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二十二章 臨別叮囑

盛情難卻,殷勤的服務員隨即在“毛子”一夥人的飯桌上加了兩套餐具。毛子雙手拉著金勝,抄著而地道地鄉音對在座的朋友們介紹到:“勝子,我們倆十來年的關係,當年勞改的時候是一個中隊的。”

在坐的老幾位相繼站起身,一一握了個是手,場麵不隆重,僅僅是一帶而過。土得掉渣兒的飯菜端了上來,不久就擺滿了一大桌。涼盤是鹹菜拌豆腐,鬆根絲,涼粉什麽的,熱菜一鏟子是北方大燉菜,燉雞,燉魚,燉肉,燉骨頭。唯一能見著的綠色是小白菜燉山藥旦。順便提一句,D城地處雁門關外,從前是胡人的地方,大眾對肉類有特別的偏好,因而火鍋店和烤肉店的生意相對比較火。

金勝看見“四大葷”腦袋就發蒙,心不在焉地挑了幾筷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聊天上。倪紅蓮尷尬地坐在他身邊,在一群粗壯的大老爺們中間顯得格外紮眼。很想點支煙定定神,又怕因此而丟了金勝的麵子,隻好默不作聲地樹起耳朵,聽一桌子叼著煙卷的男人雲山霧罩地胡謅巴扯。

不得不承認,男人腦袋裏裝的東西跟女人的確不一樣。女人們坐在一起的時候私下都聊啥?哪個男人跟她獻殷勤啦;到什麽地方能聯係到老凱子啦;缺錢花的時候生個方子找什麽人要點啦,等等一係列,總之基本都與“男人和錢”有關。

男人可不關心這些,他們的話題很雜。生人見麵絕口不談錢和女人。談談國際形勢,談談國內政治,尤其關心官場黑幕和名人。倪紅蓮聽著聽著,忽然冒出個很無奈地想法:航空母艦和**喇嘛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啊?心裏麵堆滿了這些,哪還有放著愛情和女人的地方?是男人的視野太寬,還是女人的心地太狹窄了?

坐在另一側的胖子忽然打斷了她的沉思:“妹子,甭拘束,吃哇!”

“不客氣,我自己來。”倪紅蓮勉強憋出一個微笑望向對方。很討厭“妹子”這樣的稱呼,仿佛被人當作“三陪女”一樣。

對方客客氣氣地將煙盒遞給她:“抽吧?”

她假惺惺地擺擺手,就象這輩子從沒碰過那玩意。她長得真有那麽風塵嗎?他怎麽知道她抽煙啊!

“你不認識我了?”對方套了半天近乎,終於正式開始跟她呱嗒。

倪紅蓮心裏有些吃驚,在記憶裏迅速搜索著眼前這個“死胖子”的形象。還是想不起來,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們見過麵嗎?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你結婚的時候我去過——”

沒等胖子繼續往下說,她趕忙接過對方的話:“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忽然差開話題,“您貴姓?一看這身量就個有款的!”

“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火夫。哪來的大款?我是炒菜的廚子。”對方又拔出一根煙,在叼著的煙頭上對著了火,剛剛剩下的半句話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隻顧笑眯眯地閑扯。

倪紅蓮疲憊地撐著額頭,很配合地擠出個甜美的微笑,懶得再跟他搭話。見鬼!對方居然認識江浩,但願他不會嘴上不把門跟別人瞎呱嗒。社會人的交際圈太大,大事小情都傳得飛快,要是傳到江浩的耳朵裏,那家夥一定會覺得很沒麵子。再怎麽說也是她老公,鬧得太僵不好。金勝明天就走了,她的夢也就醒了。離婚隻是氣話,好歹身邊還有個喘氣的,要是真的離了,她真就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了。

好容易結束了該死的飯局,幾個男人熱情的告別征用了半個馬路。停得當不當正不正的車子大大咧咧地堵塞著交通,堆在後麵的車輛焦急地按著喇叭。D城特色,全當馬路是自家開的!

望著相繼遠去的兩輛車,金勝終於有機會看了眼倪紅蓮,揚起冬日般懶散的笑容,牽著她冰涼的小手說:“下一項目,去哪?”

