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01章 諸般計較

第二百零一章 諸般計較

看著陰雲散後,重新露出的紅日,站在玄壇最上方的秋葉表情很平靜,白離音走上不再懸空的第三層玄壇,默然立在秋葉身後。

“藍玉那邊怎麽樣了?”

秋葉沒有回頭,仍舊眺望著一輪逐漸升起的紅日。

白離音的臉色不太好看,輕聲回答道:“他說師尊之命不可違。”

秋葉轉過身來,微微挑眉;“如此說來,我那位傅塵師叔還有別的想法?”

白離音低頭答道:“藍玉說該是蕭煜的,就不會是道宗的。”

秋葉平靜道:“若無道宗,何來今日蕭煜?蕭煜道宗已是一體,庸人自擾,不必理會。”

白離音應了一聲後,忽然低聲道:“首徒,如今徐林大勢已去,蕭煜大勢已成,若是又與天機閣有什麽牽扯,難以約束,一旦生出二心,怕是會於我們千年大計不利,不可不防。”

秋葉輕聲道:“無妨,蕭煜是個念舊情的人,當年逼死他母親的人裏,就有天機閣的一份。他即便不看我的情麵,總要看自己亡母的情麵。”

白離音臉色微急,繼續勸諫道:“話雖如此,可縱觀古今,為登大位者,從不乏殺兄弑父之輩,當年楊氏皇帝,未登大位之前,溫和恭良,禮賢下士,可坐上龍庭之後,又是什麽德性?雖說有後代皇帝構陷的緣故,可世上的事本就是無風不起浪的。蕭煜與然一身時,自可記得殺母大仇,可割據稱王之後,誰敢保證他還會記得?”

秋葉聞言後沉默不語,就在此時,有人登壇。

慕容款款走來,白離音施了一禮,退至一旁,隻留秋葉和慕容兩人。

慕容在秋葉耳邊輕聲耳語了一句。

秋葉臉色微變:“此事當真?”

慕容橫了他一眼,“我還會騙你不成?”說罷轉身離去。

在慕容走後,秋葉稍稍沉吟,輕聲道:“林銀屏。”

白離音疑惑道:“公主殿下?難道首徒想要從公主殿下身上著手,隻是此乃險棋,一個不慎,便要與蕭煜徹底離心離德。”

秋葉淡然道:“林銀屏病重。”

白離音愣了一下,繼而恍然道:“即便蕭煜不念舊情,也要念公主殿下的情分,畢竟沒有林銀屏,蕭煜也不可能手掌草原大權。”

不管如何,草原事了後,蕭煜都要往道宗走一趟了。

秋葉看到慕容下了玄壇,卻沒有走遠,而是站在原地。秋葉知道慕容等自己,轉身朝玄壇階梯走去,道:“此事我已有計較,以後莫要再提。”

白離音猶豫了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眉斂目:“謹遵首徒諭令。”

秋葉走下玄壇,與慕容一道朝外走去。林銀屏病重,而且還是在道宗的地盤上,於情於理,秋葉這個本地主人都要去探望一下。

秋葉同慕容並肩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慕容依舊披著那件雪白狐裘,來往的道宗弟子在見到兩人後盡是躬身行禮。

一位是未來的道宗掌教,一位是曾經硬壓下秋月一頭的佛門驕女,這對年輕男女在修行界中的分量,委實不比一些老輩逍遙神仙差了。

秋葉開口問道:“殿下現在情況如何?”

