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四章 患難殤情

清晨,當金勝把兜裏僅有的兩千塊全數交到倪紅蓮手上的時候,小丫頭被這個男人的真誠感動了。不是因為錢,是因為心,他當真把她當成媳婦一樣看待。他將一小疊幽藍的百元大鈔塞在她手裏,語重心長地叮囑到:“這是我的全部家當,如數上交。開個折子存起來,這錢是用來救命的!”

“你就不怕我拿著錢跑了?”這家夥簡直傻得冒泡了!她才十六,還從沒拿過這麽多錢呢!

“跑了就跑了,我肯定不會追著你要。兩千睡個處女,好象也不算吃虧哦?”他一臉不正經的打趣到,“我這種男人扔在街上都沒人要,跟了我,你已經虧大了!”

“去你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越來越象壞人了!”她美滋滋地靠在他懷裏,懶得起床,無故曠課。

“壞人怎麽了?好人也不見得能抱著這麽漂亮的小媳婦!”他嘴很甜,舒舒服服地拍了個馬屁。不想出去,隻想跟她安安穩穩地窩在一起,房子破爛不堪,心裏卻比任何時候都溫暖。人活得就是個心氣兒,有了她,他忽然有了生存的動力。

“哥……”她忽然轉頭,動情地望著他。羞澀地抬起下巴,**著他的吻。

“嗬嗬……”他壞笑一聲,壓低聲音貼在她耳邊問,“紅蓮,昨晚被你親了一下,還以為你被很多男人幹過。”

“金勝!受不了你了!”她氣橫橫地擰緊眉頭,將手裏的錢摔在他懷裏。這個男人什麽意思,她就那麽象野雞嗎?

他毫不在意散落在炕上的錢,將憤怒的小家夥緊緊圈在懷裏,”丫頭,別生氣。聽我說完,我從沒被人那麽親過,你好象很在行,所以……”

“電視上都這麽演的,有什麽好奇怪的?”狠狠白了他一眼,小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

“我看的電視上就沒有!”

“不可能!是電視就有親嘴的,尤其是港台片。”她隻顧著爭辯,忘了他是勞改隊出來的。

“我們看電視的機會不多,頂多看看小平同誌南巡,江書記講話什麽的。”

“嗬嗬,外星來的。華仔和發哥都沒看過?”真跟“土鱉”似的!

他微皺著眉頭,老老實實地答到:“沒看過。”

倪紅蓮一骨碌爬起身,站在炕上,指著糊在牆上的明星掛曆說:“這個就是劉德華,華仔,帥嗎?”牆上的“華仔”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身灰西裝,帶著金邊眼鏡,仿佛是《法內情》的劇照。

“帥!”這對他來講也是個新詞,他的腦袋裏對男人的評價隻有“英俊”,“瀟灑”,再不然就是高倉建的“冷峻”。身感於近十年社會的變化,他落伍得不是一點點,得趕緊想個辦法扼補一下!

“嗬嗬,我覺得沒你帥!個人意見,被華仔的追星族聽見非扁死我!”她象隻開心的小兔子一樣,一個傾身蹦回他身上,“哥,你真挺帥的。有煙嗎?”

“煙癮很重嗎?女孩子家家,好端端抽什麽煙哪!”他對她的不良嗜好並不怎麽接受,凶巴巴地扯起她一隻胳膊,望著上麵的一落煙疤說:“還有這個,以後不許了!自己身上的肉,知道不疼嗎?”

“比起心裏的疼,這點皮外傷算得了什麽?”神情忽然變得很落寞。

“疼?你才多大啊,知道什麽叫疼嗎?對著一個在裏麵熬了八年的人說疼,你好意思嗎?丫頭,你還小,真正的痛苦你還沒見過,別折磨自己,聽我的!來,哥抱,聽話,把煙戒了。”他用力將她幼小而冰涼的身子納入懷中,她不再需要麻醉品,她需要溫暖,他會慷慨地給予。

“但願能戒了。”她很不肯定的說。始終覺得心裏象被一塊大石頭重壓著,將本該美好的青春扼殺了。

“嗬嗬,心裏悶了就跟我說,聊聊就好了。幾點了,餓不餓?”

“餓了,吃什麽?”

“省點。削麵?嗬,還是你說吧,今天是咱倆第一天過日子,鋪張點也沒關係。”他不舍得錢,可他更舍不得她跟著他挨餓。

“算了,買點菜回來做吧。很多年了,我一直是自己做飯給自己吃的。”她舍不得他花錢,他說了那些錢是救命的。

“你會做飯?”他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看起來他這老婆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得多。

“還行,湊合著能吃。不說吃飯,我想上廁所。”整整一夜,她有點憋不住了。

“外麵有公廁。”

