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八章 破碎的夢

江浩一連失蹤了三天,終於回來了,一身濃重的煙味,眼睛熬得通紅。家裏冷鍋冷灶,四壁空空,早已不見往日妻子殷勤的身影。她去哪兒了,再也不回來了嗎?外麵的女人跑了,家裏這個也看不住嗎?他鬱悶地點燃了一支煙,瞥了眼煙灰缸裏滿滿的煙頭,因為那天發生的事情,她大概是不想跟他過了!

將自己重重地扔在**,身子一翻,拱進了被窩。三天輸了四萬,怎麽還呢?出租車壓給了人家,弄不到錢怎麽贖回來?那個老女人鐵了心要跟他分手,要不然還可以找她弄點錢。撞見鬼了,整整推了三天牌,一鍋都沒贏過!是不是牌桌上的那些家夥合夥哄他呢?媽的!車沒了,怎麽跟媳婦交代呢?

臨近傍晚的時候,倪紅蓮嘩啦著鑰匙進了門。一看見**昏睡的“死豬”就滿肚子火。摘下太陽鏡,露出眼眶上的黑青。走到床邊,抓起幾上的茶杯嘩啦一聲澆在他的頭頂。

江浩騰的坐起身,豁然驚醒。怒目圓睜,氣急敗壞地大罵一聲:“,死啊?”

“你他媽怎麽還沒睡死啊?”倪紅蓮不甘示弱,抄起手中的馬克杯照著對方的腦袋狠恨砸過去。猩紅的鮮血霎時從江浩頭頂裂開的口子裏流了出來,濃重,粘膩,順著他明亮的前額滑向精致而細膩的臉頰。

江浩忽然覺得身子發涼,猛低下頭,按著頭頂的傷口愣在那裏。他要還手嗎?是他對不起她,算了!仰起頭,眯起雙眼看向她,嘴裏發出低沉的咒罵……

“你死哪兒去了?”她跟那個老婊子打架,他不但不幫她,居然還在外麵轉悠了三天才回家!

“去朋友攤上耍了幾把。”江浩盤腿坐在**,從床櫃的抽屜裏抱出醫藥盒。

“你不賭能死啊!不想過了?離吧!”她橫眉怒目,將手上的小包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離就離吧,現在就去?”江浩反將一軍,知道她在嚇唬他。離婚?她離得起嗎?結婚的錢,買車的錢都是她出的,就算她舍得他的人,舍得她花的那些錢嗎?

“江浩!你……”這個男人已經徹底沒救了,她當初怎麽就瞎了眼,看上這塊“爛材地”!

“我把車壓給‘大個了’,你看咋辦吧?”車子沒了,居然成了他恐嚇她的籌碼。她那八萬塊錢已經打了水漂,沒了!她還要離婚嗎?

“你輸了多少啊?”她一心讓他走正道才給他買了個“飯碗”,他居然當成賭資輸完了?

“四萬三,那三千的饑荒我已經打上了,還有四萬。”江浩在頭頂的口子上貼了塊紗布,若無其事地回答。

“你快一頭撞死算了!我懶地跟你說話。”倪紅蓮覺得身體發涼,一頭攤倒在窗下的沙發上。四萬,怎麽還啊?他從前最多也就二三百的打兩圈小麻將,怎麽忽然間耍這麽大?

“不說甭說,用不著你管我!”他看出她在替他想辦法,假惺惺地嘟囔著。車是她花錢買的,她能不管嗎?

“閉上你的嘴!怎麽敢耍怎麽大的?”她隨手拔出一根煙,顫抖著點燃。飄渺的煙幕仿佛一層保護膜,她用力吸進吐出,安全多了。

“那天出去喝悶酒,遇見幾個同號。他們說‘大個兒’最近發達了,賭攤兒上的生意往死了紅火。讓我有空也過去捧捧場,我就跟他們去了。頭天贏了四千,我看手氣不錯,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又輸了九千。本來不想玩了,怕你怪我,就想往回撈點,結果……”江浩滿心挫敗,口氣忽然軟了下來,信誓旦旦地承諾:“蓮,想想辦法把這點饑荒還上,我以後再賭就把手剁了!”

“我能想出什麽辦法?我就是印錢的,這會兒也印不出四萬。”她還沒傻B到賣了自己的精品店去替他補皮褲。就算把車贖回來,他能專心開車嗎?精品店是他們唯一的經濟來源,要是沒了就張嘴等著吃風把屁吧!反正D城風多,一年刮兩次,一次六個月,一次半年多,說不準還能碰上沙塵暴呢!

“跟你朋友那兒先挪對點不行嗎?”