慕容淡淡答道:“銀屏剛剛睡下不久,這幾天由我與紫水陽和黃水泉兩位大巫師輪流照看,性命無虞,隻是想要根治,很麻煩。”

秋葉哦了一聲,道:“此事了後,我親自與蕭煜說。”

……

正明四十年,正月初二,草原上那場千年不遇的寒冬大雨緩緩停歇,一場大水將中都大軍徹底衝散。

方圓百裏內,已成一片沼澤,到處都是被淹死的人屍和馬屍,然後在寒冷朔風的吹拂下,僅僅是一夜的功夫,這片埋葬了中都鐵騎的沼澤重新堅硬如鐵。

幸存下來的中都甲士已經潰不成軍,向東南方向,也就是中都方向,潰敗而走。

中都大軍號稱五十萬,哪怕被秦權分去十五萬,仍舊有超過三十萬的人馬,一場大水不足以徹底淹沒這支大軍,蕭煜既然沒能留住徐林,那他就要趕在徐林收攏起足夠兵力之前,將中都大軍徹底消滅。

故而蕭煜下令,中軍負責清理戰場,早已等待多時的左右兩軍負責追擊,絕不能給徐林喘息之機。

至於那支越過青河的先鋒騎兵,他們很幸運也很不幸。

幸運的是他們躲過了那場大水,避免了被淹死的下場,距離他們僅僅一河之隔的一千重騎此時已是無一生還。

不幸的是,大水同樣淹沒了他們的歸路和援軍,他們已是一支孤軍。

這支人數足有兩萬的中都先鋒在傷亡過半且無援兵退路的情況下,降了。

趕回中軍的蕭煜同意了中都都統韓雄的請降。他在中軍大帳中親自召見了中都降將,原中都都統韓雄。

這位一直被同僚視作莽夫的男子見到居中而坐的蕭煜後,也沒耍什麽硬氣,直接跪地俯首道:“降將韓雄,參見王爺。”

王爺二字一出,大帳中瞬間寂靜,針落可聞。

多鐸臉色微變,祿時行則是默不作聲,隻有諸葛恭深深看了韓雄一眼。

自古伴君如伴虎,不管是起於草莽,還是出身世家,自古帝王身旁都不乏看似憨直莽夫的武將,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許多精於權術的將相都難免落個身死下場,這些莽夫人物反而絲毫無損,更能封妻蔭子,遺澤後代。說到底,能立於朝堂之上的,哪個不是精似鬼的角色?這些莽夫也都是組中有細的人精貨色,比起那些鋒芒畢露的秀林之木,這層莽夫外衣反而更能讓他們如魚得水,既能討喜,又不引君王猜忌。

就拿韓雄曾經提議讓徐林自立一事,對於莽夫言語,徐林隻是一笑置之,若是換做一個曆來老成持重的將領如此提議,徐林就真要治他一個居心叵測之罪了。

蕭煜不置可否,反而是饒有意味的問道:“韓都統,此話怎講?”

韓雄咧嘴一笑:“誰不知道蕭王爺雖然沒有稱王,但實際上已與草原王無異,俺韓雄雖然喊得早了些,不過早晚不都是一樣!”

蕭煜笑了笑,“古人早有言道,‘緩稱王,廣積糧。’韓都統此言可是要置我於何地?”

說到最後時,蕭煜臉上雖然還掛著笑意,但韓雄還是猛地打了個寒顫。

韓雄狠狠叩了個頭,額頭上一片淤青,說道:“俺韓雄不懂什麽緩稱王,隻是知道王爺如今敗了徐林大軍,隻要順勢取下中都,再稱王,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祿時行忽然開口道:“駙馬,韓雄此言有理,緩稱王說到底無非是不去做出頭鳥,以免成為眾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非群雄並起的亂世,駙馬與大鄭已是勢不兩立,是否緩稱王對於大局卻是已無太大緊要關係。”

蕭煜斂去臉上笑意,環視一周道:“你們也是這麽覺得?”

諸葛恭輕聲道:“祿時行統領所言,屬下深以為然。”

多鐸臉色微微變化,稍作猶豫後,咬牙道:“末將也是這麽認為。”

韓雄此時更是不甘落後,五體投地,高聲道:“俺韓雄,願作王爺的一個馬前小卒,為王爺牽馬執鞭!”

蕭煜向後靠在椅背上,嘴角上重新勾起一絲笑意,輕聲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