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43章 那些年,那些事

第四十三章 那些年,那些事

在與蕭煜小院相隔不是很遠的正院。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滿頭白發的老者端著精心烹飪的蓮子羹走進來,這老者正是蕭烈的心腹,大管事。

大管事抬頭看了沉默的蕭烈一眼,輕輕把蓮子羹放到蕭烈身前的桌上,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蕭烈沉默的看著牆上還帶著淡淡焦黑痕跡的畫卷。畫卷上女子白衣身後那片焦黑好像在預示著後來的慘劇。

蕭烈知道,這些年朝中諸公都怕自己這位暗衛大都督。因為他在五年前太子謀反案之前,他是朝廷上人人皆知的模範丈夫,和妻子恩愛,不出入煙花之地,甚至一房侍妾也未曾有過。

然而就在五年前的那個夏天,他親手殺死了他最深愛的妻子。

朝堂上的諸公們開始重新審視這位新任的暗衛大都督。

當年他殺死自己的發妻,正是太子謀反案案發後,陛下清理太子一黨的時候,也正是他暗衛外衛都督之位風雨飄搖的時候。

很多自以為熟悉朝事的人看來,這是蕭烈用來表明自己對於當今陛下的忠心的手段,後來蕭烈的青雲直上好似也說明了這一點。

然而隻有蕭烈自己知道,當時的情況絕對不僅僅是一樁太子謀反案那麽簡單。他所畏懼也不僅僅是那些暗衛中的內衛。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悶熱的夏天,蕭烈甚至還記得當時早已寒暑不侵的自己都汗流浹背。皇帝陛下的斥責旨意在安國公府宣讀,甚至宣旨之人就是天機閣的人,而東都內城中,更是隱約可以聽到連綿不絕的轟轟鐵蹄聲。

“璿兒,那天你不該去見他,不該說那句話。”

蕭烈端起桌上的蓮子羹,回憶起當年的一點一滴。

“在這個皇權的俗世,一切敢於違抗皇命的人,都會消失,尤其是先生的壓力,除了陛下,又有誰能違抗先生的意誌?”

“陛下是大鄭皇帝,他隻需要一道旨意,可以大赦天下,也可以天下縞素。即使是先生,也要尊重陛下的意見,但是他為什麽要寬恕一個罪臣的女兒?”

“先生嗎?先生貴為天機閣的閣主,凡人在他眼中便如螻蟻一般,他不會在意任何人的生死,那麽誰能救你?我嗎?我不是道宗掌教,我不是佛門首座,我不是魔教教主,我也不是劍宗宗主。我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可以違抗陛下和先生的意誌。所以,我隻能用你的死亡來換取我的存活。”

在那個夏日的黃昏,隨著那個美麗女子的死去,安國公府避免了血流成河的慘劇。

如今五年過去,那曾經的大學士之女,安國公夫人已經成了蕭烈殘酷威名的一塊基石。隻有提起蕭烈暗衛如何冷酷時,才會被偶爾提及。

大鄭王朝,會傳承下去,那麽安國公府也要隨著大鄭王朝傳承下去。

隻要能保住傳承,沒人在意那個無辜死去的女人。

他也極力說服自己不在意。

當然,那個無辜女人的兒子除外,他在意。

日照當空變成日薄西山,蕭烈的表情重新恢複漠然。

他出了安國公府,夕陽灑下的光芒落在他黑色袍服上,染上了一層血紅。仿佛地獄的修羅。

走進暗衛的衙門,聽下屬稟報最近各地暗衛發來的情報後,蕭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交由外衛都督酌情辦理。”

說完,蕭烈揮揮手示意屬官退下。

此時暗衛的議事廳中隻剩下蕭烈和他的心腹大管事。

大管事看著蕭烈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說道:“最近大公子的行為有點異常。”

蕭烈漠然說道:“倒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他還是不甘心啊。”

大管事沉默了片刻,說道:“那?”

蕭烈用手摩擦了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靜靜地看著這位從小看自己長大的老人,說道:“東都城裏不能動手,有人不想他死。”

“但是,他已經觸犯到了我的底線。”

蕭烈冷漠的說道,渾然看不出一絲的感情。

“那麽……派人在去草原的路上準備一下吧。”

大管事看著蕭烈,又是沉默片刻,最後低頭輕聲道:“然則大公子,終歸是老奴看著長大的。而且如果他死在去草原使團中,這件事恐怕很瞞下去。公爺恐怕會背上不慈的名聲。”

蕭烈漠然道:“此等逆子有此大逆心思,即使死了,本公也不信有人膽敢多言,而且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名聲從五年前就已經臭了。”

這番話已經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大管事還想要說些什麽,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去安排一下把。”蕭烈揮揮手。

大管事沉默的一禮,躬身退出了大廳。

廳內隻剩蕭烈一人,蕭烈靠在身後大椅的靠背上,看著暗衛議事廳地麵上的白虎浮雕,自語道:“璿兒,不要怪我,這個世界就是有著太多的無奈。我既然已經錯了,那麽我就隻能一錯到底。”

……

轉眼間五年已過。當年權傾朝野,甚至可以與皇帝陛下抗衡的太子殿下已經作古,朝堂上隻剩下親王黨與皇子黨兩黨互相牽製。

“當年太子謀反案案發,內閣六位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建極殿大學士,中極殿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死了文淵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內閣直接空了一半。大都督府殺了兩名大都督。甚至當時的暗衛大都督也被牽扯其中。”

晉王殿下合上手中的卷宗,說道:“所以不要試圖去挑戰陛下的權威,當年存活下來的人,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的活著?”

宋王坐在晉王下首的座位上說道:“那蕭烈也是打定了注意做純臣,竟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晉王嘲諷一笑:“蕭烈怕是被嚇破了膽把。”

說到這兒,晉王笑了笑說道:“我倒也有些佩服我那位太子侄兒,他也不過我比大了兩歲,竟然可以外結魔教,把皇兄逼到那個份上,要靠天機閣和道門的力量才可以平息那場動亂。”

“帝.黨和太子.黨啊。”

當今皇帝陛下秦功的幼弟晉王殿下看著窗外的枯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陛下不會希望第二個太子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