“你終於又認得我了?剛剛吃飯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瞎了。你已經不是第一次當我透明了,我心裏很受傷害,知道嗎?”她忿忿地揚起下巴,一本正經地抱怨他。吃飯的時候他就不能照顧她一下嗎?夾個菜什麽的,哪怕問一句也好。再看他,一副惟恐逼之不急的樣子,仿佛她有愛滋,一不小心就會傳染他。

“男人們說話的時候,你自己照顧自己一下。倆人黏黏糊糊的,不好吧?”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飯桌上她和那胖子的談話他都聽在了耳朵裏。對方認識她男人,讓他怎麽理她?一方麵,怕自己丟麵子。另一方麵,也是為她好。他們倆太親密,人家就把她男人看沒了!見麵介紹的時候隻說是“朋友”,他對她的那份冷淡隨他們怎麽想吧。

“看不出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她眼睛一翻,不屑地咒罵。

“爺們兒,純的!”他一臉諂媚地湊近她。

“行了行了,滾一邊去吧!”她按住他探過來的腦門用力推了一把。

“嗬嗬,快說,去哪?實在想不出來就回酒店睡覺吧!”他一把攬過她的香肩,魅惑地望著她。

“還睡?兩小時前才剛起來。”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閃爍著星眸嬌聲說到,“想幹嘛?不要命了!除了床,你腦袋裏還能想到別的嗎?”

“嗬嗬,剛吃飽,沿著馬路走走吧。前麵是哪兒?”他舉目眺望著兩裏開外的一處小城繁華。

“東關商業區,都是些批發商場,不適合您老人家。”兩人輕鬆地並肩前行,她隨意地應了一句。

“紅蓮,就沒個環境好一點的地方坐坐嗎?”他溫暖地大手悠然牽著她。明早就要離開了,心裏憋了一肚子話。

“咱這兒還真沒個好點的咖啡館。不是沒那個消費,是沒那個習慣。茶樓到是不少,去嗎?不過事先聲明,那鬼地方的環境可不是你想象中那麽清淨,都是打撲克的,跟自由市場一樣。”說著,愜意地攏了攏長發。無論什麽高檔的玩意到了D城,立即就有了地域特色。帶著胡地的粗獷,演義著黃沙般的散漫。

“找個安靜的地方,隻我們兩個人。紅蓮,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那還是回酒店吧,任何茶座都比不了那個地方私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消沉,伸手攔了輛出租車,率先坐了進去。

縱情過後,明日就是分離……

十分鍾不到,兩人已回到了酒店的房間。倪紅蓮眼看著金勝如常掛起他的外套,隨即將自己的大衣遞了過去:“哥,自從認識你的那一天,你這份幹淨利索就讓我佩服。我雖然是個女的,卻一向馬馬虎虎的。”

“我以前也不這樣,勞改隊培養了我。”他淡淡自嘲,轉向她說。

“想說什麽?”她很沒坐象地靠在沙發上,將兩腿隨意搭上前方的茶幾。

他抬腿就是一腳,“放下去!”這副見鬼的坐姿讓他十二分的不滿意。

“我走累了!”她微微皺起眉頭,用極為不滿的語氣抗議。

他輕歎一聲,緩緩坐在她身邊,把玩著她纖若無骨的小手,苦口婆心地勸戒到:“紅蓮,聽哥話,往後不許這麽作踐自己!你把自己不當人看,誰能看得起你?好好地找個項目做,缺多少錢跟我說。哥不在身邊,把自己照顧好了……”金勝說著說著,眼眶不由紅潤了。除了用錢安慰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隻希望他將來再有機會回來的時候,能看到她堅強而體麵的活著。

“哥,有你這句話,我已經滿足了。其實我前些年一直開著個精品店,因為要債的整天堵著門,頂給別人了。他在外邊該了十多萬饑荒,我每天累死累活還不夠給他還帳的。我不想幹了,起早貪黑的圖個什麽?”她毫不隱瞞自己的苦衷,靠在他肩膀上傾訴著。

“聽哥的,離了!往後自己再弄個店。往前走,說不準還能碰上段好因緣呢!”他撫著她的長發,飄渺的目光移向頭頂華麗的水晶吊燈。

好因緣?談何容易!她的心裏麵裝著他,哪裏還容得下別人啊?明日一別,再無歸期,不知什麽樣的女子才能有幸成為他的妻?而那個紅衣女子的端莊秀麗再次浮現在她的心底。那個女孩子長得有福氣,又時時牽動著他的心,郎才女貌仿佛天造地設就該在一起。

“記住我手機號,有空打給我。我今晚給大個兒打個電話幫你把出租車的事兒了了。我給你卡上留點錢,好好找個項目做。不許瞎花,聽著了嗎?你在這邊先操作,如果不夠再找我。”他憋足一口氣,安排好了她今後的生活。

“我擔心他不答應跟我離……”空洞的目光散在空氣中,滿心無奈地磨叨了一句。

“你先找他好好商量,他要是為難你……我叫人找他!”對付雜碎他有的是辦法。

“說實在的,我還真有點不舍得。我爸死了,我媽嫁到了內蒙多倫。真跟他離了,這個城市就剩我一個人了。”眼淚刹那間漾出了眼眶,順著臉頰簌簌地流淌。貧困與孤獨相比哪個更可怕呢?

你還有我!金勝險些決了口。可他算她什麽人,他怎麽能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