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四十八章 徹夜長談

月光如煙,裹在身上。金勝身著一襲淡灰色小涼衫徘徊在午夜寂寥的街頭。洗浴中心門頭上的霓紅變換閃爍,驀然回首,視線定格……

她美極了,正是他心目中的樣子:挽邊牛仔短褲勾勒出誘人的美腿,款式簡潔的白色文化衫強調著完美的身裁比例。不施粉黛,長發束在腦後,張揚著強烈的青春氣息。

忽然想起大學時代的阮靜雲,對方常常是這樣一副打扮,斯文,活潑,青春。而同樣的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他絞盡腦汁才想到一個合適詞匯——摩登!

就象一種動物——獵豹。身型修長,腰肢纖細,曲線流暢,邁著輕柔而詭異的步子向他緩緩走來,骨子裏透著原始而激越的野性,屬於草原,屬於D城。

“行李給我。”他伸手接過她手中黑色的帆布大包,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她U領內深深的陰影。白皙的豐滿相互慫恿著,呼之欲出,不必脫,他已經看盡了……

“色魔,別用眼睛**我!”她麵無表情,口氣冷冷的。

“身子還沒好利索,不用眼睛用什麽?”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表情謅媚而**。

倪紅蓮鳳目一翻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們完了,他還想幹什麽?自以為是,聒不知恥!冷笑一聲,望著前方昏暗的夜色詛咒到:“撐瞎眼,餓死那兒!”

沿著方磚鋪就的人行道向主幹道上行走,毫不理會馬路上擦身而過的出租車。金勝拎著誇張的大包,點了支煙,關切地問到:“一個兒怎麽跑這兒來了?”

“腿長在我身上,你管得著嗎?”她帶搭不理,瞥了他一眼抱怨到:“煙,你就知道自己抽嗎?”

“沒了!”有意搪塞,她明明看見煙盒裏滿滿的。

“不給拉倒。我抽我的。”說著將小挎包裏的“中南海”取了出來。

“行了,還是抽我的吧。”他無奈將“軟中華”遞了過去。搖著頭嗤笑一聲,管不了,由著她吧。

“地主就是地主,一根相當於我這一盒。”她毫不客氣地接在手裏,拔出一根戳在嘴上,哢吧一聲點燃,接著說到:“你幹嘛那麽討厭女人抽煙?”

“看上去很**。”他直言不諱。

“事實上我也不欣賞某些叼著煙卷扮酷的小丫頭,無病呻昤,放縱,賣弄。而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斷,抽煙隻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是為了張揚,也不是為了發泄,很平淡,就象是喝水,吃飯。”夜太黑,隨便說點什麽,沉默太可怕,生怕她超脫的靈魂再次陷落。既然愛與傷痛相伴,何必動心,不如忘情,不如忘我。

金勝沉思片刻,輕吐著煙霧說到:“腦袋的毛病!或許是我太苛求了。”擠熄了煙,扔進剛好經過的垃圾箱,望向她感慨道:“真巧,城市這麽大,怎麽會在這兒碰上?”

明朗的月光照著她寧靜的臉龐,仰望著燈光遮避的天空,輕聲說道:“澡堂多的是,誰知道你怎麽偏偏來這兒洗澡?”

“本故事純屬巧合。要不是幾位領導點名要來,我八百輩子都不會來這裏。你呢?怎麽會在這兒過夜?”

“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我是從家裏跑出來的,暫時不打算回去了。我多少年前在這片兒住過,記得這附近有個超便宜的招待所,仿佛是地下室的那種,便宜,夏天挺涼快的。”伸手向馬路對麵亮著燈的招牌指了指,“就前麵那個。進去一問居然沒有空房,出來沒走多遠正看見那個澡堂,身上粘乎乎的,幹脆住下,連洗帶睡也花不了幾個。”

金勝抓住了數不清的疑點,逐一追問到:“等等,你頭幾年一直住這兒?”一時感慨良多。機緣不在,同在一個城市卻不堪邂逅。機緣合和,相隔兩地卻在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下見了麵。

“我當初在這兒上的學,因為我爸沒了才回了D城。本以為我媽需要我,結果不到半年就跟著土財主嫁到多倫去了。”

“土財主?”金勝疑惑:傍大款也有家族傳統嗎?

“開瑪瑙礦的。說來那死老頭子挺癡情的,跟我媽偷著好了N多年,終於把我爹給熬死了!”倪紅蓮仿佛在談論別人家的事情,表情一片淡漠。

“嗬,看見你就看見你媽年輕時候的模樣了。”忽然覺得自已跟那個老家夥同病相憐,一朝擁有就舍不得放手了。

“我要是識相一點兒認了那個後爹,日子肯定往死了好過。隻可惜咱先天腦癱,說什麽也轉不過這個彎。有時候甚至會瞎琢磨,我爸是不是被他們倆給合夥弄死的。”

“你媽是什麽人我不知道。我估摸著這事兒攤你身上,你能!人家‘金蓮’下手時還有些猶,咱紅蓮心狠手辣,連手都不帶哆嗦一下。”金勝有意編排了一段,成心氣她。

她一點沒生氣,嗬嗬一笑,心裏麵亂想:好歹沒嫁他。要是冠上“金”姓,就離**婦不遠了!瞟了他一眼說到:“打算一直走到天亮?”

