世

(一百三十一)隔世

吹毛斷發的利斧離自己不到一寸!

阿沫甚至在斧身上看到了自己蒼白疲憊的影子!

以及璟華冰若寒潭的眸!

那一刹那,她突然覺得,好像死亡,也沒怎麽特別可怕。

不過就這樣不要動,等下一秒來臨,自己便能死了。

就能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會不會讓璟華有所觸動。

哪怕皺一皺眉頭也好。

女人是一種智商很低的動物,愛情是一件很蠢的事。

換做平常,阿沫定然會嘲笑有這種想法的女人,會覺得用自己的命去試探感情,是一個極其錯誤和愚昧的決定。

要活下來才有希望啊,死了的話,即便證明自己在對方心中很重要又能怎樣呢?

死都死了。

但那一刻,她卻情不自禁地這麽做了。

她太想知道那個答案,固執地想知道那條冰封底線在哪裏?而自己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兩個人重歸於好,回到以前的樣子!

她真的就沒有動。

在利斧砍上自己七寸的 前一瞬,她轉頭望向璟華,她想再賭一賭他臉上的表情,會不會有一絲緊張,或者擔憂。

璟華不見了!

隨之隻覺一股大力撲麵而來!自己頓時被掀倒在地,一個粗壯的軀體抱著自己幾個翻滾,遠遠躲開了蚩尤那致命一擊!

青色胤龍一聲怒嘯,扇動雙翼,將小白龍帶上高空,又從雲端俯衝落下,將她放在昆侖腳下的山坳裏。

“好好給我呆在這裏!不許出來!”璟華怒道,布了一個結界。

“璟華!讓我出來幫你!”

阿沫待要衝出去,卻見胤龍翼再次扇動,青龍已衝天而起!

他飛得太快,隻幾下便蹤影全無!唯神翼過處,留下一片璀璨的視覺殘影。

幻彩流光,久久不散。

最後一眼,她連他的背影都未看清。

和十年前同誇父那戰一樣,阿沫最終還是沒能目睹整場大戰。她參與了開頭,卻沒能陪到最後。

是不是預示了兩個人的結局,求不得一個圓滿?

阿沫被關在山坳裏,仰頭觀戰。一會兒見璟華的神翼遮天,一會兒又見蚩尤的大刀闊斧。

如此相鬥,曠日持久。

璟華最後化了真身,像先祖那般,憑借胤龍翼上的無極力量,最終打敗了蚩尤。

戰鬥結束的時候,所有人也都到齊了。

九萬阿修羅被統統剿滅,青瀾與琛華皆功不可沒。玹華代天帝坐鎮九重天,從容不迫,指揮若定。

阿沫覺得很好。

果然璟華說得對,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下去的。沒了他這個大帥,沒了他這個天帝,自然會有新的人選來代替他,照樣也能做得不錯。

除了我,璟華。

我找不到一個人,可以代替你。

阿沫望著打開結界來接她的青瀾,揚起笑臉。

再次在山上看到他,已恍若隔世。

璟華靠在一塊大石上,望著昆侖墟的縹緲層雲,眸光平靜到幾乎空洞。

誇父和蚩尤的屍體就在一旁。

收了三頭六臂後,蚩尤的樣子和軒轅広沒有兩樣。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麽大的創口,隻有一顆頭顱滾在一邊。

是被璟華的真身狠狠咬下來的。

阿沫隻覺得不寒而栗。

“璟華!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阿沫湊近他身邊問。

他終於聽到,轉過臉來望著她,搖了搖頭。

他看上去並不太好,身上仍有不知道哪裏的傷口在汩汩冒血,一件白袍成了紅色,與蒼白的臉形成對比。

璟華掩唇,壓抑地輕咳,蹙眉道:“為什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讓青瀾直接送你回宮麽?”

“不,我陪你一起。”

“我不用你陪。”他語聲低弱,卻含冰夾雪,冷得令人心碎。

玹華和青瀾他們忙著收拾現場,為誇父誦安魂的經文,仔細檢查蚩尤的屍體,以免仍有殘存的神魄,令他下一次再伺機複生。

阿沫在他身邊,找了個較小的石頭,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不時偷偷瞧他,而他始終瞧著昆侖墟的浮雲。

沒什麽的,至少璟華已平安渡劫。

蚩尤死了,而璟華還在身邊。這就是最重要的。

她對自己說,強收起眸中的盈盈淚光,陪他看日光升起,於霧靄山巒間鋪灑金輝。

“沫沫,”璟華突然道,“你要知道這並沒有什麽用。”

他沒有嚴辭厲色,也依舊是溫柔喚她沫沫,隻是他的眼眸始終仍盯著山澗中的雲霧,聲音也虛緲得如千山萬水之遙。

“你要我怎麽說呢?堅持一個有回報的東西那是勇氣可嘉,但若明知沒有結果,仍一味堅持,那就是蠢,是荒唐。”

“璟華,你想說什麽?”她的淚又不爭氣地湧上來,故意提高了聲音,卻使得喉嚨發緊。

璟華笑了笑,回眸注視著她,平靜道:“一定要我說出來麽?沫沫,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就算你留在我身邊,天天在我眼前晃,也不會有用。”