“沒別的辦法……我試試吧。這會兒跟人開口借錢多難啊!”倪紅蓮最終還是妥協了,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想留住車,還是想留住江浩,亦或是想留住這段來之不易,棄之不舍的婚姻。

找遍了所有的關係,終於湊足了四萬塊。求爺爺告奶奶的,人家都不願意借她。她沒有正式工作,老公又是個混社會的,人們把錢借給她就仿佛打水漂了。逐一登門,死磨硬靠,對方麵子過意不去就施舍她一千兩千的。她數不清自己爬了多少層樓,記不得自己走了多少路,這四萬塊錢湊得實在太不容易。她覺得自己就象是十字路口攔車的“討吃貨”,遭別人白眼,等著別人呸一口,再點頭哈腰地接著一毛兩毛的施舍。

她病倒了,痛苦地窩在**被殷勤的江浩伺候著。有個家還是溫暖的,丈夫在身邊端茶倒水,細心地照顧著。過去的就算了,但願他今後能改過自新,全心負擔起這個家。四萬,對於有錢人不是什麽大數字,可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怎麽還啊?

次日清晨,江浩背著一大落紅通通的人民幣出去了,倪紅蓮點燃了香煙,靜靜地坐在窗口等候。從日出等到日暮,上班的人流下了班,擺攤的小販收了攤,始終不見江浩的人影。

她被一份可怕的預感包圍著,車子開不回來了,拿出去的四萬塊也沒了,殘酷的現實讓她終於認清她嫁了是個不可救藥的賭徒!她打了無數次電話,裏麵都回複著無應答。苦澀的淚水回流到心裏,千創百孔的痛苦糾結在一起。指尖的煙蒂猛得按在小臂錯落的疤痕上,刺啦一聲,一股焦糊的血腥味……

三天之後,她的預感應驗了。江浩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門,一雙猩紅的眼睛含著淚,砰的一聲跪在她麵前懺悔,“蓮,對不起……我以為可以翻本的……”他趴在她腳邊嗚嗚地痛哭,腦袋用力地撞向地麵,“蓮,是我連累了你……不然咱們離了吧……”

離了?那些錢是她借的,他是想讓她自己還嗎?這段婚姻的靈魂已經死亡了,可那個空洞的軀殼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那些債務是他們兩個人的!倪紅蓮早已丟失了眼淚,對著跪在地上的仿佛是“男人”的東西說:“從此以後,咱們各過個的。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你幹脆去找那個老,等她幫你把錢還上,咱們就離了。”

她已經給他大開綠燈了,這個男人她不要了。她收拾好行李住進小店,從此再也不回來了。

風停了,雪花大片大片地飄落,倪紅蓮獨自縮在陰冷的小店裏,幾乎快要凍僵了。黑暗中,煙頭上的火光一閃一閃,那是她生命裏唯一的溫熱。她一步錯,步步錯,從十六歲的那夜開始,悲劇就已經注定了。八年了,除了手裏的煙,誰能在寂寞的深夜裏慰藉她僵死的靈魂呢?

她以為她再次擺脫了噩夢,可她忘了她終究是江浩的老婆。要帳的人追上門了,搞得她生意都沒法做。沒有了她的壓製,江浩變本加厲的賭博,十三萬的饑荒,那個老女人因而徹底跟他斷交了。

“嗬嗬……”倪紅蓮坐在黑暗中苦笑著,這個店還有開下去的必要嗎?她每天辛辛苦苦的忙活,還不夠給那家夥還賭債的。她受夠了!老天不許她象“人”一樣活著,她當鬼算了。憑什麽她起早貪黑地忙著受著,反倒由著他大肆揮霍。她不幹了,背著十三萬的帳,她沒日沒夜地給誰忙活?

她說到做到。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找到了買主,把紅紅火火的小店盤了出去。她拎著行李回到家裏,換了門鎖,把屬於江浩的東西丟進垃圾堆裏。這所房子是她死去的老爸留給她的,除了它,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她才二十四,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許她該換個男人過日子。

江浩回來了,苦口婆心地求她。她死活不開門。對方一氣之下砸玻璃進來的。他拒絕離開,這是他唯一的棲身之所,失去了這個女人,他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最終家裏多了一張小床,一對夫妻在一個屋簷下分居。夜裏江浩死皮賴臉地來找她,被她毫不妥協地踹了下去。她這輩子被男人傷透了,看到男人就惡心!她發覺自己的心理可能出了問題,再也提不起一絲“性趣”。

終日無所事事,她幾乎長在了“麻將館”。所謂的“館”隻是個習慣性稱謂,其實就是她同學家的兩居一室。在客廳裏擺兩三張桌子招呼些熟人來家裏玩牌,每桌收點茶水錢,對於一個沒有職業的女人來講,好歹也能貼補點家用。

身處紅塵,如臨烈火,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個女人若是嫁了個窮鬼丈夫,婚後的生活如若苦行。可好歹她同學守著愛情,那個下崗的男人為了養家打了三份工。看見人家的丈夫忙忙活活的回家吃飯,周歲的孩子在房間裏亂爬,滿眼天倫之樂讓倪紅蓮羨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