“求你饒了我!我擔心沒進去就被熏死了。”她抱著他的脖子,撒嬌似地說。

“那怎麽辦?我的大小姐,你得習慣這種生活。誰讓你攤上個窮鬼呢?”金勝半開玩笑地自嘲,心裏卻不是滋味。他要早點搬出這裏,至少得先租個樓房。

“咱們先去買菜吧,商店裏應該會有廁所。”提議之後,兩人立即出發,從此開始了“新婚生活”。

甜蜜與痛苦從來就是雙生子,他們兩人隻過了兩個月的好日子。她的家離他的住處很遠,幸而學校離他很近。每天中午放學的時候,她都會騎著自行車飛也似的奔向他們的小窩。晚上她不能陪他,父母雖然回去很晚,但最終都會回家的。一場相擁而眠的午覺,成了她每日必修的課程。可惜好景不長,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改變了幸福的人生。

“哥,我例假過了半個月了。可能,有了!”倪紅蓮幼小的心靈還是頭一次感覺到真正的恐懼。她畢竟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們倆終究還欠一張結婚手續。她生怕他會不管她,非常地害怕!

有了?

金勝心裏不由感到一陣惶恐。如果她有了,該怎麽跟她家裏人交代呢?她的家人會怎麽看他,會不會當他是**少女,去法院起訴他?監獄的高牆在腦海裏一閃而過,毛骨悚然,太恐怖了!攬過她瘦弱的肩膀,艱難地做出抉擇:”紅蓮,你還太小,我陪你去把孩子做了。”

“為什麽?你不想要嗎?”他究竟是不想要孩子,還是不想要她呢?

看到她眼中瞬間閃過的懷疑,他將她用力擁在懷裏:“傻丫頭,我當然想要,可你該怎麽跟家人交代呢?”

“我能搬到這兒住嗎?”她迫切地想要這個孩子,固執而天真地以為有了這個孩子他們兩就不會再分開了。

“你家人能同意嗎?”如果她願意,他會試著跟她家人談談,可他心裏根本就沒有底。平靜的表情之下藏著濃濃的恐懼,監獄影壁上的大字又徘徊在他腦海裏:“你是什麽人?來這裏幹什麽……”那個地方,他說什麽也不再回去了!

“我偷偷地搬過來,不讓他們知道。”小丫頭望著他的眼睛,一臉天真地說。

“胡鬧!家裏人找不到你會急死的!”他輕輕地在她粉嫩的臉蛋上拍了一巴掌。真是如此,何止是**,應該是誘拐。無奈地撫著她薄薄的鬢角說到:“聽話,去做了。”他微微閉起雙眼,感到非常心疼。心疼她,更心疼兩人愛的結晶。

“金勝,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如果是這樣,我們分手算了!不用你管,孩子我會自己處理掉!”她終於忍無可忍,暴躁地大嚷大叫。狠狠抽了他個耳光,猛然轉身,固執地衝向破舊的院門。

他三兩步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丫頭,別走,我的種我認!答應你留下來很可能會害死我!事情是我做的,結果我擔著。給我生個兒子,就算被槍斃了,好歹也留了後了。”

“真的?”

“真的!”

之後不久,他在電線杆上看到小塊兒的尋人啟示,上麵赫然寫著倪紅蓮家的電話號碼。她的家人一定急瘋了,而她此時已隱隱看得出隆起的肚子。

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生孩子要用錢,他得盡快找個事做。去了很多地方,隻要聽說他勞改過都逃不出被拒絕的下場。無奈之下,他隻能找那些號友幫忙。

D城最大的特色就是煤礦多。一些私營礦主為了避免工人鬧事,會找些看礦的打手。報酬很優厚,卻跟危險成正比。據說火拚的事情司空見慣,一不小心命就沒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老婆孩子,拚了!

被朋友介紹去了北部縣城的一所煤礦,在一個落雨的早晨背起了行囊。可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等著,盼著,哭了,笑了,她以為自己被騙了,被一個虛偽的男人拋棄了。她十六歲那年對男人徹底失望了!她孤苦無依,坐在陰暗的小屋裏不停得抽著煙。胳膊上的煙疤又落起了一片,年幼的她毫無辦法,最終還是灰溜溜地回了家。

咒罵!

暴打!

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女孩挺著肚子進了門,家人的臉都被她丟盡了!更痛苦的是引產,活象被扒了層皮。

孩子沒了……

一個有了胎動的孩子沒了。被做母親的她蓄意戕殺!

她的世界從此變成了灰色,憎恨,敵視,她無法接受那個現實——那個男人拋下她,人間蒸發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她倪紅蓮很快就成了十裏八街的知名人物。三五成群的老太太在背後指指戳戳,閑來倚門的婆姨們嘖嘖地笑著。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她成了大眾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無法在這樣的環境裏繼續生活下去,舉家搬遷,換了所新學校。生活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可她內心的創傷永世不可愈合……

當新學校裏開始流傳她的“傳奇故事”時,倪紅蓮徹底崩潰了!她不會再有前途,不會再有愛情,不會再有美滿的家庭,不會再有幸福的人生。她十六歲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隨手扔掉,這樣的女人誰還要?她已經被一個叫金勝的男人殺死,別人看到的不過是一副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