“累了?還能走嗎?安安靜靜聊幾句挺好的。我住東邊,最近忙活部隊的事兒才老往西邊跑。紅蓮,緣分不淺啊!”他猛然攬過她的肩膀輕歎到。

她立馬擺脫了他的臂膀,象是觸了電一樣:“少來,混一邊兒去!咱倆井水不泛河水,保持拒離!”

“得,我離你遠點兒還不行嗎?稀罕你才摟摟你,哇哇啥?”

“用得著你稀罕!你誰啊?貴姓啊?少理我,煩著呢!”她沉著臉,滿心埋怨:稀罕她?是折磨她上癮吧?再也不會上他的當,姓金的,你見鬼去吧!

對方嘻皮笑臉地拉起她溫暖的小手說到:“咱先找個地方住下。我明兒一大早還得去後勤部,不然咱坐個車過去,就住那片兒吧?”

“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誰要跟你一起住啊!眼看進二環了,我就在這附近找個地兒住下,這離服裝批發市場不遠,我明天還想早點過去問問工作呢!”

“找工作?真不打算回去了?我還以為你是出來散心的。”金勝這下可急了,猜測她家裏一定出了什麽事,劍眉一挑,謹慎的問到:“離了?”

“離不了才跑出來了。煙呢?”攤開手掌,仿佛對方該她的。

“你不是替他把饑荒還了嗎?拿出十萬塊眼都不眨一下。”說起來就窩火,到底是白來的不心疼啊。十萬,那麽容易賺嗎?他都快喝出胃癌了還簽不下一張合同,男人,容易嗎?

“我不是沒眨眼睛,是沒長眼睛!算了,不提了,氣抽了!”她放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不過,任憑那十萬塊錢打了水漂,如今淪落到要幫人打零工的地步,能怪誰呢?

“幹點兒什麽不好,幹嘛非在批發市場找活?”起早貪黑,裏麵又擠又熱。心疼,舍不得!

倪紅蓮掐了燒完的煙,解釋到:“早想好了。咱要文憑沒文憑,要技術沒技術,哪兒那麽好找活兒?好在老天爺心疼我,給了副好身架,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目前最低標準,先尋個飯碗。以後騎著驢找驢,慢慢就好了。”

他眉心一攢,象是想到了什麽,疑惑地問到:“你不是上過大學嗎?”

“上過,就這兒上的。可惜上了一半,讓某王八旦男人弄得沒心情上了。”

“跟我有關嗎?”他過分**,以為對方是在罵他。

“間接有關,你不是罪魁禍首。是罵我大學時的男朋友。我坦白不是處女,他就不要我了,還整了一大字報糊牆上,仿佛我騙了他似的。”過去太久了,麻木了,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再次倒騰出來的時候,心裏居然不疼不癢的。

“孫子!”金勝忍不住大聲咒罵。

“您兒還真甭說,我這輩子攤上的都是孫子,爺爺輩兒的一個沒見過!把我那盆眼淚變成墨水,也夠寫本《月子》的。”

“嘿,沒您兒這麽損人的啊,留點口德!本故事到此為止,換下一話題。”下巴微揚,在她後腦上不輕不重地給了一巴掌。

“幹什麽?”惱了。

“鬧著玩兒呢!妞兒,餓不餓?我這段時間就指酒活著,都忘了飯是什麽味了。”金勝忽然覺得有點兒餓,胃也好像不那麽疼了,是心情的緣故嗎?

“餓,我晚飯還沒吃呢!”

“這片兒我不熟,不知哪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包裏有八寶粥,要嗎?”她接過帆布大包一陣翻騰,“哪兒去了?長腿兒了?這呢!”

“咱就在大街上吃?”

“誰認得你?自以為是!”她說著話,從包裏抽出個塑料袋襯在路邊的花池沿上,拍了拍,“坐那馬路牙子上去!”

金勝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腦袋,掐了把自已的胳膊:“我不是在作夢吧?落魄了?”坐下身,津津有味地喝著罐裝八寶粥,覺得這他媽比晚飯時四千一條的鱷魚好吃得多。猛一抬頭,見她扯開一包方便麵蹲在一邊幹嚼著,十分窩心地說到,“要知道就一罐,我就給你留著了。”

“每天往死了喝,胃都傷了,不能餓著,更不能吃硬的。今兒我讓著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她悶著頭邊吃邊說,毫不刻意,全然沒有注意到兩汪深情的淚光晃動在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