他指著蚩尤的屍體道:“你看,我能無動於衷地麵對那樣一張臉,那樣幹脆地殺了他。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軒轅璟華,對你也是一樣。”

他頓了頓,用好聽而略有嘶啞的聲音,一字字戳破她心裏最後的希望。

“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阿沫的臉迅速慘白。

“所以,過你自己的日子,想怎樣就怎樣。你還是我的天後,我仍舊每天都會回宮來陪你,用膳、就寢都照舊,如果你享受閨房之樂,也沒有問題,你告訴我一個月大約需幾次,我定會按時……”

一個耳光重重抽上璟華的臉頰,在他蒼白的臉頰留下一個深刻的掌印!

“軒轅璟華,你無恥!”

她的眸光中已噴出火來!

但隨即便是大顆大顆的淚,斷了線般掉落下來。

“嗬嗬,你還是這樣的暴脾氣。”璟華擦了擦嘴角的血絲,笑道,“可見從前是我將你慣壞了。”

“其實這並沒有什麽,沫沫,想開些。”他溫柔勸她,“這世上有許多的夫妻都是這麽過來的,比如從前我父君和母後,就是那樣過了一輩子。我們還比他們要好得多。至少,我們沒有什麽宿怨。我們隻要相安無事就好。”

“軒轅璟華,你給我閉嘴!”

阿沫吸了口氣,重新揚起僵硬的脖子,一字字道:“恐怕我要叫你失望了,我還偏就是一個堅持的人!堅持到蠢、堅持到死,都不會放棄!”

“所以,不論你怎麽做,我都不會改變!你不愛我,那就讓我繼續愛你好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愛下去!我不會害怕!不會停止!直到這輩子就這樣死掉,沫沫仍舊愛著璟華!”

她咬著唇,大聲地說著那些讓他覺得可笑的誓言。因為激動,全身都在發抖,而她自己卻沒有任何感覺。

隻隱約感到有冰涼的淚,一顆顆滾落在被咬得血跡斑斑的唇上。

揪心的痛意。

璟華望著她,沉默許久。冷靜如雪的臉上似乎慢慢浮起一層惋惜。

“好,那隨你。”他最後輕輕道。

冬去春來,五百年後。

又一年的靖天神兵會開始了。

泗水閣的校場上人山人海。台上兩個人比武,台下卻有好幾千人在看,裏裏外外圍得水泄不通。

一些身高馬大的都用力擠到最前麵,結結實實像壘了一排人牆。個頭矮的望之興歎,若身手矯捷,已經爬上樹占了位子。但這也僅限於早起的那幾個,來得略晚些,連樹上都也給坐滿了,便隻能咬咬牙,花錢另買 “坐票”。

這坐票,是“天一生水”近百年才興起來的東西。

你去找門口那個收錢的大爺,給他五兩銀子,他便會丟給你一個特製的椅子,這椅子的奇妙之處在於椅腿兒特別特別的長,往校場邊上一杵,再坐上去一看,那可謂風雲變幻,盡收眼底。一招一式的細節,都不會錯過。

五兩是普通硬座兒,六兩的話上麵會有靠枕軟墊,七兩還有瓜子花生龍井茶的套餐。

每年靖天神兵會,單靠賣這“坐票”便能收上一大筆。

今天已到了決賽,擂台上的兩人已對了七百多招,仍殺得難解難分。

一個是身高七尺的昂揚巨漢,眼如銅鈴,怒發黑髯,使一對烈火熔岩錘,每一招都虎虎生風,夾帶著滾滾黑煙,觀戰的都不敢離得太近,怕被燒焦了頭發。

另一人歲數倒不大,粉嫩軟萌,若不是此刻站在決賽的擂台上,多半會被人以為是出來春日遊園的小公子。他手中連個兵器都沒有,一張臉始終笑嘻嘻的,但應對著那烈火銅錘,竟絲毫不顯敗相。

主考席上,琛華頻頻點頭,轉頭問一旁的田蒙道:“田將軍,知道那個少年是誰嗎?”

田蒙湊過去,耳語道:“稟副帥,那是棲梧山鳳家的小少君,大名鳳鳴昊,排行老四,一般人家都叫他鳳老四。”

琛華笑了笑。

這個鳳老四他是聽過的,以前自己年少風流的時候,和鳳家的三姐有段交情。那時候老四才剛出生,由三姐負責照顧。三姐為了和自己幽會,就將老四一個人丟在家裏。

老四不知怎的從搖籃裏爬出來,吃了三姐兩盒胭脂。他們回去的時候,那隻小雛鳳已拉得滿屋子臭氣熏天。

一眨眼,這孩子竟已長這麽大了。

可不是麽,連自己的貞兒都快五百歲了。

想到貞兒,就想到那個人。想到那個人,又想到……唉,琛華的眼眸略黯了黯,望了眼主考席正中那個空著的座位,歎口氣道:“這個鳳老四看上去不錯,你去問問大帥,要不要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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