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雲亂煜

第29章 手巾

第二十九章 手巾

待到蕭瑾被“請”走之後,兩名明衛將王東勒從一旁的牢房中拖了出來,掛在蕭煜麵前的木架上,然後其中一名明衛端起一旁早已備好的冷水,朝王東勒當頭澆下。

已經是個廢人的王東勒悠悠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蕭煜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龐。

今日蕭煜並未佩劍,而是佩著取自王東勒手中的黑玄,此刻蕭煜將黑玄從腰間取下,雙手拄刀,冷聲道:“你是王東勒?”

王東勒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瑾畢竟算是蕭家的人,蕭煜還留有三分餘地,對待一個不知底細的瘋子,蕭煜可就沒那麽好的耐性了,抬了抬下巴,一旁的明衛心領神會,拿起一條綴滿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王東勒身上。鞭子通體黑鐵製成,鞭身上布滿倒刺,輕碰之下就能刺入皮膚,一扯便要撕下一塊皮肉,這自然也是繼承自暗衛的手段。

哪怕是王東勒這些年經曆過不少廝殺,身上傷痕無數,此刻在這一鞭之下,也是猛地一個抽搐,不過既然是瘋子,就不可以常理揣度,明衛抽打得越狠,王東勒笑的越厲害,近乎歇斯底裏道:“沒錯,老子就是王東勒!”

蕭煜皺了皺眉,直截了當的問道:“為什麽要殺我?”

王東勒獰笑道:“你斷我一臂,礙我前程,我為什麽不能殺你?你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能騎在老子頭上?我憑什麽不能殺你?老子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樣的小白臉,殺得也就是你這種豪門子弟。”

蕭煜神情古井不波,不見任何動作,王東勒的左邊臉頰上驟然出現了一個鮮紅的掌印,王東勒猛咳了一聲,從嘴裏吐出一口血沫和幾顆白森森的碎牙。

王東勒眼眸泛紅,怒吼道:“蕭煜!你他娘的有本事就殺了老子!不然等到老子出去,肯定要把你那個公主媳婦……”

沒等王東勒說完,他的右邊臉頰上又啪的一聲出現一個鮮紅掌印,這下倒是沒有厚此薄彼,兩邊臉頰徹底對稱了。

蕭煜接過一旁明衛遞過來的手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平靜道:“好好說話。”

王東勒又吐出幾顆碎牙,不再說話,隻是死死盯著蕭煜。

蕭煜拿起手中的黑玄,接著問道:“這把刀是從哪兒來的?”

王東勒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散修,既敢拚命,卻又惜命,屬於那種隻要我能活,天下人死絕又何妨的狠厲角色,他視蕭煜為生平大敵,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在蕭煜手中,引為平生之恥,同時也深知自己落到蕭煜手裏,這個所謂世家公子雖然長得比自己俊逸,可論心腸很辣,可是有過之無不及,他王東勒八成沒機會活著出去了,所以也就不在乎什麽,打定了主意要與蕭煜死扛到底。

見王東勒閉口不言,蕭煜轉頭對一旁躍躍欲試的明衛吩咐道:“繼續用刑,直到他開口為止,隻要別打死,用什麽手段你看著辦。”

明衛領命之後,獰笑著上前,蕭煜則是從椅上起身,不去看身後的殘忍景象,獨自向外走去。

臉色冷峻的蕭煜拿著剛才的手巾走出地牢,穿過甬道,路途侍立的明衛都噤若寒蟬,一個個側身靜立低頭,蕭煜旁若無人,走出小院,早已等候多時的諸葛恭迎上來道:“王爺,二公子已經安排好了。”

蕭煜嗯了一聲,揮手示意諸葛恭可以退下。

此時天色已然暗淡,蕭煜背負雙手,獨自一人悠悠地朝中都最高的那座府邸走去。

在走了大概一半的時候,蕭煜忽然扔掉手中的手巾,輕聲道:“出來吧。”

西北朔風急,夜風更甚。

這方手巾剛剛離手,便已經隨風升空,不過沒有飛出多遠,便被一隻纖纖素手抓在手中。

一襲紫衣出現在蕭煜身後不遠處。

蕭煜轉過身來與她對視,同樣夜色,同樣長街,同樣兩人,隻是未曾下雨,兩人也未曾互殺。

女子背後背著一架三尺有餘的古琴,站在距離蕭煜三丈遠的地方,凝視著這個可算舊相識的中都之主。

蕭煜平靜道:“你跟了我一路,從道宗到中都,想要做什麽?若是敘舊,歡迎之至,但若是其他,那就恕不奉陪了。”

女子譏笑道:“不愧是做了西北王的人,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蕭煜皺了皺眉頭,然後笑道:“以前想要擺架子,奈何沒那個本錢,就隻好裝孫子,現在有了擺架子的本錢,還不許我一次擺個夠?”

女子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因為習慣使然,冷冰冰的說道:“蕭煜,我想與你做一筆買賣。”

蕭煜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說來聽聽?”

女子似乎是被蕭煜的輕慢態度激怒,忍不住譏諷道:“這就是做買賣的態度?”

蕭煜雙手一攤,淡然道:“如今是你求我來了,這就是求人的態度?”

本就脾氣不算太好的女子終於忍不住了,俏臉掛霜,寒聲道:“蕭煜,你休要欺人太甚!”

蕭煜笑道:“秦穆綿,你是我媳婦?我憑什麽讓著你?”

秦穆綿麵無表情,但不斷起伏的高聳胸脯卻說明她其實並不似表麵上那般平靜。

蕭煜轉過身去,輕聲道:“秦姑娘,若是你不想說,那就請回吧。”

秦穆綿沒有說話。

蕭煜毫不猶豫的徑直離去。

秦穆綿望著那個決絕的背影,輕咬著嘴唇,眼神落寞。她知道方才若是他的態度或是她的態度,能軟一些,結局可能不會是這樣,但畢竟她還是那個她,他卻已經不是曾經的他。

兩人像兩條相交的線,在交叉出一個交點後,愈行愈遠。

女子嗓音清冷,輕聲道:“狡兔三窟,蕭煜你真打算跟道宗一條路走到黑,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黑衣男子依舊沒有回頭,徑直緩行,不動聲色,烈烈夜風中,黑袍紋絲不動。

外麵雖是一襲紫色紗衣,內裏卻還是當年白衣白鞋的女子沉默起來。望著離去的蕭煜,微微晃神,兩人也是相識於貧賤,也曾並肩而行,但終究還是陌路了。

一晃神的功夫,蕭煜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在長街的盡頭的夜色中。

淒涼夜風呼嘯聲中,一方手巾落地,然後一隻白色的繡鞋狠狠地踩在上麵。

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背著一架古琴離開了中都。

已經隱隱可見蕭府門前的碩大燈籠,心如止水的蕭煜忽然轉過身來,望著女子離去的方向,抬起手來,比了個握劍的動作,怔怔出神。

似是前不久,有一還未披上紫衣的女子握著一截竹枝指著他,要教他一劍。